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伟兴：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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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倪嫒我漫步在校园的环湖畔，仰望天穹一轮凄楚的冷月，控制不住沮丧的情绪，嘤嘤地抽泣起来，眼泪像是断线的珍珠，一滴一滴滚落在硬邦邦的泥土地上。
她哀叹命运的不公，事态的炎凉，偏偏降临在这个家徒四壁，母亲残疾的家庭，无可奈何地受尽冷嘲热讽和鄙视冷遇。一路走来的每个驿站，或多或少的都在心灵深处烙下难以忘却的印记。
起风了，树叶一片接着一片不规则的随风飞舞，倪嫒我仿佛也感觉自己的前程像是被寒风卷起的树叶，不知会飘落到何方？
倪嫒我已经三年没有回家了，她不是不想家，而是不想看见给她带来贫困、屈辱、伤痛，处处遭人白眼凌辱的哑巴母亲。
那年她考上省城大学，犹如小村里飞出了金凤凰，母亲激动得几天几夜没有睡觉，还为了不影响她睡眠，将台灯用报纸遮挡，一针一线在昏暗的光下为女儿裁剪衣裤准备行囊。而倪嫒我一点丁不感动，相反庆幸自己快要离开哑巴母亲，真正可以脱离了人们的嘲笑。去省城报道的一天，送她去车站，依依不舍的母亲用手比划叮咛，倪嫒我怕有个哑母丢人现眼，急匆匆快步上了车，她透过车窗玻璃看见母亲呆呆地伫立着，皱褶纵横的脸上挂着两串热泪，火车启动也没有移动半步，倪嫒我望着老态龙钟的母亲，眼睛酸酸的。
开学了，没有人知道校花有个哑母。倪嫒我明白，父母不能选择改变，而命运是能够靠自己努力奋斗去选择改变的。也许是身处逆境的压抑，使倪嫒我性格变得坚强冷漠，她好胜要强，期盼出人头地，期盼早一天走出一条通衢大道。三年伴着星光明月寒窗苦读，她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终于等到还有一年即将毕业，按照如今自己在学校的学霸成绩，已经有省城几家大企业向她抛来了橄榄枝，留在省城则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倪媛我在湖心亭徘徊，任凭冷风吹拂她一头秀发，心情渐渐恢复了平静，寝室里的灯也熄灭了，她才向女红楼走去。
倪嫒我在记忆里没有父亲的影子。记事起听邻居传说，她出生不久，父亲与母亲吵了一架，从此如泥牛入海，渺无音讯。母亲含辛茹苦地带着襁褓中的倪嫒我，坚强地忍受着委屈，日子过得虽然艰辛，但是看到女儿一天天长大，出落得婷婷秀美，连邻居都妒忌，觉得再苦再累也不冤枉。那段时间母女俩感情是非常温馨，聪慧的母亲有一手了得的裁剪手艺，把别人不要的服装拆掉，做成香槟式裤子裙子，倪嫒我穿在身上就是一个人人夸奖的小公主。
这段苦中有甜的日子仅过去了两年，当时还能简单发声的母亲在一次车祸中受伤彻底变成了哑巴，从此母女俩就没有了沟通和交流，倪嫒我这才真真体会到命运的跌宕波折，变成了同学瞧不起的丑小鸭，她将怨气全部发在母亲身上，母亲从来没有动过女儿一个手指，总认为自己的残疾伤害了女儿的自尊性，让她抬不起头来。为了让女儿不辍学能继续读书，母亲摆了一个蔬菜摊，天不亮就骑着三轮车到市郊的批发市场批货，为了多赚几个钱，常常要忙到晌午，用开水冲凉饭嚼几根萝卜干对付一顿中饭，收摊时却总要买些荤腥给长身体的女儿补充营养。倪嫒我明明知道母亲对她好，牙齿缝里省下钱满足她的学习要求，然而她就是不爱母亲，她认为之所以遭到同学冷落议论，就是有个摆摊的哑巴母亲。凭自己长得这么漂亮，再加上有个袋囊鼓鼓的父母，前程肯定是一帆风顺。她咬牙切齿忌恨就是有个哑巴母亲，美好的梦想都像肥皂泡沫一个个破灭。
记忆犹新那次发高烧，衣衫褴楼的母亲心急慌忙地来学校接她，倪嫒我坐在蔬菜上，头脑涨得昏昏沉沉，依稀能听见同学的嘲笑声：可惜，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糟蹋了。倪嫒我眼泪像是没关紧的水闸，汩汩涌出。她倔强地吵着要下车，被母亲用力按在车上，她拼命地挣扎发泄对母亲的怨恨，差一点从三轮车上摔下来。母亲第一次打了她一巴掌，唧唧哇哇地吼叫。
看到母亲破天荒的发这么大脾气，眼睛潮湿，倪嫒我瞬时吓呆了，总算一声不吭地安
静下来，不过她在心里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理睬哑巴母亲。自那以后倪嫒我真的没有给过母亲一个笑脸。村里人看在眼里，背后议论道：哑母不值得，起早贪黑奔波，含辛茹苦忙碌，把女儿养大培养上重点学校，而女儿却讨厌母亲，真是越大越不懂事，长大了也不会孝顺。
