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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洪敏:邻里

2017-08-08 方洪敏 当代作家


  

原创文章丨稿费你做主


小巷子里的大人都老了,小巷子里的小孩都长大走四方了。


房前有地,地里有瓜,藤上花开。这是小时候最常见的居住环境。奶奶老了,没事干,也不想大晚上去广场上跟大妈们跳广场舞,可能是觉得最适合自己的还是年轻时忙碌的田园生活。老人家早上很精神地翻身起床,有时候我在家,她便大清早唤我起床帮她拎水,我吃力地走了几十步后,顺便也帮奶奶浇了水。那些菜的叶子在水的冲刷之后,和着黄的菜花在微风中摇摆,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我有时候觉得奶奶很像地里一棵菜最下面近土的一片黄叶,是最朴素而又贤慧的女人,又像最中央的那一穗尽力绽放出阳光笑容的油菜花。



去年正值寒冬时期,奶奶照常早起和一天的田园生活打交道。奶奶是不喜欢到处去串门的,也不喜欢和别人交谈太多是非。她脾气很好,喜欢倾听,凡事都注重一个“和”字,对于邻居家的琐事也只是用了一个“劝”字。浇水,施肥,一天的生活又开始了。奶奶中午在家里吃饭的时候,夹了一块四方大的肉,往嘴里塞,老人家老了,嘴巴和牙齿不如年轻人那般利索,我没有在场,但我能想象出来,那块肉是硬邦邦的,完全没有半点仁慈,就这样一骨碌不窜到我奶奶喉咙里,硬生生地卡住了一个无辜的老人家,说不出话来了。


奶奶一有什么事都是不会说的,这次她也一样。紫了脸,拽了把椅子,坐在外面使劲地想要把那块罪恶的肉咳出来。过了几分钟,还是没能咳出来。妹妹急了,只好跑到邻居家去拍门。老婶他们赶到我家时,奶奶已经晕倒在地,脸上依旧是前几分钟那样不改的黑色。在卫生诊所医生说得送医院的时候,奶奶奇迹般地醒了,肉也咽下去了。


父亲晚上下班回来听到这件事,一面难过,一面指责我母亲的刀功。全家人都深陷悲伤,只有我奶奶正吃得起劲。从那以后,邻居都会来我家坐坐喝茶。越老越爱刷存在感。可能他们也怕,也孤独。


邻居的小孩和我,蹲在黄黑黄黑还夹着杂草的空地里,小孩的心思,挖个坑也好,抱个刚落得木棉花也好,都会变着法子玩游戏,过家家也好,老鹰捉小鸡也好,日子总是嘻嘻哈哈的。一年又一年,大家都稀里糊涂地上学生活着长大着。路上擦肩而过,还会调皮地伸过手来拍着对方的肩膀:啊哈,你还记得我吗,我们从小玩到大的。



小时候,生活还没完全被其他东西填得无处不空。那时候,每到饭点,一群孩子像小黄鸡一样到处聚,最后这群开心的小鸡会被怀里揣着饭碗的家长找到并驱赶回家。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就从家里偷偷藏起来,炫耀一番之后就是分享环节了。虽然有时候会弄哭对方,但没过几日又像磁铁那样粘在一起玩耍。


大家从时光的流水线上缓慢地变成可以步入社会工作、外出求学的热烫成品,我们已不再儿时,大人也渐渐在时光的转动中,卸下养儿育女的重任,恍然失去人生的重要日常,在每个节日前夕迎来儿女,节日后硬塞大包小包送走儿女。


茫然,不习惯,日子也只是缓缓地流转下去。巷子里的老人互帮互助。偶尔回去,邻家的老人要去买菜时,途经我家门口,总是会大声唤着,或者是从我家敞着的大门走进去,约我奶奶一起去,奶奶有时没应约,她们就在买完菜之后第一时间跑来我们家介绍今日市场的菜色。胖胖的邻家老人爽朗的男人婆笑声,脚不太方便的对面房子老人的呼声。逢年过节,老人的脸上又多了一份喜悦和温暖,笑容缓缓地开着,开出花开,那段时间串门声也少了。岁月催人老,催人成熟,孩子们都变成成熟老到的样子。


我不曾捕捉孤独的模样,但那一定是老人们弯着腰农作的样子。我不曾留过童真的样子,但那一定是大人们拿着饭碗追赶我们的样子。风吹走砖瓦上的灰尘,草晃动清爽呆滞的脑袋,这条小巷没有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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