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田少滨:黑洞
◆ ◆ ◆
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为工作上的事,她一连闷闷不乐好几天。
她叫周婷婷,艺术院校毕业,在校学的是音乐学及播音与主持艺术专业。虽然学钢琴不是她的主业,因为从小就与钢琴为伴,所以父母一直想让她在这方面有所造诣与建树。
学弹钢琴的都知道,钢琴最高12级,在弹钢琴这条路上要想一直走下去很难,一般都止步七八级,千军万马走独木桥,能顺利通过12级的寥寥无几,咬牙闯过来的最后就被称为是“朗朗第二”。
钢琴升级考试,说到底是考学员们对作曲家的创作意图、音乐的前进方向、乐句的强弱呼吸变化、手指对琴键的细腻指触、良好音乐感觉以及对踏板的合理规范运用等等。这当然是从理论和技术层面上讲的,但凡来考试的平时都做了这方面的强化训练,换言之,都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而令考生家长最担心的,或者说最不容易掌握的,就是还有考场评委的因素,甚至可以说他们决定了孩子的命运。有人说评委就是个“黑洞”,对此观点周婷婷的父母并不赞成。
一次学校举行文艺汇报演出,周婷婷作为班中代表,在台上展示才艺,现场演奏了贝多芬《降B大调钢琴协奏曲》。演凑结束,场下响起一片掌声……
走下台,她接受了校报记者的采访,他开口夸道:“你钢琴弹得真好!听了你的演奏跟听大师弹奏的一样,无可挑剔, 非常完美!你现在考到几级了?”
“5级。”
“我知道钢琴考级是按照12级划分的,你后面打算继续考吗?”
周婷婷摇了摇头:“考1——6级相对比较容易,越往后考越难,就像爬山一样。再说吧。”
“请允许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你平时是如何处理学习与弹钢琴之间关系的?”
“不瞒你讲,除周六和礼拜天会摸摸琴之外,平时我就不弹琴,主要吃以前的老本,时间多用于学习上。”
采访结束不两天,一篇关于周婷婷的专访报道很快出现在校报上,让她一时走红校园,并成为同学们课余饭后的谈论话题。
后来周婷婷爸爸妈妈给她规划的人生蓝图因种种原因搁浅。
周婷婷的爸爸是一位公务员,妈妈是一名国企机关干部。为了女儿的前途,父母花多少钱也在所不惜,尽管家庭条件还不错,但是每次考级的时候看见爸妈大把大把往外扔钱,而且为自己跑前忙后,找人,托关系,送礼,她的心里就隐隐作痛。而每次考级成绩公布都没达到父母所期望的结果,希望反而在等待中一次一次化为泡影。考到6 级,渐渐的她就不想再往上考了,后来干脆放弃了。
她并不缺钱花,但报复心极强。她发誓,参加工作后一定要把父母为她白白花出去的钱想法捞回来。其实这本身就是一个很危险的想法,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她也不知道。
走出校门,她没当主持也没从事艺术专业,相反阴阳差错,在社区移动营业厅找到一份工作,因为形象好,年轻漂亮,营业厅的领导把她当成吸引顾客的“广告牌”,开始让她做一些礼仪方面的简单工作,比如,身着移动公司统一配发的工作服,站在大厅门口内侧,见到顾客进来,双手合并放置身前,上体微微前倾,微笑道上一句:“您好!请进,请到前台办理业务。”
周婷婷性格倔强,是那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女人。老实说,按她这种性格是不适合干这种工作的,一开始她还能按照领导要求去做,后来时间一长什么人都能遇上,尤其见到进门把烟蒂往地一扔的那种人,就打心里膈应,一生气就变成了“冷美人”。好的扔后踩一脚,不好的扭头而去;别人前面扔,她就跟在后面捡,捡来捡去结果弄得自己成天跟捡烟蒂老头似的,干了几个月后就不想干了。
营业厅一共有六七个人,经理是位男的,姓朱,三十来岁,且有家室,不过从言谈举止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
这天下班,朱经理约周婷婷一起吃饭,恰好周婷婷有事也有求于他,就痛快答应了。
在台东靠近步行街的一家酒店,周婷婷和朱经理倚窗而坐,他递给周婷婷菜谱:“点你喜欢吃的。”
周婷婷也不客气,接过菜谱,翻开看了看,然后叫来一位男服务员,对他说:“一个原汁蛤蜊,一个炸虾仁,一个爆炒双花,外加一盘松子玉米,先点这些,不够再要。”
“喝什么?”服务员问。
周婷婷看了看经理,他回话:“来六瓶青岛啤酒。”
时间不长,菜上齐了。朱经理给周婷婷杯里斟满啤酒,端起说:“你来时间也不短了,一直想找机会一起坐坐,没倒出空来。谢谢你对我工作的支持!咱除了是同事以后还是朋友,不是有句话么,朋友是雨中伞有你不凄惨;朋友是雪中炭有你胜严寒;朋友是被中棉有你才温暖;朋友是菜中盐有你才香甜。来,干!”
