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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穹:那一年的夏天

2017-07-29 高穹 当代作家


  

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酷暑盛夏里,被烈烈骄阳日复一日烘焙的城市,很容易让人想起经文里那座被焚烧的索多玛城。


那年也是这样不知有多久没见到星点雨丝了,数月都是晴天黄日。当时我还小,小到被父亲经常放在自行车的前杠上载向他工作的某个地方。但我的记忆已经生成,记得由村落向外界蜿蜒着数条羊肠小路,从每一条小路走出村落,必要经过一片片庄稼地。那次父亲载我经过的是一片玉米地,在烈日的炙烤下,近乎枯干成秸杆的玉米,像曾经干旱如旷野的尼尼微城里的百姓那样,敬虔地默立在那里,纹丝不动。然后经过一段小缓坡时,父亲跳下车推着我缓步前行,我能清楚地看到那些玉米半弯着身,低头垂脑的似在那默祷,祈求上苍恩泽它们一点雨水。



小小的我,面对着一片片植株苍生,竟动起恻隐之心,我用含糊不清的语音说,救救它们吧。父亲没理会我近乎梦呓般的声音。他在走过缓坡时,刚跨到车上,与迎面而来的一个围着头巾的女人打了个照面,那女的冲着父亲一脸谄笑,随口说了一句什么,引逗着他快速从车上跳了下来,将我放置一边,跑过去......那女人我认识的,是我们下屯人,她家的孩子比我大几岁,偶尔还在一起玩过。她嘻哈着跟我父亲闹腾了一阵,直到父亲把她摁倒在地后才满足地走回来,如同迎接约柜而归的大卫王,父亲丢下那个如米甲一样的女人径自骑上车,载着我继续赶路了。


51 21009 51 10736 0 0 3959 0 0:00:05 0:00:02 0:00:03 3958个过程,父亲完全忽视了我的存在。所以他根本没看到我眼里早已蓄满了怨恨鄙夷之光。我故意揪下他为我扎的两个小辫子上的皮筋,使劲摇晃着头,顿时我成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小的悍妇。父亲可能还沉溺在刚才的作乐里,丝毫没理会我的变化。至此关于之前他留给我的那些温暖的记忆瞬间被我冻结起来。一路上,我一声不响,父亲也很少跟我说话。而此时我正在默默筹集着关于他和那个女人在刚刚过去的那一幕里的每一个细节,一个报复计划已然在我小小心胸里成型。


父亲载我驶离了坑洼不平的土路,接着又奔上另一条比较宽阔、平整的土路,那就是当时通向外界的主道。那天天气异常的闷热,父亲经过一片西红柿园地时,喊着我的小名,问道:青儿,想不想吃洋柿子(西红柿)?虽然心里还郁结着那件事,但实在想吃到那红彤彤的圆润丰盈的东西,想必咬一口定会满嘴流汁溢香,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并看到所谓的洋柿子,在那个物以稀为贵的70年代里,有几家孩子能享有自己想吃的东西?于是我轻轻地点了点头。父亲就把我从车架上放了下来,让我在道边等着。他走进园子,与园里人一番讨价还价后,拎回一袋洋柿子,走到我跟前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递给我。他载着我继续赶路,我坐在车上,津津有味的品嚼着这种散发着特殊味道的食物,拥堵在心理的愊忆之绪慢慢散去,但我还是要执守自己的计划,绝不更改。


后来的几年,母亲每次与父亲为生活琐事争吵时,总会掏出一套嗑,并愤然道:你还是个人吗?当着孩子的面把XX摁倒在地,你们都做了什么?孩子还小根本说不清楚。开始父亲还一遍遍申辩并解释:能有什么?她那人你也知道,经常在生产队里找你茬,每次遇到我又不咸不淡的说些不中听的话,我不就想给她点眼色看看吗?你说谁信呀?就算是那样,那你也不能当着孩子的面。每每母亲说到这里,父亲就缄默不语了。后来父亲一听到母亲掏出这套嗑,就匆匆转身离去。


是的,你们都猜对了,我当初的所谓的报复计划就是要把我亲眼看到的父亲和那女人的事全部告诉母亲。那天母亲听完这事后,把父亲买回的洋柿子摔成了一滩鲜红的泥酱。俨然我的报复计划换来了母亲对父亲的猜疑和愤恨。


那天他们吵得很凶,父亲一遍遍的解释根本动摇不了母亲坚如磐石的意念,她认定了父亲把那女的怎么了。唯有我是唯一的目击者,唯有我知道父亲只把她摁倒在地上就走了,但那时暗昧懵懂的我不理解母亲说得父亲把那个女的怎么样是不是就是我看到的情形,也就是我看到的那个情形是不是母亲说得父亲把那女的怎么样了。所以我无法跟母亲作进一步说明。母亲不让我们做撒谎的孩子,我当时只想不能背叛母亲,要把自己看到的如实告诉她,所以我对父亲的报复,多半是心性使然,致使多年以来我都能安然若素地面对父亲,无丝毫愧疚之情。


而那些年里,母亲每次为这事纠结时,父亲除了跟母亲解释或独自离开,一次都没曾埋怨过我。多年后,豁然省悟的我就像那一年夏天默立在烈日里的玉米,只有接受笞谴和恫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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