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赵雁舒:那年那月那单车
最近爱上了单车出行。
只要不赶时间,我都愿意拿出手机扫一张共享单车,骑着去上班。车速不快不慢,心情一下子愉悦起来,风刚好可以吹起裙袂,吹起长发,吹来花朵的清香。
“还记得上课铃声多清脆,骑着单车迎着阳光多明媚”,随风吹来的,还有学生时代骑单车的回忆。
念初中时,学校离家三公里,厂车跑两趟都装不下更远一些的孩子,我们这样不远不近的娃娃们,交通只有靠自己解决了。
开始是走路,那会儿学校要求上晚自习,起早贪黑一天六趟的跑,既花时间又费体力,爸妈心疼,买了张黑色的“春花牌”女式单车,我很荣幸地成了“有车族”。
有车族数量稀少,几个有车的小伙伴像踩着风火轮的小哪吒,飞来飞去。大好资源不能浪费,单车有后座,后座必然要带上一个处得好的死党,蹬得累了,前座腿蜷起来负责掌舵,后座伸长了腿,够到踏板使劲蹬着,两个孩子在马路上摇摇晃晃险象环生,却也配合得相当默契。遇到善良热心的大人,一定会远远指着大喝一声:“娃娃些,莫作嘎!”
孩子们并不回嘴,掀下一串清脆的铃声,欢笑着扬长而去。
02
去学校必得经过一个长坡,那时看来又陡又长,常常令我怀疑如果一跤跌下去,势必会滚到坡脚才会停下。于是骑车下坡时就会十分谨慎,生怕摔了,结果怕什么来什么,某次下坡下到一半,看见同厂的一个女同学,刚打声招呼,人家还没来得及回应呢,鬼使神差龙头一歪,瞬间把女同学扫翻在地。起来看看,单车挺好,我也挺好,同学不好,额头起了个包。女同学一边拍灰一边埋怨:“好啊好啊我要告诉老师去,你还喊我一声,故意的吧,是不是瞄准才撞的啊!”
当然是玩笑,那会儿的孩子没那么金贵,活动下四肢无碍,胡乱擦擦眼泪鼻涕,爬上我的后座,顶着大包上课去了。
中午放学告诉家长,我妈赶紧买了红糖鸡蛋去同学家看望道歉,同学妈妈挥挥手:“破费啥,小孩子摔摔跤才长得快!”
我妈好说歹说,同学妈妈才肯把东西留下。
03
越骑越是老司机,胆子也就越发大。
有时居然敢学着男同学,从坡上冲下来时偶尔把手给放开。对安全问题掉以轻心可就没有好果子吃,有次经过一段颠簸的石子路时,人突然就飘起来,等回过神来,飘不动了,在医院里躺着。大人含着眼泪着急地询问,是有人撞了你?是龙头没抓紧?是碾到了石头?还是先捏了前刹?
人都进了医院,怎么摔的其实不重要了,那次事故让我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脸先着地,碎石子割破了脸,眼睛、鼻子充血,肿得像个猪头,眼睛只剩了一条缝。单车掉到路边的沟里,老牌子品质真是没的说,居然完好无损。
还好,那是假期,没有耽误学习,休养了一段时间,到开学时,脸上仍然留着明显的疤痕,没心没肺的同学们一点都不照顾受伤同学的自尊与情绪,人送外号:疤脸队长。
“疤脸队长”明显不靠颜值吃饭,靠的是实力,在骑单车的旅程中跌跌撞撞继续前行,我摔过匪夷所思的一跤,轰动全校。周一升旗仪式,全部人马站在操场上列队,时任学生会干部的我主管学校广播室,恰恰急需个东西,老师便派我赶紧骑车去买。买完了偏偏小卖部阿姨没有零钱找补,说先欠着吧非不干,非要找根冰棍,百忙之中,唯一记得的是冰棍如果不及时吃,是会化掉的。我这样勤俭节约的好孩子怎么可能浪费食物呢,一手骑车,一手吃冰棍,还得担心后座的东西不要掉下来。众目睽睽之下,我单车龙头一晃,人无比干脆地摔了下去,几个近处的同学跑过来帮我,听到我在单车底下大声地嚷:“冰棍,冰棍,我的冰棍!”
