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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艳菊:祖母是童养媳

2017-05-10 史艳菊 当代作家


  

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中国的每一个乡村,都有一个故事。故事或深或浅,或长或短,只是每一个故事,都少不了“很多年以前”这样的开始。


很多年以前,一个让人听起来很古老很遥远的短语,多少让人有点忧伤。而我,却不由自主地想起“流年”一词,同时记起这样的歌词:“遇见一场烟火的表演,用一场轮回的时间,紫微星流过,来不及说再见,已经远离我一光年。”一个个古老的乡村,从很多年以前,在日月星辰的闪烁间,在花开花落的的转瞬间,在袅袅炊烟的流逝间,一代又一代的农人,在一场又一场轮回的时间里,以一个又一个古老的故事,用山村的味道诉说着乡村的流年。



我记忆中第一个“很多年以前”,是祖母的小土锅。那锅肚大口小,既不匀称也不规则,更谈不上美观,可它却无数次流入我的梦里,带着芳香,用山风的速度流入。那是山里人种小春的季节,大片大片的土地上,种满了蚕豆、碗豆、小麦、油菜等小春作物,放眼望去,黄绿相间的颜色连接着一片片土地,在艳阳蓝天的映衬下,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我家的碗豆地边,有一汪清甜的潭水,碗豆成熟的时候,外祖母常会带上我,赶上家里的猪,到碗豆地边去放猪。把猪放在地边后,我们就到地里摘一些豆子,到潭边架起小灶,把豆子放在小土锅里,慢慢地煮着吃。那个季节,天总是特别的蓝,蓝得不带一丝杂物,清甜的漂水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偶尔飘过来几朵白云,在水里飘来荡去,甚是悠闲。祖母惦着三寸的小脚,或到地里摘碗豆,或吆喝到地里偷嘴的猪,或看看在潭边一直盯着小土锅看的我,仿佛怕失了任何一方。而我呢,则一心只盼望着锅里的碗豆快点熟,盼望着祖母忙完后,一边吃东西一边给我讲故事。


祖母给我讲的故事基本上都忘记了,如今,却仍忘不了祖母的故事,在懂事以后,别人给我讲的祖母的故事。祖母在很小的时候,家里穷,跟祖父家借了一袋米加一头牛,由于还不起债务,祖母很小就到了祖父家,十五岁那年跟祖父圆了房。祖母年轻时很漂亮,秀气文静,无论被太阳怎么晒,白肤依旧白皙,而且干练聪慧,做得一手好针线,寨子里的青年在让祖母给他们做衣服时,总乐意在祖母小小的做工房里多待一会,羡慕祖父好福气。长大后,或在电视里或在书上,看到了很多关于童养媳的故事,看着画面或文字描述的童养媳的艰辛、不易与酸楚时,常常会想起祖母,想象祖母为一袋米、一头牛,而没有选择的一生。多年以后,再次站在潭边,潭依然是当初的潭,潭水依然清亮诱人,地依然是当年的地,地里依旧种着当年的庄稼,只是祖母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当年的小女孩,也已一脸沧桑。



物是人非,物是当年的物,人已不是当年的人,在时间面前,其中的是是非非、坎坎坷坷,谁能道得明,又有谁又能说得清? 还好,村子里童养媳的历史,随着祖母过逝时埋藏她的黄土,永远地藏在了黄土下。


这是历史的进步,也是山村的进步。只是伫立在祖母的坟前,还是会情不自禁的忧伤,在宿命面前,历史的进步、山村的进步,对祖母能有什么意义呢?她的青春、她的爱、她的恨、她的怨、她的一生,在“童养媳”的重压下,艰难而沉重。


只是历史毕竟进步了,山村毕竟进步了,祖母之后,山村里的妇女们,全都结束了“童养媳”的宿命,这应该是祖母值得安慰的事,为她的女儿、她的孙女、她的重孙女……


是,山村的妇女,在山村的流年中,那游丝般握不住的命运,虽然时常会捉弄人,但是总可以自己把握一些。


奶奶在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里,至少可以选择和自己相爱的人共度一生,在我看来,这已经比祖母幸福了一千倍。即时在某个收工回家的傍晚,被夕阳染红了双鬓、偻佝了背,但这一生回味起来也没那么酸楚。妈妈在花开花落的守候中,脸上的绉纹一天比一天多,一天比一天深,但她的这一生,怎么走,可以自己选择,人的一生,能如此,就已经很不错了。


人生的缺憾与生俱来,何况对于女人,更何况对于乡村里的女人。她们倾其一生守望的幸福,在流年面前,一时拥有,容易,但要一生守住,却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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