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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走了的云

2016-11-18 岳朝周 当代作家


  

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倦了,抬张椅子在阳台上坐坐。双脚很自然地搭在阳台的挡墙上。仰面朝天,很是惬意。


湛蓝的天空偶有几朵白云悠悠地向天际飘去。一阵微风轻轻吹来,倍感清爽,倦意渐消。


我闭上眼睛安静而悠闲地享受大自然的这特殊恩赐。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不去看。然而,这人哪,忙碌的时候不会胡思乱想,一旦静下心来,该想的和不该想的,过去的和未来的就会象潮水般涌来。正如现在的我,就有一片“云”随风飘入我的脑海,久久不散。


那是我读初中时还是懵懂少年时的一段青涩的往事。




暑假的一天上午,我到水井上去洗衣服。说是水井,其实是一个水池,用一根水管从水池里把水引出来,村民们就着水管挑水和在水管下边的青石板上洗衣服。我到水井边时,已有一个女孩蹲在那里洗衣服了。听到我的脚步声,女孩把盆向边上挪了挪。抬起头来。我才看清女孩时一异姓叔叔的女儿,叫刘云


我真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几年不见,刘云已出落成如花似玉的大闺女。


刘云小我一岁,刘叔叔在集体劳动时把脚摔断了,当时的医疗条件差,没有得到好的治疗,为了照顾刘叔叔,村里让刘叔叔记帐。土地承包到户后,每家每户都是自食其力。刘叔叔不能下地干活,正值读书年龄的刘云就与书本失之交臂了。刘云家共三姐弟,刘云是老大。七八岁的刘云就和母亲承担起一家人的生活重担,刘叔叔充其量只能在家里看屋。我原以为这个不幸的女孩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辛劳中会变成五大三粗的男人模样。没想到刘云的面庞经日晒雨淋后一点也不黝黑。且白晰里透着红润,像初春带雨的桃花。经常手握锄头把的手细腻润柔,一点也不粗糙,身材也很苗条。这应该就是所谓的天生丽质吧。


我只顾打量刘云却忘了给她打招呼,刘云被我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她又把盆往边上挪了挪说:“二哥,你先洗吧。”我才回过神来,我为我的失态有点手忙脚乱。竟然把我的衣服放在青石板上,却忘了礼仪上的推让。刘云站到一边甩着手上的水渍。我才发觉我违背了“先来后到”的规矩。急忙用盆装了一盆水把衣服放在盆里对刘云说,“一块儿洗吧,我衣服不多,在盆里洗就行了。”


刘云很大方,一边洗衣服一边和我聊天。


也许是我的谈吐有别于村里的男孩,也许我是村里唯一读初中的男孩。(和我一般大的男孩最多读完小学就务农了,我是因为家里劳动力多,我上边有一个哥哥和三个姐姐,我成了家里的剩余劳动力,再加上我是最小的,农村素有‘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之说。)刘云和我聊得很投机。洗了一会,我俩站起来稍息片刻,我又一次认真打量刘云。刘云并不回避,迎着我的目光也注视着我。她看我的眼神怪怪的,有一种异样的东西。这种异样的东西让我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异样的感觉使我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的冲动。我只觉得心跳加速,我自已能听到心在“砰砰”地跳。    

                 



本来我只有几件衣服,要是在以前我早就洗完了。也许是因为刘云的存在洗不干净怕她笑话,也许是为了延长和刘云聊天的时间。也许兼而有之吧。总之几件衣服我洗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而且洗得特别干净。直到我大哥挑着水桶来叫我回家吃饭,我才不得不恋恋不舍地离开。


当晚,才十五岁的懵懂的我就这样第一次失眠了。


我十五岁了,在村子里我这个年龄大多已经成家,老人们常说“男到十五,行走江湖。女到十五,当家作主。”父亲开始张罗媒婆给我找媳妇。因为父亲是不指望我读书“当官”的。父亲常说:“只有锅里煮米汤,没有锅里煮文章。”大哥就是在这种思想下读了三年级就回家务农了。媒婆介绍了几个我都不中意,最后我对父亲说:“我要找刘云。”我话刚出口,父亲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火炉盘上厉声说:“不行,谁都可以,就她不能做我儿媳妇”。父亲从来没对我这么发过火。我不知道什么原因。“我和刘家有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父亲接着说。


原来,我祖父和刘云的祖父在解放前都是做生意的,而且是做同一种生意,俗话说“同行多妒忌”。因为生意上的原因,两个人经常发生摩擦。那时匪盗猖厥。刘云的爷爷勾结盗匪,在我爷爷必经之路将他劫杀。十一岁的父亲从此过早地承担起生活的重担。我不知祖辈的恩怨情仇是真是假。然而却波及到我个人的婚姻,我觉得很不公平也很委屈。我只得对父亲说:“我读完书再说”。父亲安慰我说:“等你读书当了官,你想找谁就找谁”。在父亲心里,我是不可能读书当官的,因为祖祖辈辈没有吃皇粮的。