拿着话筒讲话的校长也惊呆了,接着笑得直打跌:“简直是个馋嘴猫,人都爬不起,还惦记着吃!”
“冰棍啊,冰棍掉进后背啦,凉!”
04
只可惜有一次,粗心大意的我把单车停在学校外面,还忘了锁,陪伴了我两年多的小单车,就这么不见了。
丢了这么值钱的东西,沮丧之余,是害怕,害怕严肃的老爸收拾我。记得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一个人躲到学校的大榕树上,悄悄流泪。
爸爸在家左等右等不见人,问了其他小朋友才知道我把单车弄丢了,顾不上吃饭的爸爸骑着他的大载重找到了我:“憨姑娘,车再值钱,能有人值钱?走,咋们回家。”
那天,爸爸没有像往常一样让我自己爬上后座,而是停好车,吃力地把我抱上去,笑着帮我擦去泪水。坐在爸爸后座的我,搂着爸爸的厚实的腰杆,闻着爸爸身上熟悉的淡淡肥皂混着烟草的味道,想着小单车给我带来那么多的乐趣与回忆,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
丢了单车,家里暂时还没有能力为我再买一张,但学还得继续上。爸爸早晨上班时可以送一送我,中午和晚上,我要么走路,要么蹭别人的单车后座。蹭得最多的,是一位叫辉的隔壁班同学。辉是学霸校草级别的男神,高高的个子,眉目俊朗,写得一手飘逸的书法。彼时,男女生课桌上是要划三八线的,以示清白,但也有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你来我往递递小纸条,放学路上一起走。没错,我仗着辉的妈妈和我妈妈是好朋友,自告奋勇成为帮一堆女生给辉传递纸条的小“邮差”,虽然那纸条从来都是从女生那里过来,没从他手里传给女生过。小小的“邮差”很不老实,总会先打开偷看了才传到辉的手上,递纸条时的表情就未免多变而精彩:贼贼的、憨憨的、带笑不笑的,忍俊不禁的、害羞的。辉多数时候用他修长的指头接过去,皱着眉瞟一眼,放进裤兜说:“下课等我,别走路了,坐我单车。”
好事呀,肯定是帮他传递小纸条的回报,我于是每天坐得心安理得,当然,传递小纸条也更加尽心尽力。来上学要下坡,放学当然就要上坡,辉平时能骑着车爬上那个大坡,但要载我,就只能推着单车上坡。后座上晃荡着我们俩的书包。我叽叽喳喳给他说我们班发生的事,从老师到男生到女生,到池塘边的榕树柳树芭蕉树,到池塘里的蝌蚪青蛙水母鸡,辉含笑听着,专注看路,偶尔看我。
平路上辉大长腿一撑,车稳稳的慢慢的,就等着我跟着单车跑两步,揪着他的外衣“噌”地一下跳上后座,继续叽叽喳喳一路平安到家。
享用专车大概半个学期,某天有个男孩突然来找我,很认真地说,辉托他问问我跟不跟他“好”,这叫什么话?我一个纯洁善良的小邮差,掌握着诸多痴情少女的小秘密,突然和他们的男神“好”上了,这是汉奸!这是卖国贼!这这这这是兔子啃了窝边草!心乱如麻的我下课没有按时去等他,还对传话的那个男生说,我以后再也不坐辉的单车后座了。
和一堆女生走路上下学,常常会碰到辉骑车经过,还是一样的大长腿,还是一样的眉目俊朗英气逼人,他专注看路,从不看我,单车的后座空空的。
05
再后来上了高中,我们搬了家,学校就在家旁边,我也就彻底告别了骑车上学的日子。
“还记得当时头发那么黑,忽然被时间沾染了灰”,转眼过去这么多年,普通家庭买辆单车不再是什么难事,单车的品类更是多样,赛单,越野单车,山地单车,但那张黑色的女士单车,连同那些美好的单车岁月,却深深留在我的记忆里。
▋赵雁舒,笔名梧桐夜雨、谢小鱼。自幼喜爱文学,作品见于《少男少女》《少年文艺》《含笑花》《都市时报》《文山日报》等,昆明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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