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晓民:花嫂
◆ ◆ ◆
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这一年对于花嫂来说发生了许多惊心动魄的大事,让花嫂失去了活着的动力和勇气,但又必须苟延残喘地活着。人最为可怕的是心气死了,但受尽苦难的各个器官都异常健硕,就像断崖仞壁上长的一束野草,秋黄冬枯,让人看着无任何妄想,但来年春季总能异常顽强地冒出新的嫩芽。
花嫂刚结婚时,我还是个小孩,婆家宅院离我家不远,只听街坊邻居私下偷偷议论花嫂的娘家母亲是远近闻名的母老虎。花嫂的父亲在家无甚地位,曾经受够妻子的凌辱谩骂而跳了自家的水窖,也许是命长,也许是水浅,反正没死成。被人们救上来之后捶胸顿足、嚎嚎大哭,发泄完身上那点仅存的懦弱阳气之后就变成了一个半疯半傻的废人,蜷缩在阴云密布阳云惨淡的诡异家庭,整日游荡、苟且活着。世上本无道理,习惯咧就觉得一切都很正常,花嫂从小生活在这样的家庭就觉得天下女人都应像她母亲那般强悍泼辣,天下男人如她父亲一样孱弱唯诺也属常情,并未觉得有什么异样和不妥。父亲的跳窖和疯癫不足以唤醒怪异家庭里母亲的刁蛮和粗鲁,究竟是怎样的父亲?又究竟是怎样的母亲?外人不得而知。男人如砌墙的泥巴,女人如和泥的清水,虽不敢说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于花嫂,但对于黄土坡上的庄户人来说,一个家庭的成败着实维系在女人手中,荣辱富贵则把持在男人脚下,成败永远比富贵更重要、更急迫。所谓一个成功良善的女人旺三代,一个失败蛮横的女人毁全家。花嫂的娘家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败落在父亲的懦弱和糊涂之中,凋谢在母亲的无理和飞扬跋扈之上。花嫂也到了当嫁的年龄,饥寒年代一份半礼三百六十元花嫂就急冲冲地结束了自己浑浊不堪的少女时代,开启了新的人生。
丈夫家的光景虽不是多么富裕殷实,但比起娘家却是天壤之别,起码家里的氛围是她不曾经历的。婆婆遇事不急不躁,说话不紧不慢,脸上永远挂着平静和善的笑容,眼睛深处放射出来的光芒却是果敢坚毅,头上包的洋布手巾一年到头白白净净,小脚上缠的绿绸子布清清爽爽。婆婆吃斋信佛,窑后头的供桌上常年香火不断青烟袅袅,让家里散发着一种古穆肃静,甚至有些瘆人的安静气息。受惯了娘家的吵闹,这个平静的新世界让花嫂享受之余又觉得有点裹手裹脚,骨子深处时不时还会冒出不甘和反抗的念头,殊不知娘家日久熏陶而形成的这些隐藏在骨子里的暴躁念头酝酿了花嫂一生更加惨烈的悲剧。
新婚的花嫂也许是人生最饱满的年华,红袄绿裤,杨柳细腰,红条子绒方格布鞋,走路风风火火,胸前两座起伏的小山好像要急于挣脱那烦人的桎梏来领略不羁的情爱和凌乱的床单。世上的事有时就是这般事与愿违,哭的配笑的,静的配闹的,花嫂好似六月火,丈夫却像霜打茄。新婚之夜是失败的、扫人兴致的,男人就是一个浑然天成的呆瓜瓜,就像圈养的幼兽不知道如何下口撕咬猎物,一夜的矜持平静也确实让花嫂失望。刚订婚时听媒人讲丈夫是文化人,七十年代初的高中毕业生也确实是文化人,花嫂没读过几天书,总觉得文化就是道理、就是文明、就是晚上睡觉时盖的新棉花被子,让人温暖,让人欣喜。初次见面时丈夫羞红着脸木讷拘谨像个未经世事的女娃娃,她由于见惯父亲的胆怯和懦弱,并不喜欢男人是这种性格,所以就对文化产生些许的失望,幻想中的丈夫应该就是粗犷奔放、不拘小节、出口是云、收口是雨,吐口唾沫砸个坑,坑里栽着一棵树,那树长的枝繁叶茂庇护着她以及他们未来的孩子。花嫂时常幻想,觉得只有这样的男人好像才能驾驭自己内心深处莽撞奔跑的小鹿,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女人不做梦,现实很无奈,青春之梦却往往丰满。丈夫虽然寡言,但毕竟是文化人,文化大概就是这般正经和规矩,时间长了,两人熟了,冰冻的文化之水就会消融成汩汩春泉,一往情深地流向有梦的明天。没文化的花嫂就是这样时常安慰自己。
