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到不能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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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猫妈妈失踪了。就在两只小猫刚会吃点东西的第二天，突然不见了，就像当年它的爸爸一样地神秘……
1
说起它的爸爸，是五年前的事了。那是个冬天，刚吃罢早饭，说是早饭，其实吃到了半前晌，差一刻钟十一点。庄户人就这样，一到冬天，三餐就挪兑成两餐了。奶奶穿了一件深紫色棉大衣，戴了一顶八角帽，三步两挪地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爷爷呢？哼着小曲儿找牌友去了，边走边唱:“三缺一那个呼而嗨……”
“喵呜，喵呜！” 奶奶正眯缝着眼修行呢，忽然传来两声猫叫，奶奶家多年不养猫了，哪来的猫叫哇？
睁眼一看，哟！好脏好丑的狸花猫！也不知从哪个粪坑里钻出来的，满身都是泥点子、粪渣子，瘪着肚子提拉着一条瘸腿，歪着脖子闭了一只眼，冲着奶奶一个劲儿地喵呜着。奶奶直了直身子，这才看清，哪里是闭着眼啊，分明是瞎了一只！整个半边脸都是粘连的血痂！
“哎哟！咋整成这样！”奶奶心一软，颤颤巍巍站起来，转了个身，撩起棉帘子进了屋。瘸腿猫一颠一簸地顶着一身干骨头架子支在帘子外面候着。
奶奶拿来一个破了边儿的白瓷碗，掰了半个蒸饼，又倒了点开水搅和了搅和，叫了两声“咪咪”，放到了西凉房门口。野猫就是野猫，你看它，瘸着条腿竟箭一般地冲了过去，扑在碗上，嘴里发出令人恐怖的“嗯呜嗯呜”的声音，整个身子都跟着剧烈地抖动起来。“咔、咔、咔”，因吃得太急，连连被卡喉。
“这是多少天没吃东西了！能饿成这套数！慢点吃不行啊，又没人跟你抢！”奶奶就像数落自己的小孙子。一会儿功夫，半碗蒸饼就呼拉进肚了，可它并没有离开的意思，竟然偎着奶奶的脚脖子蹭来蹭去，还时不时抬起那只独眼瞄瞄奶奶。奶奶呢，竟也动了恻隐之心，没忍心赶它走，默许了它的留存。
“爹爹和奶奶，齐声唤亲人……”，一听这腔调，就知道是爷爷回来了，这不，迈着四方步进了门，“老太婆！煮玉饺子吃！”
“喵呜，喵呜！”奶奶没搭腔，丑猫接话了。
“哪来这么个丑东西！”爷爷瞅着那只猫看了老半天，看那瘦骨嶙峋的样子，再加上腿瘸眼瞎，怪可怜的，爷爷摇了摇头，“真够十五个人看半个月！养养身子再赶你走吧！”一向爱干净的爷爷撂下这句话回屋了。没想到，丑猫一养就养了个没日子，赖在这里不走了！
刚开始，丑猫很贼，听见点动静就溜，看见人影就躲，却很会给爷爷奶奶撒娇。爷爷端来一盆水，要给丑猫洗澡，奶奶提溜了一把鞋刷子，要彻底给它刷刷毛，清理清理卫生，它倒扭捏起来，咋乖哄也不下水，爷爷前进一步，它拖拉着瘸腿后退一步，“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哩！”爷爷双手一掐，就把它按进盆里了，“咕嘟、咕嘟、咕嘟”，丑猫喝了几口水这才老实了，抖甩了几下脑袋，“喵呜”两声，耳朵朝后一抿，眼一闭，你爱咋刷咋刷呗！可奶奶刷一下，它就弓一下背，再刷一下，就张大嘴巴“喵”一声。
“不叫也丑痛心了！这一叫更丑得要不得了！”奶奶边刷边念叨，丑猫听懂了什么似的，伸出小舌头舔舔奶奶的手，后来，干脆把头伏在奶奶手臂上，蹭来蹭去的，像个耍赖皮的孩子。
2
隔了一段时间，丑猫真的不丑了，威武起来了，毛色也有了光泽，而且，还领来一只猫新娘。不过，那只猫新娘只来过几次，倒是新郎夜不归宿了，除了一日三餐定吃不误，就见不着猫影了，想必是陪新娘子去了吧！
有一天，丑猫屁颠屁颠地跑了进来，边跑边回头“喵呜”两声，哎哟！一只小狸花猫跌跌撞撞地杵了进来！原来，丑猫结婚生子去了！瞧这小家伙，也就一拃来长，长得跟它爸爸一模一样！两只眼睛水灵灵的，滴溜溜圆，机灵得很！最出奇的是，它的额头上白白的，像涂了白粉的小丑，真逗人！
“喵呜，喵呜！”
做了爸爸的丑猫站在院子里，抻着脖子朝屋里“喵喵”地叫，等着爷爷奶奶出来接纳它的千金呢！
“哟，这丑东西领回猫崽子来咧！”奶奶撩起帘子走了出来。
“这小猫最多刚过满月，快给弄点拌汤吃。”爷爷也忙活起来了！
