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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

2016-11-22 杨爽 当代作家

我想起《楚门的世界》里的一句话,你无权把一个生命,当做一场秀。可是哪只宠物,不是活在人类的生命秀场里?

  

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春节假期,女儿将她的梨花带回了家,并请求我代为抚养。梨花蓝眼珠,长毛垂耳,绒团赛雪,我一见它那萌哒哒讨喜的样子就很喜欢,便留下它。


其实,我最希望养只猫,冬日里懒洋洋地躺在阳台的藤椅上,它依偎在你怀里,做你毛绒绒的暖水袋;或者是一只狗,看电视时,它伏在你的脚下,做你肉肉的脚垫。这两种动物,总是无条件地亲近忠诚信赖着他们的主人,让人感受到的单纯信任与关怀,给人深切的感动,温暖在纷繁的现实中时常感到凄惶孤寂的心灵。


可梨花是只兔子。




梨花初来乍到又胆小认生,拒绝和人亲近。当你试图将它抱在怀里,它会拼命挣揣,仓皇逃窜。只有在它饥饿进食时,才会任你梳理它的毛发,无暇顾及你对它的骚扰。后来我发现梨花身体有一个开关,不管它是在低头啃磨牙棒 ,还是将爪子搭在笼杆上向外张望,只要你一触它的脑门,它就马上闭上眼,变成木头兔纹丝不动,如同中了白展堂的“葵花点穴手”。我这才有了近距离接近它的办法。


周日,我把梨花放出到阳台上给它一段自由活动的时间,因为我发现它的身材越来越臃肿,需要一些运动减减身上的肥脂了。感受到自由的梨花兴奋异常,果然能充分利用这有限的时间和空间 ,做的都是极限运动。动物的本领真是天生的呢,虽说笼养一年多,但抓挠钻咬窜跳的本领一点不弱,东东西西一阵风,上上下下如闪电,只听一阵乒乒乓乓稀里哗啦地乱响。等我收了一集《继承者们》再去打扫战场时,阳台上已天翻地覆,一片狼藉了。最惨的是瓦罐里斜插的山草已骨折枝断,窗台上的针线盒也被打翻在地,针头线脑到处都是。梨花呢,经过这番剧烈的折腾显然已经疲惫了,此时安安静静地蹲踞着,顶着一脑门灰,挂着满身山草棘,隔着玻璃门一脸无辜地望着我。


后来喂食时,我都把梨花放出来溜达一阵,它渐渐熟悉了我的脚步声,我一进门或夜晚开灯,梨花就会敏感地起身,在笼子里上窜下跳,弄得笼子噼里啪啦响,来吸引我的注意力。一见我打开笼子准备食物,就笼里笼外不停地窜动来表达兴奋的心情。随着对环境的熟悉,它的胆子也越来越壮,也越来越不满足阳台狭小的活动空间,开始探头探脑觊觎宽敞的客厅。我拉开阳台的门,它就会趁机钻进来探险一番。梨花总是考验家里的卫生死角,它常常从沙发后、橱柜底那些隐蔽的角落里钻出来,顶着一脑门子灰,以此向我发出信号,这里或那里该打扫了。喜欢别人帮它梳理皮毛,你用毛刷顺着头向后梳理,它就会安安静静地蹲下,身体越来越往下躬,越来越舒展,一会儿就像一个平面一样紧贴在地面上。        

     



但它总不像猫狗那样粘人,我行我素,不谗不媚,饥饿时也不会像猫狗一样围着你打转转,摇尾乞怜,它会自己动手,主动出击,到处寻找可以入口的食物,于是就常常闯些祸事,像啃啃我养的植物,咬咬我的米袋子。被我惩罚的时候,或者像个刺猬一样缩成一个绒球,一动不动硬抗,或者惊慌失措地窜到某个角落里扯耳朵都拽不出来。但它忌打不忌错,虽被我敲过脑门儿,一旦肚子空嘴巴馋的时候,照样趁我不备,朝我的米袋子植物下口。