新婚过后平凡琐碎的日子开了头,婆婆良善,丈夫虽不解风情人却老实,日子倒也顺心顺情。七十年代末刚好是联产承包责任制试点推行之中,各家都有一二亩自留地,每天和丈夫披星戴月在那二亩自留地里刨着全家的吃食,刨着人生的希望,锄了又犁,犁了又锄,深翻细挖,犁沟密密麻麻,土地柔软蓬松,硷畔用铁锨铲地红光,地里无一处杂草,原本是一块溜水的沟坡地,在他俩口的精心侍候下已变成了两边高中间低保硕保肥的阳滩地。有时俩口子干的性起忘记了回家,婆婆就颠着小脚把可口的饭菜送到地里,爱怜地注视着心性急的媳妇和笨口拙舌的儿子,叮咛他们趁热吃,说是庄户人祖祖辈辈都活在这片土地,爱干的人一辈子就有干不完的活儿,耍奸溜滑的人一辈子就有说不完的灵话,该歇还得歇,该干还得干。婆婆虽话语不多,但经的世事多,眼毒人老道,花嫂打心眼里佩服。没文化的婆婆能看透世事,有文化的丈夫却还是那般幼稚,这混沌的人生有时就是让人万般无奈说毬不清,文化是啥?文化大概就是无声息的屁,花嫂独自恨恨地想着。
农闲时候花嫂爱和婆婆拉拉家史,倾听婆婆守寡抓娃的艰辛。婆婆一生要强,三男两女,丈夫居中,其上有两兄,其下有两妹。引以为豪的是五个娃都念完了该念的书,老大老二还是师范毕业,吃地公家饭,挣地公家钱,已娶妻生子、独立门户、单分出去,两个女儿也嫁到临村本分人家。婆婆跟着她的小儿,操心着小儿的日子光景,婆婆心里明白虽然小儿念了一肚子书,但人过于木讷胆怯,处世迈不开步、担不起事,就像长在墙角的闷葫芦,弄不好一葫芦的热种子能酸腐在里面。天下知子莫若慈母,母亲的担心和操劳永远是那么朴素和经典。花嫂过门之后,婆婆也在慢慢留心观察,觉得花嫂从骨子里头渗发出一种野气,棱角分明缺乏打磨,毕竟是那样的娘家,谁让自己儿子性格不硬实哩,三脚也踹不出一个响屁,又怎敢有过高的要求,有个媳妇就不错咧,仿佛媳妇都是供桌上永不停歇的香火烧来的。人一辈子啊!有时就像拉犁套车的骡马,打不乖就跑乖了,会拉的老牛老马低着头趁着力匀着步拉出一条直线,不会拉的牛犊马娃仰着头撒着欢,一会儿功夫就卧下不动弹,生活又何尝不是这样,该经的世事总要经历,那样才知道天高地厚,才懂得人情世故。人活在这黄土飞扬的沟峁尘世上,谁不是黑灯瞎火一步一步摸爬过来的?婆婆对生活充满信心,当初的隐约担心在一点一点地消融。
时光的脚步悄无声息地迈入八十年代,花嫂也彻彻底底蜕变成妇人打扮,乌黑的粗辫子已剪成齐脖的短发,人也显得更加精炼老成,傲人的胸部上也扯去了那烦人的罩罩更加肆无忌惮地隐显招摇,出门已是挽着裤腿光着脚片,省了那花钱的布袜,淡漠了做姑娘时该有的形象和面子。几个婆娘坐在一起更是尽兴,那一亩三分地里的情仇爱恨、风流快活已揉进了她们骨子,渗入了那片沃土。由于民情淳朴,身当其事,耳听其语,也不觉得下流可耻,反而更觉得人生的不易,真情的难得。村落的男人个个像打了鸡血,心急地等着责任制的全面落实,仿佛那一层层梯田犹如出锅的白面蒸馍,冒气的猪肉碗碗,更像婆娘睡觉前那拴着的红绸裤带。人们穷怕了,人们饿乏了,属于土地的条条框框也该挪变了。丈夫经过几年劳动的磨练摔打也变得会伺候经营土地了,犁耧耙耱扬场洒种这些有讲究的活儿已经能独立操劳,有时一个人干的高兴还冷不丁哼上几句秦腔:“我老六一生只靠两只手,心地良善不欺人,”花嫂每听到这处戏词就呸呸呸嗔怪骂道:“提人心气的日子刚开头,你再没毬唱叽咧,你想当贺老六我还不想当祥林嫂哩,”每逢遇此丈夫就抓背搔头一笑了之。有了土地,小两口便有了过好日子的底气和希望,每天日头升起,沐浴那暖暖的阳光,感到生活满是力量,夜幕降临,月光如洒银,蝉鸣鸟叫,两口结伴而归,花嫂看着木讷的丈夫也朗然入目,有时竟对夜的到来神往倾心。