那段日子真幸福！丑猫带着女儿尽享天伦之乐。爷爷奶奶总是精心地为小猫宝宝准备各种流食，面条啦，泡馍啦，拌汤啦，米粥啦，不一而足。每当小猫吃饭时，猫爸爸总是站在一边看着它，尽管奶奶重新给它准备了一份，就放在它脚边，它最多不过低头看一眼，目光重又落回小猫身上，看啊看，总也看不够。等到小猫吃饱了，它就慢慢走到小猫身边，伸出舌头舔啊舔。小猫上窜下跳地玩儿开了，它才把目光从小猫身上移开，不紧不慢地走到饭碗前品咂起来。
天越来越冷，丑猫每天领着女儿走出西凉房，有时在院子里散散步，有时顺着木梯爬上屋顶，望望远方，要不，就跳到东墙根下堆着的木椽子上，“刺、刺、刺”地练爪，或者，在院中空地上跑几圈。天冷得不行了，丑猫就躺在奶奶家窗台上，小猫呢，钻进爸爸怀里去，丑猫把两只前爪搭在小猫身上，有时，还轻柔地拍打拍打，抚摸抚摸。太阳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好幸福的一个冬天！
然而，刚过完春节，大地还没来得及解冻，丑猫突然不见了，小猫满院子“喵呜喵呜”地叫，可是，没有回音。
丑猫走了，谁也不知道它去了哪里，可是，它能去哪里呢？除了重新开始流浪，会有谁收留它吗？为什么要不辞而别呢？难道挨打挨饿、被同类欺负的日子还没受够吗？
离开爸爸的小猫好孤单，它不会表达什么，但它一定不会忘记，是爸爸带它来到了这个福地，陪它一起玩耍游戏，度过了一个多么幸福的冬天！它也一定不会忘记，那一天，它的父亲狠心地离它而去，也许，它小小的心里，还有一丝埋怨，它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要把它一个人丢在这里呢？
想念爸爸的时候，它就跳上窗台，静静地坐一会儿，太阳暖暖地照在身上，多像爸爸温暖的怀抱啊！
3
小猫长大了，今年夏天，它已经第二次做母亲了，这次，它生了两个孩子，一个和它一模一样，也是狸花猫，灰一道，白一道，黑一道的，真像个小老虎。另一个呢？则是纯黑色的，黑得发亮，四只小爪子却白白的，几根胡须也是白白的，可爱极了！
自从生下这俩小宝宝，它就寸步不离，仿佛只要离开一步，小宝宝就会不见了似的。吃奶就吃奶吧，它竟一直躺在地上，动也不舍得动一下，小猫伏在它怀里睡着了，它还是目光柔柔地盯着俩孩子，就像当年，它的爸爸看着它吃拌汤的样子，就这么一直看啊看……
终于，两只小猫可以吃点东西了，它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奶奶把小米粥放在俩孩子眼前，一会儿看看这只，一会儿看看那只，当年，它的爸爸也是这么看着它！等到两只小猫吃饱了，它就亲昵地伸出小舌头，轻轻地舔舔孩子们的脸，又不厌其烦地舔起它们全身的毛来。爷爷见了，笑了笑，说: “还把这俩脏东西当宝儿了呢！”
然而，就在小猫刚能吃点东西的第二天，猫妈妈失踪了。
奶奶走遍了村子，逢人便问，有没有见到我家的大狸花猫啊？
奶奶把猫碗放在院子中间，碗里总是放些馒头、米饭什么的，奶奶说，只要它一踏进这个院子，就有东西可吃。可是，一个多月了，它始终也没有再踏进这个院子一步。
它不过就是一只猫，一只不会说话的猫，可做了母亲的猫就不再是一只简单的猫。它怎么能忘记呢？去年，它第一次做母亲，也是夏天，它生了三只猫宝宝，两只狸花猫，一只白猫，都很可爱，尤其是那只白猫，就像一只白白的雪球，真漂亮！它每天都带着宝宝们晒太阳，看着它们抓着豆角藤荡秋千，跑着跳着逗蝴蝶，或者，在茄子棵下捉迷藏。宝贝们都会吃东西了，它还舍不得给它们断奶。
可是，忽然有一天，小白猫被人抱走了，她等啊等，每天冲着大门外“喵呜喵呜”地叫，不但没有等回来，剩下的两只狸花猫也被人抱走了！它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抱上一辆黑色的小轿车，尽管它一直冲着奶奶和爷爷大叫，冲着那个抱走它孩子的人哀求，可是，又有谁能听得懂它的言语？此后，它就再也没能见到它的孩子们，有谁知道，它熬过了多少孤寂的白昼和伤心难眠的夜晚啊！
也许，它终于明白了它的父亲，为了把这生存的福地留给自己，爸爸才选择了离开，独自去面对吉凶未卜的世界！原来，离开，不为别的，只因爱到不能爱！
奶奶依旧等着它回来，那只猫碗依旧放在院子中间，碗里放些馒头、米饭什么的，隔两天更新一次。爷爷呢，提着根葵花秆子“笃笃”地敲着地面: 唉！咋就不省得回家呢！
然而，它却再也回不来了。因为，有一天，奶奶家的大儿子看见村东渠壕里躺着一只死去的狸花猫，额头上白白的，像涂了一层白粉，瘦得皮包骨头。但是，他没有告诉爷爷，也没有告诉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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