哪家有一个好闺女是不用打广告的。


上刘云家提亲的媒婆来了一拨又一拨。然而都不中刘云的意。村里的年轻小伙经常“义务”帮刘云家干活,甚至于有些结了婚的大龄青年也经常帮刘云家干活而不记“工”。那几年,农户与农户之间相互帮忙是要记“工”的。就象借钱一样,帮谁家一个工就要还一个工。小年青人帮义务工家长是不会责备的,因为他们都想让自已的孩子娶到刘云。而大龄青年回去就要被老婆责怪。男人们就会说:“刘叔不能下地干活,乡里乡亲的,谁家没个困难的时候。”其实他们是冲着刘云去的,虽然没有恶意,但总觉得看到刘云心里舒坦。真是“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刘云拒绝了所有的媒婆,理由是弟妹还小,不想考虑婚姻问题。母亲最了解自已的女儿。刘云拒绝了这么多人绝非是这个简单的理由。在母亲的追问下刘云不得不说喜欢上我了。然而刘云的母亲极力反对,因为刘云的爷爷死时说过这件事,她怕刘云嫁过来受报复。而且不准刘云和我来往。


刘云和我隔壁的侄儿媳妇很要好,经常到她家去玩,要从我家门前经过。侄儿媳妇是村医。我无事总拿本书在院子里心不在焉地看,目的是为了看刘云什么时间到侄儿家去。只要我见刘云去了侄儿媳妇那里,我就对母亲撒谎说我头痛感冒之类的,母亲就会让我去开药。其实我为的是见刘云一面。然而作为叔公公的我是不能在侄儿媳妇那里久呆的,每一次只能几分钟,侄儿在家时还可以多呆些时日。但是当着侄子们我和刘云是不能表露感情的。


刘云做得一手针钱活,尤其是她做的“松紧布鞋”。那时没什么皮鞋。穿皮鞋只有在镇上赶集时才能偶尔看到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穿,那是镇上的干部穿的。“松紧布鞋”是用白胶底钉上布鞋帮,然而刘云做的还要在白胶底上再钉上一层比鞋垫还要稍厚的垫子,垫子的布面又比鞋垫柔软,穿上去既轻便又舒适。别人是没这个闲心去做这种工序复杂的鞋的。


有一天,我又到侄儿家去。我走时,刘云跟随出来,神秘地塞给我一包用报纸包着的东西。我急忙藏在衣服下边夹在腋下。回到家里偷偷打开看,原来是一双“松紧布鞋”。我得找个藏的地方。我不敢穿在脚上,被父亲发现是要“吃家伙”(挨打)的。我找了半天,才在床底找了个土墙裂缝把鞋藏起来。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才拿出来穿着在床上走来走去。的确很舒服。


我和刘云没有海誓山盟。也没有承诺什么。不过在我心里暗下决心,我要好好读书“当官”。才能娶刘云。我知道,当了官我就能了结这上辈们的恩恩怨怨。因为村里大小事务只要村长一出面,不管他说的是对还是错,大家都得听。我只要读出书来,村长都得听我的。不过这话我没给刘云说。




收假了,我又回到学校。放寒假我回去时,刘云已出嫁,嫁给了城里一个个体户。听说结婚的场面是村里最大的。来了一辆客车。当时从镇上到城里的只有唯一的一辆客车。村里人结婚都是骑马。偶尔到城里坐车也只是捎带重物时才坐,否则都是走路。后来我在城里读高中大多是走路。我回到家就急不可待地到床底找寻那双“松紧布鞋”,没想到也被可恨的老鼠咬成了一堆碎片。连我唯一的想念都断绝了。


和刘云的再次相见是去年春节回老家过年。恰逢刘云的父亲去逝。刘云是坐着自家的“宝马”车来奔丧的。刘云的身材比原来发福了许多。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却风韵犹存。可见小日子过得比较滋润。


作为乡邻,丧事不用请人帮忙,乡邻们都是自已主动。我也去帮忙。这种事情父亲是不会责备的。我正在给客人们上碗筷。“二哥,给妹子盛碗饭嘛。”原来是刘云在叫我。我盛了碗饭给刘云。她说:“谢谢二哥,还没吃过你盛的饭呢。”城里人始终不比乡下人。既然她都这么开朗。我也不再拘谨。我说:“妹子啊,你的选择是对的,当初你若跟了哥,哪来的“宝马”车啊。哥干了十多年的革命工作。还没有自已的私家车呢。”她微笑着说:“你说哪里话,你是吃公家的饭,乘公家的车,哪象妹子,每一分钱都要自已挣。这是命啊”


是的,这是命。然而刘云的命却比我的好。书上常说:爱一个人,就希望所爱的人过得比自已好。然而,望着刘云过得好,我并没有多大的快慰。我的心里有一种隐隐的痛。


秋天的天气变化真快。一阵风吹来,我已明显感觉到有些寒意。睁开眼,原来我在阳台上已经坐了很久。天空的云也不知何时飘到天那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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