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徐德：得秋怡然请杯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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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立秋。

温州这座江南名城，热气不减，火药味十足，没有丝毫秋的凉爽。我依然打温州的大街小巷进进出出，为了理所当然的生活，为了自以为是的尊严，按部就班地忙忙碌碌。趁忙碌的间隙，我偶尔驻足，观照自我的心灵，一些隔靴搔痒的感觉，倏然泛上心头。这似乎跟才来的秋天没有多大关系，就算有关系的话，只能姑且认作自我孤芳的矜持。

立秋，一个颇受人们欢迎的节气。用喜气洋洋、欢天喜地来形容，一点不为过。突然，我想起了家乡的秋天。

尽管热浪依旧，站在家乡的山野上，四处一望，到处洋溢着秋天的浓烈氛围：一田田的稻浪，一坡坡的板栗，一畦畦的山芋，一树树的柿子，还有喜人的黄豆，成熟的南瓜，含笑的橘子，可人得令人心醉。那种芬芳，那种诱人，让我今生铭记五内，喜在眉梢，乐在心间。尤其秋忙起来，火热的场面，挥汗的淋漓，忙碌的充实，肆意的奔放，不由得喜滋滋、乐陶陶地欣喜了。

天蓝蓝，云飘飘。山林是沉淀的，田野是醉人的，人们是疯狂的……都缘于这可爱的秋天。山间的枫林，路边的野菊，满树的桂香，南迁的雁阵，更给山野的秋天增添了许多别样的韵味。难怪东晋大诗人陶渊明面对秋天如此喟叹：“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我想，他对秋天的挚爱，不是那句诗就能完全表达的吧？

此时此刻，我只能在温州的一隅，透过居住房间的窗口，闭上眼睛，神游千里以外的家乡了。冥冥之中，那秋色，那秋声，依然如故。只是这会儿的家乡山野，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缺席人……

温州还是闷热的，一树树的绿叶张扬着生命的律动，剩下的就是没日没夜的喧嚣。要说感受秋天的味道，实际上还差得很远。明确地说，温州没有真正的秋天。等到有一点秋天的感觉，就跨进冬天的门坎了。毫无疑问，对于在秋天生活惯了的我来说，不啻一个莫大的遗憾。缠绵的溽热，让我心绪烦躁，无所适从，食不甘味。既然不能改变天时，学会适应方为明智的选择。在温州燥热的秋日，我喜欢静静地坐在窗前，烧好一壶水，沏上一杯家乡的绿茶，聊表我对秋日家乡的游子倾诉吧。

一杯绿茶，味不甚浓，尤其是家乡的绿茶，在这样的秋日，我舍不得一口气喝干。家乡的绿茶，要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尝，我似乎是在和一个睽违日久的佳友，做一次面对面的倾心长谈。微苦，芬芳，氤氲如梦。感动，心仪，赏心悦目。没有做作，只有坦荡，和全身心的放松，真是“只羡绿茶不羡仙”。虽然溽热依旧，但是有一杯家乡的绿茶相伴，足够让我挨过温州这烦躁的“秋天”。因此，每日请上一杯家乡的绿茶，就成了我在温州秋天必不可少的日课。

淡淡的芬芳里，淡淡的苦涩；淡淡的苦涩里，淡淡的倾心；淡淡的倾心里，淡淡的深刻。还有比这一份淡淡的情愫，更能给予我在温州秋天的幸福吗？我想，除了在书卷阅读里墨香的陶醉之外，是没有比这一杯家乡的绿茶让我此时更加惬意的了。

的确，我喜欢这一杯家乡的绿茶。在茶香的氤氲里，轻轻一伸手，我就触摸到了家乡山野的根的脉搏。也是温州一样的秋天，家乡的父老一起来会烧一壶水，沏上一杯绿茶，就着黄烟，吞云吐雾里，轻轻呷一口绿茶，烟香，茶香，把家乡的早晨给涂抹得山情水意了。爷爷在世的时候，最喜欢那样的随意。爷爷喝茶没多少讲究，粗的，细的，新茶，陈茶，只要是家乡的绿茶，都喜欢得紧。尤其秋凉的早晨，爷爷会泡上一瓷缸绿茶，坐在竹椅上，安详地品尝着秋味，不紧不慢，满是皱纹的脸上，沟沟坎坎里都是悠闲。偶尔，爷爷叫我去拿黄烟筒，还要我帮着点火，然后就“滋——滋——”地吮吸着。看着爷爷抽黄烟那个迷醉的样子，我也想尝一口。爷爷便瞪我一眼，我就不敢作声了……这是很多年前的旧影。

打板栗，割中稻，是家乡秋天的两大盛事。山野喧哗起来，人影幢幢。山林里，坡地上，竹竿落在板栗树上，东啪一下，西啪一下，奏起秋收交响曲，不绝于耳，此起彼伏。板栗黄灿灿的，咧开嘴笑吟吟的，好生喜人。就着一缸绿茶，吃着新鲜的板栗，别提有多舒心。人们在中稻田里，像一条条游鱼，不时掀起一阵阵浪花。游累了，歇下来，坐在树荫下，仰起脖子，咕咚一气，几口绿茶钻进胃里，熨帖得很。然后，啃几口籼米粑，打着饱嗝，又游向中稻田深处。如今，这情景还在我的梦里深沉。

自然，一杯家乡山野的绿茶，一杯稀释温州溽热秋天的绿茶，让我神往，令我淡泊。于是，我喜欢像孩童一样天马行空地想象，心无挂碍，还有什么比这幸福更值得庆幸！

哦，温州的秋天不算可人。但是，我有一杯来自家乡山野的绿茶，我还能奢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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