一碰杯,一干而尽。
喝出杯中酒,周婷婷不失优雅风度,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一边用双手轻轻沾了沾嘴唇,一边拿眼直视着他,含情脉脉,说:“经理就是经理,说话都那么叫人爱听。来,我给你倒上。”
接着拿过杯来,倒酒的时候,善于察言观色的朱经理看她显得忧心忡忡,好像有什么心事,就问道:“怎么,你有事?”
“没有没有。”周婷婷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她知道现在还不是谈事的时候。
移动公司内部有“返销”规定。何谓返销?用行话来讲,就是允许微机工作人员利用内部“返销”规定对微机操作造成的单笔失误进行台前和台后处理,这在移动营业厅内部已不是什么秘密了。用通俗的话说,就是收费的电脑操作员通过技术处理可以调整客户的手机话费和无线上网的流量,前提条件不能调整过大,像二十三十的,一般不会被人发现,即便被人发现,找个理由也就挡过去了。挡不过去的,说微机处理失误,把钱最后退给人家也就把矛盾化解了。做这样的收费调整,因人而异,一般都是朝着有“消费能力”的人下手。
合理“返销”,打擦边球,收费这一块有空可钻,朱经理早就动起这方面的心思,他和三号桌的微机操作员王丽娜暗示多次,怎么“抛砖引玉”,她就是不开窍。不换脑筋就换人,所以他想给她调调岗位。
“小周,你觉得王丽娜这人怎样?”
“你是指哪方面,工作?为人?工作,这个人很认真,丁是丁,卯是卯,没得说。为人,好像差点,背后总爱盯人脚后跟,看谁也不顺眼。来,经理,我再敬你一杯。”
“直言不讳,快言快语。好,好呀,和你坐在一起,今天我真高兴,干!”不知不觉,一会工夫两人就喝出4瓶啤酒。
“小周,我觉得王丽娜不适合在前台干话费业务受理工作,你接替她怎么样?”
“这项业务我不太熟悉……”周婷婷刚把话说了个开头,就被打断了。
“微机操作你会吧?简单,半天工夫她们就把你教会了。”
自己想说的话没等开口领导就提出来了,此乃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周婷婷无不忧虑的说:“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如果收费操作出现差错怎么办?”
“可以采取补救措施,这个你不用担心。”
“哦,知道了,谢谢领导特此关照,先干为敬。”说着把自己杯里的酒又干了,今天她发挥的好像也特好,喝这么多酒竟没觉出多来。
“客气,客气了。什么领导不领导的,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杯多嘛,干!”
推杯换盏,没想到一下把他的情绪也调动起来。其实,前两天他和妻子为家庭琐事闹矛盾,心里不痛快,出来就是想借酒消愁,只不过他没对周婷婷说罢了。打算换人的事,自己也是没有底,也不知道周婷婷乐不乐意接,没想到两人一拍即合,在酒桌上就敲定了。周婷婷后面有了好的工作安排,朱经理换掉了自己不喜欢的人,对两人来说都是一个好的结局,也许这就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吧。
周婷婷二十四岁,比朱经理整整小一旬,虽然工作时间不长,但经历的事情不少,社会上那些男男女女的狗屁事她都知道,所以朱经理今晚想干什么她也揣摩了个八九不离十,因此当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她就把手机关了。这样做有两个方面的考虑:一是不想让她男朋友知道她在外面喝酒,二是不想扫朱经理的兴,跟异性一起喝酒,男人最讨厌的就是女人一遍一遍的接电话,尤其和自己的男朋友。
周婷婷和朱经理都喝不少酒,不够又要了几瓶,两人很晚才离开酒店,她只记着出门是朱经理扶她出来的,一见风就什么不知道了,当早上睁开眼见朱经理躺在自己身边,一下怔住了。接着,朱经理装模作样地问道:“怎么咱俩在一起?”