农民有了向往的土地,情绪一下高涨,陈旧的槐院散发着热闹的过节的气息,家家门前垒圈立桩、打眼钻孔,拴上牛马骡驴。地方紧的人家,晚上人畜一室,窑洞里充斥着油烟味、青草味、牛粪味,牛儿在地下卧着反刍,年轻的人儿睡在炕上激动难耐翻滚闹腾,也算是那个贫苦年代黄土坡的一个心酸独特却祥和安然的一种景观。
希望有了,心气足了,老实巴交的文化丈夫也慢慢喜好上男女之事,油灯长夜因此而变得如沐春风、短暂即逝。花嫂那结实的肚皮开始鼓胀,给整个家庭增添了喜悦增添了希望。婆婆成天喜滋滋地捣腾鸡蛋罐罐油碗碗,一日三餐应时活点,繁重的活儿也不让花嫂插手,好似花嫂是家族英雄有功之臣。歇不住的花嫂坐在自己屋里偷偷讷着未出世孩子的衣物,棉的、单的、戴的、套的,虎头的小鞋做的更是灵巧精致、栩栩如生。未知孩儿是男是女,换穿的衣物已经缝做了几袱子,塞了几箱子。一个年轻母亲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对未出世孩子的疼爱随着针线穿插飞舞、密密麻麻。哎!这黄土坡上劳作的女人哪个不是为娃的,为娃吃苦受累,为娃犯愁熬煎,围住娃哭,围住娃笑,围住娃活,围住娃死,娃就是一生的希望,娃就是自己的未来,老牛力尽刀尖丧,临老都死在操心娃娃日子光景的心路上。十月怀胎受尽磨难诞下一男丁,头胎娃对于贫穷年代在家生产的花嫂来说的确是从死里走了一回,所谓人生人吓死人,好歹一切还算顺利,又何况是个男婴,觉得没白白受罪。当接生的老婆婆剪断血脉相连的脐带,婴儿发出来到人间宣誓的哭声,浑身如洗、精乏力尽的花嫂又忽地变得斗志昂扬柔情四方,一个母亲更加艰辛的养儿历程伴着阵阵哭声拉开了帷幕,幕里都将是一场场悲壮如泣的人生大戏。
过了新年急匆匆便到了阳历三月,天气回暖,地里过冬的庄稼也欣欣然睁开嫩眼,荒山上各种野生的药材顽强地冒出新的嫩芽,透过晨曦,远处樊哙山上那苍劲古柏容颜不改、巍然挺立,残檐破瓦的樊哙庙宇屹立山顶,目睹岁月更替世间沧桑,山下那浑浊的洛河水曲曲弯弯流向很远很远的地方。对面的荒草地里唱着古老秦腔的牧人放养着一群饥饿的山羊,羊儿吃草,草儿等羊,羊儿贪着草儿,草儿念着羊儿,羊儿在草儿身上嬉戏,草儿在羊儿身上抚摸,羊儿如此洁白,草儿一丝嫩绿。天公如此静美,自然那么和谐。属于黄土人的山水画面随着春的来临铺卷打开,荒凉干戈中透出一丝极强的绿意,那么底蕴深厚,那么源远流长。猫了一冬的农人又该忙碌了,坐了一冬月子的花嫂再也待不住了,说什么都要跟着同村的女人上山挖取药材,换取一点钱财贴补家里日常开资,好的让人眼馋的富日子都是从勤快和会算计起步的,所谓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一世穷。会过日子的人眼里满是干不完的农活,出去倒炭渣,进来抓柴火,出出进进都盘算着不能让腿歇着、让手空着、让人闲着,仿佛只有人来来回回忙碌着,才有资格盘算憧憬那青砖绿瓦、黑门红边、油嘴饱肚的好日子,其实所有一切又岂是一个忙字那么简单。
婆婆日渐变老,已经没有太大精力过问家事,窑后面供桌上时常弥满灰尘,记起了就虔诚地上一支香,祈祷儿子日子发达,孙子孙女健康,记不起了眼睛就呆呆地瞅着远方,好像远方悬挂着一面银色屏幕,里面尽是自己的青春记忆,恍惚中走出自己死去多年的老汉。人生苦短尽在迂回之间,一个碎碎念头涌起,一个碎碎念头落下,一生的光阴便行将耗尽。年老的婆婆安然地走了,家的权杖落到花嫂手中,年轻的她斗志昂扬充满信心,人生辈辈无穷尽,岁月年年却相似,传承的力量就是这么蜂拥而伟大。
