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艳艳:一夜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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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张闯穿梭在闹市区,身边的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不时有车灯转换着角度投射出他孤单的身影。初春的夜风犹如刀子般切割着皮肤隐隐生疼,偶尔有长风像巨浪狂涛从四面涌来,吹不散他眸底眉头的抑郁。
就在刚才的鲜天下海鲜楼,公司同一办公室的徐辉为他安排了一场相亲。徐辉那个妊娠中的馋嘴老婆,专挑大个头的活龙虾和螃蟹,每人半只野生海参,还有三斤纯手工蟹黄饺子。徐辉的小舅子和没过门的舅子媳妇也跟来凑热闹,几个人一顿风卷残云,吃得张闯肝颤肉疼,他半个月的薪水就这样被吃进了别人的肚子。
“张怂,啊不,张哥,这些剩菜没人吃的,我打包了哈。”徐辉没等张闯反应过来,麻利利掏出自备好的包装袋,三下五除二装好打包。
那两大盘龙虾和螃蟹就摆在徐辉老婆面前,张闯没好意思伸一次筷子。
“张哥,你送我回家吧?”徐辉刚给张闯介绍认识的那个女孩子无公害地笑了,露出整齐的兔子牙。
张闯伸手拦车,并绅士般为女孩子打开出租车门。路上女孩子找着各种话题打发时间,都是些不疼不痒的闲扯。
“张哥,谢谢你今晚的热情款待,明早还要上班,我就不邀请你上去坐坐了。拜拜!”女孩子潇洒地甩着马尾走了,留下张闯望着她的背影发呆。
等等,咱俩这事有没有戏啊?最起码你也要留下个手机号吧?张闯心里问。
“张怂,不是我说你,男女之间的事吧,你要多主动些,毕竟女孩子脸皮薄。什么?她没留下手机号?看来她对你没感觉,你俩肯定没戏了。别担心,这事包在我身上,我老婆单位里有的是漂亮女孩子,赶明儿再给你介绍别的女孩子认识认识,说不定就成了。我在开车呢,挂了。”那端徐辉劈头盖脸一顿训斥,根本不给张闯说话解释的机会。
张闯对着手机里传来的挂断提示音咬牙切齿,没感觉?没感觉干嘛让我送她回家!
张闯一不小心掉进路边的坑洼里,摔了个趔趄。郁闷。
想起上午会计部的刘会计神秘兮兮跑过来,像他亲妈似得掏心掏肺帮他展望婚姻和未来。
“张闯,约会时穿得精神点儿,这于睿是由爸妈陪同前来见面的。他们家原来跟我家住对门,那是个懂事又勤快的好孩子,爸妈在单位是个不小的官。特别是她妈社交圈子广,混成风生水起式人物,人家从不在外面摆扭捏的官架子。前两天我去银行遇见她妈,多少年没见面了倒也很熟络,说起了让我给于睿撮合门亲事。女方要求不高,就寻个踏实勤奋、真正能疼着护着于睿的人,必须有套三居室结婚的房子,婚后她妈难免想女儿、外孙后过来小住些时日。现在都流行女人管钱当家做主,肯定会把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省得男人有钱烧包在外花天酒地惹是非。那于家是经常出入各种酒局场合的,咱也别数米而炊叫人看了笑话。就去新开的那家御膳庭火锅城吧,虽算不上是高档消费区,孬好有个三星级撑着场面。我家那口子说了,这家火锅城口味绝对正宗好吃,师傅都是从大城市高薪聘请过来的,他吃过一次就念念不忘……”刘会计打开话匣子,就忘记了关。
张闯上网浏览御膳庭火锅城一番,乖乖!298元一位!张闯这月的房贷,又得由老爸老妈掏钱了。
唉!张闯长叹了一口气。
张闯原名张聪,一直是个并不出众的孩子。爸爸当兵服役那会儿,是妈妈一个人含辛茹苦抚养他。后来爸爸退役去了一家国营大厂,被安排给一把手开车,当时爸爸春风得意,确实风光无限。可惜好景不长,半年后一把手调离升迁,从此爸爸怀才不遇真伯乐,跌落深谷无人问津。再后来厂子倒闭,爸爸干起了个体出租车司机,养老保险都要自己掏腰包去投。爸爸感觉自己人生就是个败笔,遂决定给张聪改名张闯,希望儿子能有所出息。
张闯性格内向寡言,自小到大备受欺辱,孩子们都喊他“张怂”。如今眼瞅着快奔三了,同龄人的孩子都要上小学了,可他依旧摆脱不了单身,成了爸妈吃不香睡不着的心病。
张闯躲在爸妈掏空心血替他买的楼房里,地址虽在偏僻的四环外,最大的优势是靠近爸妈的住房区。这两个五十多岁的人平时经常过来照看收拾,扬言要不是二孩政策开放时,他们的年龄太大,在传宗接代这件事上,他们可能亲力亲为,最大程度上减缓张闯的压力。
张闯疲于应付各种各样的相亲约会,架不住爸的央求妈的唠叨。他感觉自己就像案板上的猪肉,每一刀都直戳要害。张闯不会说那些讨女孩子欢心的甜言蜜语,也不会阴奉阳违般奉承。他有遗传自姥爷的单眼皮小眯眼,跟爸爸同样健康黝黑的皮肤,妈妈那样不喜发火的好脾气。
张闯跌跌撞撞进了门,到处是耀眼醒目的白色,映的他睁不开眼。那些鲜红的十字,跳进他的视野,个个让他心慌。
医院?我为什么来这里?