“问我,我还要问你呢。”周婷婷反问道。
“哦,想起来了,是你非要来的。我打辆出租要送你回家,你喝多了,神志不清,一会说住这里,一会又说住哪里,最后司机就把咱俩送到了旅馆。本来你是在隔壁那间,我也不知道后来怎么就这样了。你想起来没有?”
“就算这样,可是我喝多了,你为什么不从里面反锁上门?你是故意的,知道么!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的——”声音越来越小。
接着就见她双手紧紧抱着脸庞抽泣起来……
02
中午吃完饭,周婷婷和同事逛小区超市时她接到男朋友的电话:
“你在哪里?”
“在单位里呀。”
“我现在就在单位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有?”
“你一等,我马上回去。”
周婷婷匆匆忙忙赶回来,见男朋友站在门口,走上前,问道:“你怎么来了?”
“人都联系不上了我能不来。昨晚你的手机怎么了?我打了半宿关机。”
“你别那么凶好不好。昨晚我的手机没有电了,今天上班后开机才知道你打了好几个电话,因为忙没顾上回,刚才刚要回你打过来了。”周婷婷说这话的时候在仔细察言观色,生怕自己编的话露出破绽。
对谈恋爱的人来说,有些心中“秘密”只要你不说出来对方就永远不会知道,因而他就永远会像傻蛋一样爱着你。想到这里,她低头想笑。
“你不是说在单位里吗?”
“没错。没离开单位不就是在单位么,多亏还是个大记者。”
“晚上老地方见。”说完,他扭头就走。
“站住!”周婷婷朝他身后喊了一声。
他停住了。
周婷婷走到他身后:“回过身来。”
他乖乖转过来。
“闭上眼睛。”
他垂下眼帘。
“吧”一声,他觉得右边腮帮子“烫”了一下,睁开眼,只见周婷婷把一只手指放在自己嘴前,做了一个不要出声的动作,然后小声说:“我换工作岗位了。晚上告诉你。”说完转身像只小燕子飞走了。
他说的老地方就是她们谈恋爱那回周婷婷经常带他去的那家咖啡厅。
晚上下班,周婷婷和男朋友双双走进咖啡厅,找了一个地方坐下。看着他,周婷婷又想她们俩的过去。
周婷婷的男朋友叫赵鹏,是她大学同学,在校学广播电视编导,大学毕业后被一家报社聘为记者。
赵鹏是从小县城走出来的,长得不高,面庞有些清瘦,尽管鼻梁上架一副眼镜,显得文质彬彬的,不过一看细胳膊细腿的就知道是营养不良惹下的祸——后天不足后遗症。因为平时钱攥得紧,同事都取笑他,烟,是抽“他们牌”的;酒,是喝“人请他牌”啤酒,在报社里出名会过日子。
他发小爱读书,小学毕业之前就几乎把中国古典名著通读一遍,后来又阅读了大量世界名著。也许受法国剧作家莫里哀喜剧《悭啬人》里吝啬鬼的传染,他常常委屈自己饿肚子。
上大四那年,学校举行文艺演出,当时他是校报记者,是在周婷婷弹奏钢琴节目结束时接受采访认识她的。姑娘不但个子长得高,婷婷玉立,而且聪慧大方,钢琴也弹得非常了得,让赵鹏一见钟情。
赵鹏和周婷婷由此相识并相爱,用赵鹏的话说,他们是郎才女貌,天上一对,地上一双,世上佳配。
