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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延彩:春到九龙口

2017-03-17 吴延彩 当代作家


  

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古人遣“山清水秀”一词,不是实景体验,并细细揣味,不能悟其入心之妙绝。有山有水的地方,自然孕吐清秀之气。夏津无山,一马平川,对于喜欢游览的人来说,未免有点单调,但她现在有一方水,使久负历史的小小鄃城平添了不少轻灵韵致。


立春已经好几天了,春寒依然料料峭峭。在有暖气的楼房里呆久了,不事活动,总有些莫名的躁闷,是日下午,和家人商量,驱车到城东北外环路九龙口湿地公园一游吧,以聊解郁烦之情。



九龙口湿地公园来过几次了,也写诗吟咏过,但那大都是在夏秋季节,虽是荷翠芦密,游人熙熙,总感觉少了点什么。在这六九多云的天气里,刮着凉凉的北风,湿地公园的萧索之气还浓。游人也少,园中心主席台上几位老者在袖手闲聊,零星停着几辆车;两边湿地中各有一个垂钓者,如泥塑,灰蒙蒙天宇下只有潺潺的流水声。湿地公园的水是县里污水处理厂处理过的,置之无可用,慧心者构思开辟了这块湿地公园,也算是废物利用,惠及邑人吧。湿地公园由通往主席台的中心甬道一劈两开,东西各一方水域,总面积有八百多顷,构图取中国传统审美标准——对称。每一方水域又各由一大“S”形石板路分成南北两部分。石板路北为水源区,各有几十眼管道不断涌出清澈的水流;石板路南边区域较大,承接水流,形成了东西两方“烟波浩淼”的水塘。塘中各有一个小岛,高出水面五六米,经仿木质水泥小桥与岸相连。岛上各有一六角亭,左为“挹清亭”,两柱上撰联“杨柳风中观紫燕,碧荷水上伴白鸥”;右为“却尘亭”,也有撰联“波湛鹭起蒹葭水,亭幽人挹藕花风”。亭旁各有一座太湖石点缀,大概是借太湖灵气,来展湿地风情吧。不过站在亭内,放眼塘上,芦荻萧萧,菖蒲瑟瑟,塘水芦花深处时而传来几声弱弱的鸟啼,确然有“芦苇萧萧野渚秋,满蓑风雨独归舟”的意境。我不禁当风披襟,有些意醉神迷了。


信步“S”形石板路,水流经石板罅隙由高向低流淌,因了一米左右的落差,水声潺湲,动静相击,颇有几分江南水泽的气韵。站在曲折的石板路上,纵目水塘,枯黄的芦苇在寒风中轻摆摇曳。那密密匝匝的枯苇,织成了一道道凹曲凸折的黄纱帐;芦穗上那一髻髻雪绒已飘散殆尽,只剩下如篦的穗骨。那是怎样的一道道黄纱帐啊!给人的不是悲凉萧瑟,而是一种厚重,生命的厚重感。塘中的芦苇铺满水域的近二分之一面积,冲退跌宕,倒影斑驳,占尽了一园的风情。我觉得这枯苇比之春夏时的翠苇更具魅力,也许正是它们在寒风中的这种萧飒,这种沧桑,这种悲壮,和我人届中年的人生况味契合吧。记得湿地公园刚建的时候,塘中的芦苇还是稀稀落落的,一如塘中零星的荷叶,才不几年的工夫,芦苇俨然成了湿地公园景色的中心,水塘景致的灵魂,水鸟游鱼的方舟。暮春盛夏季节,芦苇绿不及高水区鸢尾花的流翠,艳不及塘中风荷的凝粉,娇也不及塘边明丽野花的滴嫩。它们自有一种风韵,一种气度,一种生命的包容。“蒹葭杨柳似汀洲”,真是的,一滩滩芦苇就像水中的汀州,野鸭、田鸡等飞禽水鸟在汀上盘旋欢唱,栖息繁衍。不知何处寻来的野鸭子得有几百上千只,在水塘深处,一会儿嬉游,一会儿低翔,一会儿扎一个猛子,捉一条小鱼上来。还有几只白鹭,独立汀上,流转四顾,一袭优雅,不知惊羡了几多游人。但这种生命的喧嚣和游人的喧嚷不属于这片芦苇,不属于我。如今是冬末春初,芦苇的枯骸斜依在沉水中,笼出一片苍凉静寂,这苍凉静寂冲击着我的心灵,仿佛几千年的历史都凝缩在这片片芦苇上了。“一川窈窕诧红蓼,两岸芦苇明秋霜。”“秋声飒飒芦苇寒,惊飞白鹭起前滩。”即使它们一直在这水中,但它们并不贪恋那抹葱茏,它们自有一荣一枯的生命轮回,像极了兴衰往复的历史,像极了谁也无法逃避的生老病死的宿命。谁又能说这厚重的枯黄不是芦苇的又一种生命的呈现呢?一只大鸟蓦然翔起枯苇丛中,飞得极高,由蒲扇大小直至如丸,不久又倏然落下,又飞起,好像要摇动这一片沉郁的宁静。



走到石板路中段,蓦然看见一道焦黑,细看,是有人点燃了干燥的芦苇,烧出了一条焦黑的通道。我不禁愤愤然了,无聊的人、无聊的事总是大煞自然的风景。转念一想,这道焦痕不更显出芦苇的沧桑和生命的本真了吗?从有人类历史,就没有停顿过对生命的戕害,不管是紫色,或是黑色的伤口,都呈现着历史那动人的悲情。我释然了,人到中年,阅历沧桑,已经习惯接受并深味这浓重的悲凉了。湿地的高水区,汩汩的净化水从管道的多个出口涌出,形成了一个个微型的喷泉。水面上浮着一层厚厚的、看起来腻腻的绿萍,绿萍中是因水源充足而巨长的鸢尾花的被割去身首的残骸,残骸密密丛丛,间杂着不知名的花种的枯枝。仲春时节,这些鸢尾花长得旺盛,开得恣肆;盛夏时更是形成了一道近一人高的碧绿垣墙,与湿地公园北面的白隔离墙相映生趣,其他不知名的小花点缀其中,不至让游人感觉单调乏味。石板路上有一两个垂钓者在临水执竿。他们不是“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也不是“一竿风月,一蓑烟雨,家在钓台西住”。他们太功利,太世俗了,少了唐诗宋词的意韵,少了山水写意的情致。不过也不错了,在这瑟瑟的朔风里,还能执一己之好,旁若无人。最好是戴着一顶斗笠,披着一件蓑衣,或蹲着,或坐着吧,那样,水墨写意的味道便浓厚隽永多了。


转过小亭和岸边相连的九曲廊桥,靠近桥的水中,几根芦苇呈白草状,稀稀疏疏的,也不细长,应该是夭折在秋风里的几根幼苇吧。前行不几步,又出现一丛焦痕,女儿惊喜地喊道:“芦苇长出新芽啦!”我没有看出来,女儿指给我,“在烧过的根部。”我看到了,在一片焦黑中那段绿色是那样地柔弱而耀眼,一时间,仿佛春风鼓荡,春气萌动的声音细细而来,绵绵不息,整个湿地公园都氤氲在这片春的温煦里了。西转的太阳也似乎受了感染,偷偷地从阴云中露出一抹“日芽”,慈怜地觑着春天眷顾的九龙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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