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天了,老人的意识一直模糊……颈动脉右边堵塞百分之六十三,左边堵塞百分之九十一,导致脑梗,第三次住院,虽然有着前两次的经验,但变本加厉的病势来得更加的凶猛,到如今,他模糊的意识完全指挥不了双脚和双手。
某天某个时刻,老人的左手似乎苏醒过来,手背上布满了输液留下的针眼。苏醒的左手很倔强,不停地把旁人为它盖住的被子掀开,旁人怕它冷,拉了被子盖上。它歇歇气,积蓄能量,又顽强地拉开被子,一次又一次,终于,人们不再坚持,意识到这只左手一定有什么使命要去完成。 只见它迟缓地摸索着,每完成一个动作,都要经过长时间的积攒能量,再摸索着向右边靠近,向右,再向右……终于,左手的中指颤抖摸到右手的中指,然后一个一个地摸完有些变形、粗糙的苍老的右手手指,右手一点也没有反应,然而,左手一点也不放弃,继续向前,抚摸右手的每一处,一个个横着竖着的疤痕,一个个老茧,可怜的右手仍没有反应,不能听到左手的呼唤……不管这些,仍然慢慢地,顽强地,不舍地,左手把右手“紧紧”握住,朝左拉,休息许久,再拉,再休息许久,再拉,……一直拉到心脏处,然后,把右手放在里面,自己张开按在外,似乎是怕别人再把右手夺走,也是怕右手凉着,因为那儿是人体最大的热源,更是想让右手从人体最初最大的原动力心脏那儿获得能量,不再冰冷,不再僵硬,苏醒过来,两只手再密切配合,去干惊天动地的大事! 自打从娘肚子出来,左手疼右手,右手怜左手,两只手密切合作了近一个世纪,不离不弃,经历过多少磨难,走过多少坎坷,见证过多少骄傲和杰作,从没有分开过!任何简单的材料,如粽叶,竹子,石材,之类,都会在两只手的配合下,奇迹般变成结实的绳索,有用的农具,美观的有某种功能的艺术品,更不用说一颗颗大树了。
老人是远近有名的纯手工木匠,传统的手工工艺在他那儿得到传承,经过他传递给众多的徒弟。优质的木材加简单的如斧,刨,锯,锤,凿,等工具,在老人的两只手里成为结实耐用的桌、凳、椅、柜等家庭用品,手工的家具尽管外形略微笨拙,但却耐用得惊人,只要木材不腐,家具的构造确保上百年不会散架变形。
就会这左右的两只手,一间间房屋被盖起、一季季庄稼被播种和收获、一个个孩子被抚养成人……他那宽广结实的背部和交错在一起的大手搭建成孩子天然、舒适的摇篮。
左右手俩配合得天衣无缝!即使在无光的晚上,左手掌钉,右手握锤,锤都是打在钉上而从不会误伤左手…… 从左手找到右手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全然不顾自身的伤痛,不顾自身已近精疲力尽,不顾被连着输液管和种种监测仪器,不顾自身的冰凉,总是先把右手用被子盖住,麻木而任性的右手会从胸口滑开,左手一定把它拉回。没有多少的意识,也没有多少力气,但左手从不停止对右手抚慰,一个手指一个手指,一个关节一个关节,摸了又摸,循环往复,期盼着右手的复苏!也许,将来的某个时刻,左手自身也不再动弹,但有什么关系呢,它已找到右手,已尽了它最大的努力,更重要的是,它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或许那天右手也苏醒了!两只手继续配合:左手握钉,右手举锤;左手把草,右手使刀;左手拿尺,右手画线;左手按纸,右手书写着公正的文字,去检阅修建的一间间纯木房屋,一件件精心打造的家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