赵鹏自小写得一手好文章。12岁,参加“海峡两岸话金秋”全国征文比赛,他的《乡愁》荣获一等奖,并与获奖人员应邀一起到宝岛台湾去风光了一趟。那次面子可大了!说起来至今都叫他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一天,两人约会来到咖啡厅。咖啡厅位于市区繁华地段,到这里消费的不是谈恋爱的就是身为白领和贵族人士。一进门,赵鹏就觉得自己后脊梁往外直冒冷汗。来之前,赵鹏就一再表白他不会花钱。没听说还有不会花钱的,都什么年代了。周婷婷不介意。她让赵鹏只管坐好,根据赵鹏的口味,自己去要了两杯咖啡,并点了一份提拉米苏和一份芝士蛋糕。
在安静、休闲、舒适、雅致、浪漫的环境里,倚窗而坐,由低回、悠扬、婉转的音乐伴奏,半明半暗的灯光下,一对倩影你你我我,一番小资情调。
在婷婷眼里,人,生来不是什么都会干的,不会不要紧,可以慢慢学。第一次约会,婷婷看他吃的真香,心里很有一种成就感。
第二次约会,他们还是来到这家咖啡厅。婷婷依旧又是照样点上那些东西,不过这次多加了一份。赵鹏问婷婷:“还有人吗?”婷婷答:“没有。”赵鹏不解的说:“怎么多了一份?”婷婷笑答:“上次看你吃得那么香,所以今晚就多要了一份……”“别说,我还真是空肚子来的……啊,真是太好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们依旧坐在老地方,依旧谈论着两人感兴趣的话题。从贝多芬在维也纳首次以作曲家及钢琴家身份登台演奏《降B大调钢琴协奏曲》到后来的《D大调第二交响曲》;从当今的车子房子票子到金钱不是衡量爱情的唯一标准,还谈到二十一世纪人生价值观等等,缠缠绵绵,两人一直玩到很晚。
第三次约会,婷婷没有直接去点咖啡,而是坐在座椅上没动,赵鹏看后,不光诧异,而且心里一个劲儿发毛。这是怎么回事?如果今晚叫我去结账,恐怕自己又要勒紧十天半月的裤腰带了。这不要紧,关键出来时随身没带那么多钱,这可怎么办呀?一时间,急得赵鹏额头上几乎都快要冒汗了。他面露赧色,一副窘迫的样子,看后差点让婷婷笑出声来。婷婷不动声色坐在那里,一改往日作派,让人猜不出她要干什么。
眼前出现戏剧性的一幕,点咖啡的方式变了。与前两次不同的是,这次婷婷没去,而是让赵鹏去点。婷婷笑着对他说:“和上次的一样。一杯咖啡30,三杯90,也有25的,口味不同,根据自己的喜好,随便。提拉米苏,一份原价100,现价打折89,二份200用不了……”说的赵鹏心里七上八下的,一份芝士蛋糕30,全部加起来合计不到330,上面的钱用不了,爱情不仅仅是要用心呵护的……这是一份感情清单。呶,去付钱,你不至于连这都不会吧?”说着从钱包抽出一张会员消费卡递给他。
接过卡,赵鹏惊呼道:“原来你这是在手把手教我呀!”
婷婷温情地闭上双目,把食指挡在嘴前,朝他:“嘘!——”
想起那段美好的时光,想起那天晚上和朱经理鬼使神差睡在一起,此时此刻,面对赵鹏,她陷入深深自责中。
赵鹏现在是网络签约作家,他相信,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和奋斗,一定会有美好的前程和未来。周婷婷慧眼识才,那回看好他,也正是因为这一点。
赵鹏从服务台点完糕点过来,坐下,说:“你不是有话要告诉我吗?”