倪嫒我不想回家，拒绝给母亲联系的地址。那年母亲想女儿想疯了，就单身一人一路询问找到女儿的学校，在校门口等着女儿的出现，饿了就咬一口硬邦邦的煎饼充饥，还是好新同学给她一瓶矿泉水。同学告诉倪嫒我学校门口有个哑巴，比比划划也不知道说什么。倪嫒我担忧同学知道哑巴就是她母亲，于是乘着夜幕同学回了寝室，悄悄地来到母亲身旁，打手势催促母亲赶紧回去，威胁母亲再不走，她就弃学远走高飞。母亲看到女儿长胖了，更美了，将积存的一张存折塞到女儿手心，心满意足的一步一回首远去。
倪嫒我不与母亲联系，拒绝母亲资助，其实她这几年求学路上也是非常的辛苦。寒暑假同学们都回家当公主，倪嫒我又是做家教，又是到公司打工。就是为了多挣几个钱，能不一而再再而三推脱同学之间的聚餐，被识破她有个又穷又哑的母亲。倪嫒我精心经营的伪装确实瞒过了欺骗了同学，相反大家都羡慕她有个开公司的老板舅舅倪玉荣。
临近毕业，同学都忙于找关系通路子，面试急着找工作，倪嫒我倒不急，她的舅舅已经帮她落实了工作，甚至工资也谈妥了。但是她也遇上了烦心的事情，前几天村书记出差顺道来学校看她，给她捎话，她母亲因为想她，盼她的来信，三年都没盼到，快把眼睛都要哭瞎了，劝导她无论如何要回乡下去看病危母亲一眼。
送走村支书，倪嫒我显得失落和伤感，母亲那苍老憔悴的面容不停地在她眼前叠现。她似乎感觉到自己太自私，对母亲太狠了，难道自己真想村里人说的，是个不孝之女？可是倪嫒我一想起与母亲相处时，她摆摊捡垃圾的情景，别人用异样眼神看她们时的眼神，就觉得羞愧，似乎又找到了原谅自己的理由。
倒是舅舅猜出倪嫒我这种心境，曾多次开导她：毕竟是母亲把她从嗷嗷待哺的襁褓中培养成人成才，没有母亲几十年如一日的艰辛付出，哪有她上大学留省城的今天。舅舅劝慰动员她乘着这段闲暇的时间，应该回乡下去看看母亲。倪嫒我仍然有些犹豫和举棋不定，舅舅将两张车票放在她的手上，和盘托出了他积藏在心里的隐秘：21年前，倪玉荣的妻子知道怀孕已经打不了胎，只能去乡下偷偷生下。女方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怎么能容忍女儿未婚生女，硬是逼着她去了国外，并在哪里结婚生子，再也没有回来找过亲生女儿。
倪玉荣一个大男人要养个女儿谈何容易，就给了哑巴一笔钱，随即与哑母假结婚，真的将女儿送给了哑巴，自己也去了南方打工创业，也结了婚，有了孩子。哑巴很疼爱孩子，给她起名叫倪嫒我，反过来念的谐音就是我爱你。过了几年后，倪玉容做生意赚到了第一桶金，曾与哑巴商量将女儿领回去抚养，但是哑巴坚决不肯，倪玉荣也通情达理，不再坚持。毕竟想到哑巴在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自己度过难关，如今哑巴为了女儿一直未嫁。倪玉荣给了哑巴一笔钱，哑巴怎么也不肯收。倪玉荣只得去倪嫒我的学校附近开了一家公司，默默找理由帮助倪爱我，又不能让她知道原委。
倪嫒我看到站在自己面前，一直默默关照襄助自己的舅舅，原来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倪嫒我像是恍然明白了许多许多。倪玉荣说：能允许陪你一起去，是你对我最大的原谅，到时我会去祖坟祭奠忏悔。
拟嫒我见父亲说到这个份上了，就再也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籍口，默默点了一下头。
倪嫒我坐在飞驰的火车上，思绪也飞速地回到了家乡。那是养育她几十年的一草一木，是永远抹不去的情感记忆，母亲也永远是她忘不掉的记忆。其实她表面上怨恨母亲，实质心里最牵挂放心不下的就是是母亲，可能别人会指责她虚伪，她也不想去争辩。当时自己不回家，不想见母亲，那是为了脸面，不让同学嘲笑，坚定集中奋发求学的念想，不得已选择此下策。终于盼到了这一天，她用事实证明，不比任何条件优越的同学差，她们想要的，父母在有权有钱未必帮得了，而自己凭着刻苦努力却实现了，让她又感叹老天还算公平，关闭了
一扇门，为她打开了一扇窗，她相信母亲是会原谅自己的不孝言行，而当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怎么也找不出原谅自己的一丝一毫理由，一个不识几个字的残疾的哑巴养母，对自己那份执着的眷恋，真是大爱无疆，就是在受女儿种种无礼责难时，仍然无怨无悔无私地深爱着女儿，那博大的胸襟，让她这个识文断字的女儿真的悔青肠子，简直是个不孝之子。
倪嫒我急匆匆走出车站，与倪玉荣又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跋涉，终于看到了熟悉的院子。她急促推开房门，只见阿姨及亲戚都围在床前，倪嫒我推开他们，看到了奄奄一息的母亲，她扑上前叫道“妈妈，妈妈快睁开眼，女儿来看你了！母亲似乎眨了一下眼睛，露出一了丝微笑……
瞬间，倪嫒我扑在母亲的身上，嚎啕的痛哭，哭声声悲天恸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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