花嫂执掌了家务以后更加忙碌了,老宅住了几辈人咧,蜗居在沟沿上不随人愿,也该搬迁挪移了,花嫂盘算着家里积攒的粮食和钱财能否修建起这一院子庄基。晚上睡觉都能梦见新宅那威武排场的门楼,那蓝砖绿瓦的窑面子,那洁白温润的四壁墙。住宅和子女就是庄户人一世的脸面,是人到世上头等惊心动魄的大事,所以花嫂小心翼翼近似痴迷地规划着准备着,有时做爱到了云端仿佛都是躺在新门楼的顶檐向过往的行人癫狂显摆,撕心裂肺的尖叫,喷发着虚伪的岩浆和洪流,每一寸肌肤,每一丝绒毛都因为计划中的新宅而容光焕发、柔韧芬芳。人一辈子也许就活在这满怀希望和无限憧憬的过程之中,过程让你欣喜,让你澎湃,结局则像一堆快要熄灭的篝火,终究变成过往的云烟。花嫂跪在新宅的院子里,祭奠着离去的先人和开光的土地,心里竟然没有喜悦,流露出一丝怅然和失落。人到世上究竟为谁活?怎样活?世人目光还是那么冷漠,那些酸臭的男人只是盯着你滚圆的乳房,背后尽是肆无忌惮地嘲笑,并不因为新宅的落成多了一丝一毫对花嫂勤劳持家的理解和尊重。
生活如此实际和执着,终于荡平了花嫂尘封的底线,解开了那本来死结的裤带。能说会道满腹心机的村长终于爬上了花嫂那妖娆的肚皮,让花嫂仿佛找到依靠,领略不一样的人间欢爱。村长就是村长,他情爱的技巧登峰造极花样百出,让可怜的花嫂无比膜拜他的肉体,他恰到好处地揉搓着她挺立的乳房,抚摸着她那充满弹性的大腿,使花嫂升腾的欲望更加丰饶幽美。丈夫前脚刚走,村长后脚即到,有时竟忽略一双日渐长大的儿女,失去理智冒着风险私下幽会,沉浸在迟来的狂潮之中,新宅的每间房子都留下他们一丝不挂的嬉闹和高潮之中的歌唱,满屋飞扬的情絮令人窒息,犹如婆婆在世时老宅供桌上长年飘荡的青烟,花嫂忽地明白婆婆为啥吃斋信佛,但她不能像婆婆那般冷清孤独地活着,她要活得有光彩有滋味。单纯的花嫂觉得这也许就是迟到的情分,哪怕是偷来也好,谁知熟练的村长露出诡异的微笑,享受着权力带来的快感和安慰,在自己这狭小的领域之内,日他妈的,他这个豆包也常常威风快意地充当起了干粮。
花嫂痴迷这激情的光阴,迷恋那不一样的快感,也享受着村长情人的实际好处,困难补助、伤残补助、危房补助、粮食补贴、退耕还林等等,那多地记不住的补助都有她家的份。权力真是好东西,难怪原来黑瘦的村长老婆自从男人升迁之后,就像发酵的面团,一天比一天白,一天比一天胖,吃了不动弹,什么都有咧,放到谁都会胖。女人和女人命不一样,干的好不如嫁的好,有时男人和男人命也不一样,花嫂时常这样想着。和村长相好之后,花嫂走到人前都硬气了一些,脚下踩的土地仿佛都比以前柔软,有些爱舔尻子的乡邻见了她都点头哈腰、眉开眼笑,花嫂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但就是偏偏喜欢这虚伪的假象,谁又不喜欢呢?何况是个女人。丈夫一天比一天话少,似乎什么都知道,只是一个人憋在心里不说而已,孩子们也好像明白一点,见了她眼光冷然。多少次花嫂想回归原来简单的生活,但就是刹不住那冲动的脚步,开弓没有回头箭啊。木讷的丈夫终于不堪其辱和花嫂父亲一样跳了村外的水窖,人们打捞上来以后发现淤肿的脸庞如石膏般光泽,竟僵硬着释然的微笑,从身上的衣兜里找到几张信纸,用塑料袋密封的严严实实,看来死意决然、毫不留恋。真是书读地多了,咋就看不透,活不明白哩,那么狠心,丢下一双正在成长的儿女,村里上了年纪的妇人纷纷感叹落泪。
孤灯长夜,何时天明?夜深人静花嫂读着丈夫的遗说,不由得悲从心生、泪如泉涌。一块搭伙过了半辈子,枉活咧!