“哦,”她转过头来,知道刚才走神了,急忙把状态调整过来,说,“经理让我接替小王,干前台话费受理业务,你说我该不该接?我要接,就把小王给得罪了,不知道她在里面会怎么想;不接,就把领导得罪了,所以我左右为难。”
一会服务员把两杯咖啡,一份提拉米苏和一份芝士蛋糕放到桌上。
“有件事我一直没对你说。每年3.15这天全国上下都要举行消费者维权公益活动,上个月头着3.15到来之前,我们采编部主任根据总编的意思,列了一份所谓的企业黑名单,让我借名采访下去到这些单位拉广告费,诈唬他们,说报社收到伪劣产品的举报,让他们交费,如果不交,就要对他们单位和产品在报纸上进行曝光。这不是明着‘黑’人家么!我跟主任说,我刚到报社工作时间不长,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恐怕完成不了任务,就推掉了,谁知主任立马甩脸子给我看,停止我一切采访活动。我们的工资是与稿件上稿多少挂钩的,我受到损失我受的苦跟谁说,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咽。”
“报社也这么‘黑’。”她对着吸管吸着咖啡,望着赵鹏说道。
“不是报社这么‘黑’。谷俊山‘黑’国家,将国家下发军队用于基础建设和武器装备更新换代的大量财政拨款占为己有;徐才厚‘黑’下面,只要送上钱来,就可以加衔晋级,这些都不是秘密了,现在也都公开了。问题是,那还没有公开的,还有多少人至今被蒙在鼓里。现在‘黑’国家‘坑’消费者的情况比比皆是,愈演愈烈。”
“你说现在单位管钱的有没有‘黑洞’?”周婷婷问。
“我没管过,也不知道。你问这个干什么?”他眼神里充满疑惑。
“刚才我和你说的我们单位那个小王,就是经理叫我准备接她那套活那个,我觉得这个人很滑稽,中午人家都休息,唯独她自己在电脑前吧啦吧啦敲键盘,谁要是走到她跟前,她立马不敲了,并且将屏幕页面最小化。前些日子,她买了一个八九千的女式挎包和一部新款苹果牌手机,我就觉得纳闷,她从哪来那么多钱?我们的工资是死数,一个月乱七八糟加起来不到三千块钱,就算她工作时间比我长,挣的比我多点,但也多不到哪里去。论起来,我的家庭条件比她好,我都不舍得买,她却花的大手大脚。一次,我特意问她:‘王姐,一下买了两大件,传传经,从哪来那么多钱。’你知道她当时怎么说的,把脸一舔,把头一扭,甩给我一句‘我老公挣的’。她老公又不做买卖,就是一个普通工人,糊弄谁。我去一下洗手间,看好东西。”说完,周婷婷起身向洗手间走去。
刚去时间不长,桌上的周婷婷手机来一条短信,赵鹏顺手拿起来翻出:人生无物比多情,江水不深山不重;三百六十病,唯有相思苦。然后他又看了看那个手机号码,不熟悉。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赵鹏和周婷婷有一段时间没到这里来了,他这次约她来这儿不仅因为这里是他俩爱情牵手之地,也有“故地重游”之意,谁知意外飞来一只“苍蝇”搅了他的好心情。
周婷婷洗了洗手,对着烘手器吹了吹,又朝镜子里的自己瞅了瞅,撩了一下脸前的一缕头发,回到桌前。上趟洗手间的工夫,回来一看赵鹏的脸色不对,就问:“你怎么了?”
“问你手机。”
周婷婷拿起手机翻看着短信。
“知道什么意思吗?”赵鹏问她。
“看不明白。”周婷婷故意装痴卖傻。
“那手机号码你应该知道是谁的吧。”
“好像是我们朱经理的。”
“我说那天晚上我给你打手机老打不通,我就觉得不对么,今天早上我上你单位找你本来就想问这事,后来被你吻了一下我不好意思问了,原来你关机是和他在一起。”
“说什么呢。”蛾眉倒蹙,杏眼圆睁,一下小嘴噘得老高。
“短信上说的明明白白。这是两首诗,前一首诗语出宋代张先《木兰经》。后一首诗语出明代冯梦龙《醒世恒言.吴衙内邻舟赴约》。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后一首诗的‘三百六十病,唯有相思苦’,意谓两地相思是最令人痛苦的。好了,你想好了再来找我。”说完,起身离去。
周婷婷用蔑视着目光望着他的背后,点着头:“好,好,脾气不小!行,有本事永远别回来找我。”
03
周婷婷决不先去找赵鹏,不是任不任性的问题,她认真想过,这个头不能开,用年轻人的一句流行话说,不能惯毛病。
靠了一个星期,赵鹏终于靠不住了。不是赵鹏离不开周婷婷,也不是赵鹏再找不到女友了,毕竟他(她)们俩是在大学期间确立的恋爱关系,周婷婷对他好不好,他心里有数。想起第一次采访她,想起第一次她带他到咖啡厅,想起许多“第一次”…… 现在让他做出分手的抉择,对他来说是痛苦的。再说,那天晚上,他是一气之下说的话,并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让她好好想想,谁知这一“想”她还任起性来了。她不回头只好自己回头了。那么,如何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呢?