有病?废话,没病谁来这里!
张闯试探性跺跺脚,刚才崴了脚,感觉还有些抽筋酸疼。
看哪个科室好呢?最好是去做CT看看脑子,有没有进水。张闯嗤笑自嘲。
医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当值的医护人员。怪事!人都去了哪里?张闯七转八拐寻找着,鬼使神差推开了一扇门。
病房里是各种仪器发出的嘀嘀声音,张闯发现病床上有个被纱布缠绕紧裹的东西,就像吐丝作好的蚕茧。
走错门了。张闯转身想走。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几个人呼啦啦涌进来,张闯慌忙贴墙边站着,让出狭窄的通道。
“该死的!你居然活了过来,看来我上次对你太仁慈了。”为首的光头扯着公鸭嗓子,一脸诡异地邪笑,翘着粗壮的二郎腿。
“我就活!我偏活!哼!”病床上那团纱布里,居然发出个地方愤懑的女声来。
我的祖宗来,你都这副德行了,还是别逞强好胜了,想想怎么虎口脱险吧。张闯心里暗暗替“蚕茧”担忧,想走,脚像被什么东西粘住了。
“好,有个性!厉害哇,妞!”光头翘着兰花手指弹着烟灰,优雅地吐出几个烟圈。
“死有何惧?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早死早解脱!”那个倔强的声音再次扬起,但无疑是火上浇油。
“让你嘴硬!一会儿有你好受。小的们,下死手!”光头两指轻松掐灭烟蒂,从牙缝里迸出寒气,那声音落在张闯耳朵里,恍如来自地狱阎罗殿的煞气。
妈呀!你死定了!张闯心里忍不住暗暗替那“蚕茧”扼腕叹息。
张闯听到背后有铁棍钢管发出的声响,他感觉浑身不受控制地筛糠,一群小喽啰发着狠砸向“蚕茧”。
那些混乱敲打的闷声此起彼伏,吓得张闯没出息的瘫软,一股子尿意袭来。
张闯颤抖的双手扶墙,努力屏住呼吸,想走却举步维艰,可惜他没有壁虎那几把刷子。他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仿佛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好不容易爬出了门。
门口堆满了看热闹的头颅,个个伸长脖颈,七嘴八舌凑着八卦。
快!打110。张闯急声说完后环视一圈,人们居然都无动于衷。难道是他没发出声音来?
唉!张闯哑然。他夹着尾巴灰溜溜躲到阴暗的墙角,摸索着摁捺手机数字键,好不容易拨打了110。
张闯大口喘着粗气,他有些恨自己只生了两个鼻孔。在电话接通的瞬间,他居然语无伦次,像被囚犯人那样等着警察地审讯盘问。
“那个,那个,有人在湖口医院,他们,打人,好几个人,好像是,是个女人。死了几个?我不知道,一个吧?你们快来吧,太恐怖了。”张闯颤巍巍的,总算理清楚了事情的一点眉目。
黑暗中无数双眼睛紧紧盯着张闯,直瞅得他头皮阵阵发麻。这小胳膊细腿的小鸡仔形象,看得自己都非常不自信,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会不会一棍子撸死我?
张闯挪了挪身子,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发现哪里都有眼睛洞察着,叫他无处可躲。他想到有光亮的地方,又怕被光头那帮人发现了,自己会小命不保。
张闯就像只无头苍蝇般瞎撞,突然发现身后有个人影对他穷追不舍,吓得他魂飞魄散。
“张闯!张闯!我们是110,我们是110,请你速来配合调查!请你速来配合调查!”
高音喇叭声像一把利刃刺穿夜色的帷幕,给了张闯坚实的力量。现在的高科技就是牛!打了个报警电话,人家很快就知道自己的名字了,你说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张闯学着爸爸那样英姿飒爽,陡然挺直腰板,出现在闪烁的警车面前。
张闯置身警队里左顾右盼,发现那个穷追自己的人居然了无踪迹。邪不压正!张闯心里恍然亮堂。
警察先生,能不能低调点儿,我还年轻,又是单身。一边一个警察夹带保护着张闯,让他受宠若惊,他把自己的意思如此这般告诉警察队长。
好,就按你的意思办。警察队长点头应允。
张闯留在楼下黑色轿车里待命,警察分几队悄无声息上楼,迅速包围控制了现场。
张闯仰望着病房投射出的灯光,它不似刚才那般的毛骨悚然,倒是有几分家的感觉,熟悉而温馨。
张闯突然感觉尿意再次涌来,慌忙下车去放水。
这场面让张闯瞠目结舌,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黑暗中一张张脸仰视着楼上,犹如雕像般肃立静谧,张闯小心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却没有人理会他。
张闯绕了几个圈子,厕所在哪里?他心急如焚,额头渗出密密的细汗。
几张狰狞的笑脸突然出现在面前,让张闯猛得一个哆嗦。是光头那边的人,他们居然找到了自己。怎么办?
