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一过,街上就摆起了各式各样的花灯笼。挨摊细看,却并没有多少别出心裁的花样式,无非是猴年猴灯,鸡年鸡灯。问儿子有没有相中的,儿子挑三拣四,总是摇头,最后说:“老爸,你不知道我都十二啦,你以为我还是小孩呀?你看这些花灯笼,一律是塑料电动的,既使会发光发声转圈跑,也没有什么新意呀!”又说,“你还不如给我买套《哈利·波特》去,我看霍格沃茨魔法学校里教不教做灯笼!或者咱们还象去年元宵节那样,比赛做些萝卜灯。”
《哈利·波特》没有买,倒是买了一大兜胡萝卜、水萝卜的。正月十五一到,我和儿子吃完午饭就开始忙起来。先是把洗净的胡萝卜、水萝卜去掉头和根,再拣圆滑没有须根和伤瘢的萝卜切成四、五公分高的萝卜墩,然后就用小汤匙顺着萝卜芯边用力边旋转,挖出盛菜油、放灯芯的窝来。然后就可以用铅笔刀在水萝卜的红皮上刻字刻花了。最后等傍晚来临,用油勺子给每个萝卜灯里添上油,再用新棉花缠在谷穗下边的细秸秆,或者是带头的火柴棒,小心地插进萝卜灯的油窝里,就可以点亮了。
看着儿子手忙脚乱地一会用刀切,一会用汤匙挖,一会又小心翼翼地刻起了花,我不禁又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元宵节,想起了童年记忆里的萝卜灯。
在我们鲁南的乡村里,腊月二十三只是扫尘除灰大扫除,开始上坟请祖宗,然后家家过油迎大年,从来没人把腊月二十三叫小年。而元宵节是被称作小年的,谁也没有吃过元宵或汤圆,更没有谁知道这小年就是元宵节。
当然,这一点也不妨碍人们的欢乐,特别是我们小孩子。
早早地吃过了晚饭,不过是萝卜馅的饺子和过油菜。堂屋的供桌上早燃上了香火,点亮了母亲用面捏的蒸熟了的元宝灯、小龙灯什么的;也帮着父母端着萝卜灯东屋西屋、厨房配房、茅厕鸡窝牲畜栏的,屋里院里旮旮旯旯地都照了;又把一个个点着了的萝卜灯,挨个门两边放好了;最后被母亲拉扯着用萝卜灯来回晃悠着照了几遍眼,听母亲念叨完了“照照眼,不害眼”、“照照亮,心里亮”之类的老俗语。小孩子们把钻地鼠、滴漏鸡、骑火和鞭炮,一个个地数了一遍又一遍,小心地装进棉袄的口袋里。一手拿根燃着的香火,一手挑起做了一下午的萝卜灯,欢天喜地地跑出门,满村满街地野去了。
晴朗又没大风的小年最热闹。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半天上,小孩子有的挑着刻了花边或字画,白里透红、跳跃着桔黄色火苗的萝卜灯疯狂地跑、欢快地跳。有的把灯放在地上,就着灯光点燃了地老鼠,“喇喽”一声转着圈地钻没了影,一不注意就钻了谁的裤裆,“哈哈”笑着,你追我打地闹开了。
小不点们还不敢放地老鼠,就点了老旧纸、木炭黑火药捻成的滴漏鸡,转着胳膊挥舞着,就有小火龙般的轮廓窜起来。男孩子们最爱放骑火,一手捏了骑火的细竹杆,一手用香火点了骑火的捻,“喇—”的一声就飞上了天,又“嘭—啪—”一声在高空中炸起了响。小伙伴们争先恐后地你一个他一个地点燃着,“喇啦”、“嘭啪”的声响不绝于耳,彩光、灯光的连成了串。
半大小伙子们会各自拿上三、五个早几天就晒干了的,刷锅用秃了的发秫头,去村南的大沙河、或野里坡里的空麦场里,各自点燃了发秫头,轮起胳膊风声火起的着旺了,使了劲地向又高又远的地方扔出去,于是一串串的火龙,喷着片片火星,拖着呼呼地火苗,满天遍野地飞起来,那种欢乐就深深地刻进了每个人的记忆里。
如果有大风或小雨,灯就容易灭,地老鼠、骑火、炮仗地也不容易点,小伙伴们就有围了一圈挡风的,也有解开棉袄敞了怀遮雨的,热火潮天的谁也不觉得冷。
如果是地上积了厚厚的雪,或是天空中还飘着鹅毛般的雪花,炸雪坑,打雪仗……就又有另一种乐趣了。“雪打灯,好年景”,这雪映灯、灯照雪的美景,一生中总能遇上几回的。
等到月上西墙,或是挑着的萝卜灯燃尽了油,口袋里的地老鼠、鞭炮、骑火的放完了,远远地传来母亲们“三孩、家来喽—”、“二娃,睡觉去了!”的呼喊声,小伙伴们就前前后后,恋恋不舍地回家了。
家里的供桌上的面灯,各个屋门口的萝卜灯也早已油尽灯灭了。就一一收拢到桌子上,看灯芯的灰结成了什么样,象谷子,来年就会谷子旺;象豆粒,来年就会豆子强。一家人一边争论着来年到底什么好收成,一边就意犹未尽地歇息了。
小年是灯的节日,小年更是欢乐的节日。小孩子把所有的炮仗都放完,农历年就真的过完了。大人们就该准备耕田犁地,小孩子也该准备书包上学了。
看着儿子做好的十多个萝卜灯,想想自己童年时的欢乐,不禁又想:无论是自己记忆里的萝卜灯,还是儿子新做的萝卜灯,有灯火明亮的元宵节,总是快乐的!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或将来,童年总是快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