这是一个星期天。
花店老板娘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姑娘,不仅人长得漂亮大方,而且特别勤劳能干。她每天天不亮就开车去花卉市场,为的就是能够抢到第一批上市的鲜花。这吧,刚从花卉市场上货回来,她根据鲜花的品种,在店里精心挑选、修剪、搭配、插接、包装,然后再进行分门别类处理。这次她进的鲜花有玫瑰花,有康乃馨,有郁金香,有百合花……五颜六色姹紫嫣红,不同用户可以根据会议、生日、哀思、婚庆、慰问等等方面需要选花。整整一个上午,她面带笑容,迎来送往,忙的不亦乐乎。
她人品好,不像有的花店忙不过来就不上门送花了,宁可少挣点也不能把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誉毁在“拒绝”中,所以来这里的回头客特别多。
下午四点来钟,她接了一个要求上门送花的新客户电话,是位男士打来的,她把住址、楼层、门牌号、电话、接收人姓名一一记在记事本上,然后根据客户要求,选了一枝红玫瑰,喷了点水,用薄塑料纸包好,锁上花店门,自己开车给送了过去。
去的路上,她想,这个小伙子是想让对方想不到,给女朋友突然来一个大大的惊喜!
她经常遇上这样事:有送到酒店里去的,有送到单位里去的,有送到医院里去的,总之不管送到哪里去,都让人感到那么浪漫,那么温馨。
姑娘开着红色308标志七拐八拐不一会儿开到一栋高层楼下,停好车,“唧唧”两声,用遥控钥匙锁好车门,一只手拿着花,走进一楼,乘电梯来到16层,按照门牌号,找到了那户人家。
站在防盗门外,她轻轻按了两下电铃红豆豆,电铃“叮铃——叮铃——”响了起来。
很快,门开了,出现在绢子面前是一位银发老太太,她急忙说:“对不起,我找错门了……”
“你找谁呀,小姑娘?”老太太准备关门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
她看看楼层和门牌号都没错,就说:“周婷婷。”
门接着又推开了。老太太探出半个身子,往脑门上扶了扶花镜,从镜框底下瞅着送花姑娘,微微一笑,说:“没找错,我是周婷婷的奶奶,她出去了。”
“是一位男士打电话让我给她送来一枝红玫瑰,”她笑着说,微微弯腰,双手递上,“请你收下。对了,老奶奶,你先在本子上签个字吧。”
老太太一边说“你替我签上吧”,一边嘟嘟哝哝说:“这个丫头片子,之前也不说声。这枝花多少钱呀?”
她低头签着字,答:“六十六。这是他专门为你孙女挑的这个价位,说是六六大顺。一枝玫瑰,一生回忆。”
“瞧,嘴跟抹密似的,真会说话。谢谢你,小姑娘。”老太太对着手里的花说,“呀,你看这枝花,不光水灵灵的娇艳,还红彤彤的象征着生命,真好看!”
临走时,送花姑娘说:“不客气,应该的。”
周婷婷傍晚进门,见茶几上一朵红玫瑰,高兴地捧起来,大声问道:“谁送的?”
“看你高兴的。送花的姑娘说是一个小伙子让她送来的,是不是赵鹏?哎,对了,赵鹏怎么好长时间没来了?”
奶奶话还没说完,就见婷婷放下花窜出门外……
赵鹏下班走出编辑部,手机来了一条短信:谁要你的破花,我扔窗外楼下了。
赵鹏非常伤感,悻悻走进电梯。来到一楼,迈出电梯,无精打采地穿过大厅走出大门,刚要下台阶,就觉得两眼被两手蒙住了。过一会,手松开,他转回身来,一看是婷婷,上前一把抱起她,原地拎了一圈:“都快想死我了。”
“我还信你真远走高飞呢。走,老地方。”周婷婷说.
“换换口味吧,涮火锅。”
“好,听你一回,走。”
话毕,两人打车便离去……
04
光阴似箭,一转眼周婷婷在新的岗位工作过去了两个月。
这天,朱经理中午吃罢饭把周婷婷叫到自己办公室,两人关门“会晤”。
周婷婷坐在他对面,他说:“你到前台的岗位上工作两个多月了,现在收缴话费,发票打印,包括一些其它业务,都没有问题了吧?”