三十六计,逃为上策。
张闯不管不顾地逃跑,穿梭在偌大的医院,他甚至来不及去想,有警察在,自己干嘛要跑?
前有截兵,后有追徒,张闯慌不择路,最终被逼上了一尺阳台。
张闯探身看了眼身后,阳台外黑漆漆一片,他不能预测这楼的高度。那几个人威逼过来,手里亮着各自的家伙,钢管、铁棍、匕首、三节棍,脸上都带着混世魔王得逞地蔑笑。
张闯已经躲无可躲,退无可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张闯心想:横竖都是个死,与其被逼迫跳楼窝囊死去,不如拼死一博,做一回真正的男子汉。
张闯脑海里暗自揣测爸爸多年前曾经教他的几招拳脚,这些花拳绣腿成了他临阵磨枪的救命稻草。他后悔当初没能用心领会用功训练,如今身陷险境想自救求生,悔之晚矣。
张闯身形一晃主动出击,他猛虎般大吼一声,快速出拳飞腿。他把所有力气使出,不过眨眼功夫,咕咚咕咚几声闷响,对手一个个先后被撂倒,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哭爹喊娘。
妈呀!好疼!张闯已经体力透支,徒然瘫倒在地。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真的吗?我,张闯,亲手撂倒几个杀人恶魔?
警察队长闻讯带人赶来,冲着张闯翘起大拇指。年轻人,好样的!这个犯罪团伙我们追踪已久,今天终于把他们一网打尽。多亏了你的举报,我们该为你嘉奖!
张闯在被几个警察扶起推搡到显眼的地方,他的手脚找不到能安放的地方,不时抓挠着头皮不知所措。
嘿嘿!应该的,应该的。张闯看到一大群人围了过来,有报社、电台,更有美女如云。
警察队长慷慨激昂演讲一番,临终拽出张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张闯是今天的大英雄,听说他还单身呢。
现场爆发出一片艳慕声,各种各样的闪光灯闪个不停。张闯面对镜头更是窘迫,低着头望着脚尖。
“张闯!我爱你!”
“张闯!大英雄!”
“张闯!爱你!”
……
张闯忍不住抬头看去,他看见公司的超级大美女思霞、雯雯,同学玉姣、陈婧、歌兰,还有以前别人介绍认识的几个女孩子,就连今晚那个叫什么婕的都在。女孩子们就像在追星演唱会现场那般疯狂,一个个兴奋得面若桃红,冲着他大声表白爱慕,抛媚眼和飞吻。
妈呀!这是真的吗?我,张闯也会有如此艳遇的一天?
张闯狠狠掐了自己胳膊一把,好疼!不是做梦!
“张闯!I IOVE YOU!”张闯的女神小T居然也来了,她本人比偶像剧里更生动唯美,怀里抱着一大束红艳欲滴的玫瑰。
张闯愕然,他魂牵梦绕的女神?
张闯自知变不出钻戒,羞答答张开他宽阔的怀抱,跟女神零距离拥抱。
又香又软,他的女神!张闯幸福地闭上眼。
“石对雨的爱,就像蓝的海,虽有万千语,却不知如何去表白……”
耳畔响起《雨花石》的手机铃声,张闯眯着眼伸手摸过来,含糊其辞。喂?喂!
张怂,昨天的驴肉火烧太难吃了,今天给我捎份牛奶汉堡,加辣椒酱的那种。是办公室新来不久的同事。
啪!张闯重重摔了手机。
捎你个大头鬼!昨天的饭钱还没给呢,还有前天,大前天,给你带了十次,你不是九次,也有八次没给我钱吧?我不是你爸妈,没义务抚养你。
再说,再说我现在孬好也算个英雄,才不干这些小跟班的活计。
对了,张闯猛然从床上弹跳了起来,这英雄是梦还是现实?
张闯伸了伸昨晚崴了的脚,还疼。右手明显有块淤青,不是梦!肯定不是梦!
张闯披着白浴巾冲澡出来,换上因为别人评头论足而压箱底的新潮拉风衣服,两手随意高高隆起微卷的头发。
张闯看了眼镜子里那张青春洋溢的脸,一抹自信浮在唇角,他扬起受伤的右手。
张怂!拜拜!
周艳艳
周艳艳,山东诸城人,诸城市作协会员,中国先锋文艺网、人生如歌网文学版编辑版主,当代网络作家,发表网络长篇小说《韭菜盒子》,及短篇小说、散文、诗歌等,《诸城文学》、《东鲁》等刊物选载其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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