梨花平日吃的都是女儿网购的特制兔粮 ,不过偶尔给它一片胡萝卜它会迅疾衔在口中闪电般窜回笼里,有滋有味地独自享受。吃完一块,又来绊手绊脚紧撵着你,似乎要提醒你这才是它爱吃的美食。梨花,不管你喂它什么长大,不管是吃高纤维除臭成兔粮,还是新鲜优质提摩西草,还是木瓜燕麦小零食长大,即便是锦衣玉食、玉盘珍馐,“爱吃萝卜和白菜”这般天性却永远不会改变。不像人,养刁了胃口,便吃不进粗茶淡饭;睡惯了洋房软床,便不思陋里板炕。梨花永不忘本。         


如果被允许呆在客厅,梨花绝不会主动回到自己窝里。有人活动,它会安安静静地趴在带些遮蔽物的某处半明半暗的角落里,随着人的活动转动着小脑袋警觉地观察,一旦发现危险便会迅速转移,逃之夭夭。发现人静,就会利用这时机和宽敞的客厅练练功。它练习的主要项目是奔跑速度、左右腾挪、急转弯和窜跳本领 。地板光滑,急转时爪子会把控不住出现失误导致翻滚,我和老沐忍不住哈哈大笑,梨花就像赛场上失了足闹了笑话的赛手,狼狈地惊惶地逃回窝里……




生活尽管舒适,不必为捕食担忧 ,可是梨花总是不肯放弃这些天生的本领。我想,虽然它被豢养在室内在笼里,没见过自然,但它头脑里基因密码中一定存放着这样一个世界:苍莽的森林、绿茵茵的草原、蓝天溪流,还有和煦的阳光,它坚信自己的本领终究会派上用场,它天生就是为自然而生的,而不是为了做人类的宠物。


梨花后来闯了大祸,趁人不注意竟钻进卧室,啃破了床头柜一角。我察看一番犯罪现场,看到残破的皮革和木屑,又心疼又恼怒,发誓要彻底关它禁闭。梨花好一段时间失去了自由。我一去喂食,它仍然像往常一样上蹿下跳兴奋不已,双爪疾风骤雨似的拍着栏杆,但我铁了心要惩罚它,一连多天都是添些食物便走。它见主人没有丝毫互动的意思,吃饱后便静静伏在笼子一角,却时刻保持警觉的样子,寻找重获自由的时机。


夜里梨花却一点也不安静,我几次被它闹醒。开灯看时见它对着栏杆抓挠啃咬,笼子稀里哗啦不停地响。书上说啮齿类动物的牙齿爪子生长奇快,现在脱离了自然捕食的环境,多半功能闲置的锋利武器反倒成了它们生存的障碍与威胁,它们必须以某种方式将其消磨掉。给它备的磨牙石和磨牙棒作用有限,一到夜里便对着栏杆修整牙齿和爪子,那么啃噬物品也是它本能的生理需求吧。人剥夺了它生存的自然环境,却夺不去它的自然属性,它带给人的烦恼,竟是源于人对它们的生活好心而粗暴地干涉。




第二天,我重新恢复了梨花那短暂的自由时间,它刚刚吃了几口食物,就匆匆奔向墙角对着瓷砖去磨爪子和牙齿,噗噗噗,咯吱咯吱,噗噗噗,咯吱咯吱……         


如果房间是黑暗的,它就摸黑生存;如果自觉无力挣扎,它就蜷缩于笼角。但是它时刻不忘记自己属于自然,即便每天在狭小的笼子里匍匐,也不苟且,不懈怠,不扭曲,不放弃,随时保持着回归自然生活的状态和激情。谁说兔子就没有大智慧呢?


可是就是这样的一只有着大智慧的兔子,终究还是我豢养的一只宠物而已,供我玩耍填补我的寂寞罢了。


唉,人啊,为了满足自己的感官心理的需求,就这样扼杀了一个兔子的天性和梦想。我想起《楚门的世界》里的一句话,你无权把一个生命,当做一场秀。可是哪只宠物,不是活在人类的生命秀场里?可爱,反成了对自己的害,而我不知不觉中也成了这霸凌这弱小生命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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