“没有问题。”
“这段时间你工作一直比较平稳,也没有与客户产生矛盾,发生纠纷,不错,真的干得不错。其实,我们这项工作每天面对不同客户,每天要不停地收费打单,出点差错也很正常。会干的干巧,不会干的累死不赚好。昨天,我到总公司去开会,老总批了下面几个分公司,指出有的收费员作弊,私自篡改客户话费,你会改也行,偏改小客户。老总说,南区分公司的一个收费员,多收了人家二百多块钱,人家投诉到电视台新闻热线,受侵害的客户对记者说,他的手机就从来没办过开通手机上网的流量业务,来交费的时候比平时一下多出二百多块钱,结果查以前几个月的花费账单,一对比,确实没开通流量。既然没开通手机上网流量业务,从哪产生的这块费用,这不是明在这里捣鬼么!你会捣也行,叫人发现不了;你不会捣,露出马脚,还上了电视。你说操作失误就操作失误了,人家怎么那么爱信,你的脑子叫驴踢了。这件事告诉我们什么,我们的工作不是那么简单,你想想,他有没有开流量电脑里都有记录,你不会翻出来看看。小客户交费一般都很仔细,如果换成大客户,一个月话费都在五百以上的,他(她)会不会为二十是三十是的和你打叽叽,说不定有的拿着单子连看也不看就走了。干活,要干点子上,当然最好不要出差错。好了,现说到这里吧,有什么问题后面我们再单独交流。”
“谢谢经理。”周婷婷起身说道。
“不谢,不谢。”
从经理办公室出来,回到前台座椅上,细细品味着领导的话,周婷婷茅塞顿开。
周婷婷一面是春风得意马蹄疾,马不扬鞭自奋蹄,另一方面与王丽娜针尖对锋芒在单位的明争暗斗也日趋明朗化。经过奋起直追,埋头苦干,刻苦“钻”研,她后来居上,三个月之后鸟枪换炮,背的挎包和手机也换了。
这天早上上班,一进单位的大门,就听王丽娜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说:“吆!好快呀,换岗位不到三个月就都置办上了。”
“置不置上与你没有关系,瞎操心!不管怎么说,我也没一见人就赶快把电脑页面最小化,做贼心虚,吓得脸色都变了,手忙脚乱的谁看不出来。不像有的人,眼睛长在屁股上,专盯脚后跟。呵呵,盯有什么用?再说,俺对象是报社记者,采访人家送的,你管的着么。无聊!”说完,一仰头,一甩手,扭着屁股,脚下“咯噔咯噔”地发出高跟鞋的清脆响声,踩着节拍,进更衣室更衣去了。
王丽娜简直要气疯了,朝她身后狠狠的白了一眼,嘟哝道:“谁知道怎么弄的,谁做的谁心里清楚。”说完,没趣地干活去了。
一上午两人就再没搭腔。
下午刚上班,周婷婷接到老爷子给她打来的电话:“你请假赶快回来趟,有急事跟你说。”
“什么急事,电话上不能说么。”
“上午买东西我被超市pos机多刷去2984块钱,他们死活不承认,想黑我,你赶快回来看看怎么办。”老爷子慌神了。
周婷婷向朱经理请假赶快回到了家,听老爸把情况说完,然后带父亲直接来到超市,找到有关领导,说:“上午我爸和我妈两人来超市购物,连穿的带吃的总共花了不到三千块钱,出来刷卡的时候,负责操作刷卡的是位男服务员,开始他让我爸爸输上密码,然后他刷了一下,没有显示款额也没有打单子,说pos机坏了。接着,他让我爸爸在另一台pos机上又操作一遍,这次成功了,但问题也来了。我爸爸不放心,回家就到银行查询了一下,柜台工作人员告诉我父亲上午共刷走了两笔钱,而且在同一地点。你看,这是银行打的查询单据。”话毕,她把单子递给了他。
负责人接过来看了看,说:“不可能,我们这里不可能出现这样的问题,肯定不知在哪刷走的。”
“你这样说,那我们得报案了。”
“报案也是这种情况,我们的pos机一共与三个地方联网:一个是总部,一个别的地方,再就是我们这里。我敢肯定不是在我们这里刷走的。”
“两笔钱前后生效不到几分钟,而且都在同一个地点被刷走,前一笔钱刷到哪里都知道,到了上海,你还不承认。走,爸爸,报案去。”
周婷婷拉着父亲到附近派出所向民警报了案。值班民警做了报案记录,最后说:“购物超市pos机与哪家银行联网的?”