吾妻爱人: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多少年了我想给你和孩子尊严的生活,总是不会发力,难达目的。我们如老牛一般开垦着、劳作着,想赢得别人的尊重和生活的抚爱,结果总是不尽人愿,如闹剧一般。我也想趣味幽默一点,试着去拥抱生活,拥抱别人,却总是蹲尻子伤脸。也许是方法不对,也许是脸皮太薄,也许是众人太过势利。娘胎带来的性格大抵也难以改变,让你跟着受委屈了。
日子久了,心也木了,没有人感知我心中那份久违的孤独,就像寒冬里萧条的大树,我只能惆怅的看着属于我自己的叶子一片一片地飘零,无能无力还是无能为力。太在意了,大概就失去了力气,哪怕只是一片叶子我也抓不住,也许叶子需要在风中飘舞。它受够了我懦弱的温暖,渴望外面多彩的世界。哎!该到伐树的时候了,只有树轰然而倒,根裸露于阳光之下,我们相伴的世界才能开始下一个新的轮回。
我年轻时读了几本书,总以为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也有颜如玉,谁能料想日子过得竟然这般窘迫乏力。吆着牛、犁着地,脑子总是忍不住地思索,想地太多了反而就不太爱说,惹得世人时时嫌弃我、笑话我,让你跟着也受了不少难过,愚钝的丈夫再一次向你表示深深的歉意。
我这半辈子感动于两个女人,母亲给了我卑微的生命,你丰盈了我卑微的人生,和你相守的日子我虽然依旧寡言,但曾经一段贫穷岁月现在回忆起依然是那么光彩真实,真地非常谢谢你,难为你了。你总是埋怨笑话我不够幽默趣味,连一个“我爱你”都不好意思说,临走之前厚着脸拿起陌生的笔为你幽默一回,拙笔一篇,也算是我们半世夫妻的一个纪念。
妻念
荒凉干涸的山坳下站着一位美丽花嫂,
嫣然的微笑,羞涩的目光,
惊扰着山下路人多情的脚步。
天下起雨来,淅淅沥沥,
追寻爱的自由总是承受冰雨的阴霾,
可恶的东风驱散着短暂的欢情。
无可奈何的风,
阴差阳错的雨,
风里温存的相拥,
雨里醉人的香吻,
也许就是弄人的一生。
我多想在新宅的院落里开垦两片自己的土地,东边种花,西边种菜,微风吹过,满院的鸟语花香,我一边采摘蔬菜,一边偷望你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可惜真地累了!选择死亡与你无关!孩子托付给你,希望他们不要像我一样苟且谨慎地活着。
爱你的丈夫绝笔
花嫂看罢,嚎嚎大哭,凄怨地骂道:“人活地都不像人咧,把脸当尻子哩,尘世上的书本是个毬,把人往绝路上勾引哩”。就这样不吃不喝、反复怒骂,像个傻人一样。
从此以后回到故乡我再未看到花嫂那忙碌身影,再未听到她热情地问候声:“丹丹,你回来咧?”,那新修的宅子已是人去院空,门前荒草凄凄,小径依稀可寻,凌乱物件散落一地。听说她已另嫁到深山一户老实人家。
调皮的生活有时就像吃屎的狗娃,你扑盈盈地迎上去,它凶狠狠地把你咬出来,进退相隔不过是分寸的把握。一念起,天涯咫尺,一念灭,咫尺天涯。
成晓民
成晓民,笔名丹丹,男,渭北澄城善化人。自幼酷爱文学,嗜书香为命,虽命运弄人,从工厂到教育,职业在变,初心不改,闲来没事常常深思生活,把玩文字,于嬉笑怒骂中抒发着对黄土地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人一尘的满腔热情与深挚厚爱。多年来勤笔不辍,著文颇多,尤以散文随笔见长。先后有作品《月夜光景》《父辈爱情》《年的影子》《发小走了》发表于西部文学网;《黄土女人》发表于《当代杂志》,《忠诚》发表于《当代作家》文学专刊。文风朴实自然,散发着浓郁的泥土气息,黄土高原的情怀,原生态的乡村情节,受到文坛诸家高度赞誉,更深受读者喜爱,拥有众多粉丝。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