周婷婷答:“不知道。”
“现在你们要提供购物超市pos机是与哪家银行联网的这一情况,以便我们好介入调查。你们再回去问问。”
出来派出所,他们又返回超市,周婷婷找到那位领导,询问超市pos机是与哪家银行联网的,遭到拒绝。没有办法,她打电话把赵鹏叫来。赵鹏拿出记者证给超市负责人看了看,被逼到死角的领导,一看没有退路了,最后松口了:“这样吧,你们留下联系电话,先回去,我们再查查,最晚明天上午给你们回信,好吗?”
对方做了让步,也只好如此。第二天周婷婷上班一天都六神无主心神不定,晚上下班进家门,换鞋的时候问父亲:“回信了没有?爸爸。”
“中午超市给我来了一个电话,让我把银行账号告诉他,说把钱给打卡上,半个小时之后,我到银行去查询,钱已经打上了。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他们是有意这样做的,追得紧,你去找,就把钱退给你;你不找,就‘黑’掉了。”
“后面我让赵鹏写篇关于这方面的文章,揭露隐藏在我们生活中的“黑手”,题目我想好了,就叫《黑洞》,你看好不好?”
“好好好,不错。如今,人有法不遵;行有规不循,什么原因造成的,真该曝曝光,好好反思反思。”
对商业“行骗”这个问题,人们各有说辞,有说是商业营销,有说是夸大其词变花样骗人,如夸大药品的功效、推销产品时的阴阳说明书,五花八门,让人无法分辨,无所适从。
生活中究竟有多少行业‘黑洞’,谁也不知道,谁也说不清。网上最近热炒的“亿元水官”马超群被抓便是其中之一,其混乱程度,许多滥权和腐化的行径超乎想象,严重坑害国家和侵害消费者利益,令人发指,瞠目结舌,损害一方。
吃饭之前,周婷婷坐在沙发上正在看当地电视新闻热线《今日》记者现场播报画面:
一家证件齐全的大型健身会所日前关门,人去楼空,老板卷钱不知去向。十几名已经办理会员卡的消费者面对记者正围堵一名出面作解答的工商负责人,跟其讨要说法:
“这么正规的健身会所,没想到也坑人!”
“我们办理的会员卡少则上千,多则几万,老板卷钱跑人,我们跟谁要?当时,办理营业执照的时候为什么不收他保证金?如果交了保证金他还会跑吗?自己得到好处,规定就可不讲了,制度就可不要了,什么狗玩艺!”
“现如今美容的美容坑人;健身的健身坑人,到处都是‘黑洞’,处处都是陷阱,让我们不但不能安居乐业,而且很是受伤,都叫这些人把整个社会都搅乱了,简直无法无天!”
“说一千,道一万,就是行政执法监管不力,不作为,出问题才出来调查,平时公安工商税务的监管人员都干什么去了?”
面对镜头,你一言,我一语,呈现观众面前的是一张张无奈的脸。
报道结尾,屏幕打出下一条新闻预播滚动字幕:王先生账户三十万变十五万,请注意收看。
插播完广告,开始播报王先生的遭遇:
去年年底,国内A股股票市场走出低迷,开始反弹,王先生在本市一家证券营业部办理了开户手续,并一次性投里面三十万。半个月前大盘两次冲击2500点未果,王先生落袋为安,将手里三十多万的股票变现,钱放在挂靠该营业部的银行卡上。上个星期,王先生一查卡上的资金,三十万变十五万,吓他一跳。他立刻找到营业部,该部负责人称与己无关。王先生责问,户是在你们这里开的,密码是你们给输上的,账户和密码你们都知道,而且又是在你们营业部发生的事,怎么能说与己无关呢?
王先生现已咨询律师,将诉诸法律,依法寻求解决。
啊?!这么多“黑洞”呀。
看到这里,周婷婷陷入深思中……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