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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广申:菊花嫂的栗子熟了

2017-10-25 唐广申 当代作家

眼看着坡上的栗子泛了黄,菊花嫂心里就有些急。丈夫根柱昨儿晚上来电话说,正干着酒店装修的活,老板谁都不准假,主家急等着开业呢!


娘家也是指不上,两个哥都在外地干建筑。大侄子在镇街上开着个小餐馆,几个小的上高中的上高中、上大学的上大学。好在两个嫂子能帮忙,让她打栗子的时候吱一声。


秋分一过,菊花嫂先紧着手,把西岭上一亩多地的花生收进了家。花生这东西收晚了可不行,原先绿个莹莹的叶子逐渐地枯黄凋落了,已是先下针结下的果子早饱胀了肚。要是赶上场秋雨收不迭,就会沤断了果针,花生果子也会赶趟儿似地冒出芽。要是不下雨,花生果干结在泥土里,收拾起来也麻烦。忙活了三四天的功夫,总算把地里的花生连带着秧棵运进了家,剩下的就等地里不忙时摘果子啦。


亩把地的地瓜都还绿着秧,还能长上一阵子,个把月后霜降打枯了藤蔓再刨也不迟。现在又不擦地瓜干子晒,生活条件都好了,谁家也不会烙地瓜面的煎饼了。到时候用手扶拖拉机挂了铁犁旋出来,再送到粉条厂或造酒厂在村子里的收购点,一天的功夫也就卖完了。


刨花生累了几天了,菊花嫂就想歇上天,所以这天太阳都爬过院墙东面的那棵梧桐树了,她才背了个叉篓想去南坡的栗子林里转一转,准备着该收栗子了。



眼看着就到寒露了,河顺家那一大片的麦地里,已铺满了嫩绿带黄的麦苗儿,一根根的叶针上都顶着颗亮晶晶的露珠儿,一地里生机勃勃的样子。穿过麦地间的小弯道,菊花嫂走上了上坡的路,远远地就望见了自家那片绿油油的栗子林,菊花嫂不由地紧了些脚步。


这片栗子林并不大,拢共112棵树。这112棵树可都倾注了菊花嫂的心血和汗水。想当初,说媒的人最初给娘说,根柱虽说是独苗,家里的日子还算殷实的,家里有一大片栗子林,两三块钱一个呢,那可都是摇钱树。


第一趟到根柱家去相家,三间大瓦房一个院,平平常常的人家。好在看根柱还顺眼,精瘦精瘦的高个子,却满身都透着精神儿。等吃饭的空,媒人让根柱领着菊花去转转,菊花就说要不咱到你家的栗子林里去看看。


等到了南坡的栗子林,菊花禁不住笑起来,二三十棵栗子树,在一块碎石遍地的岭地里东一棵西一棵的,稀稀拉拉地站立着。却有浓郁的花香弥漫着,正是农历的四五月,满树都开着花儿呢!


这栗子花虽说算不上好看,乳白色的长条条,都扑满了黄灿灿的粉,一束一束地挂满了树,碧绿的叶片却都油亮着,很洁净的样子。闻着这扑面入鼻的花香,菊花渐渐地活泼了起来,连搂带抱地爬上了一棵老栗树,摘了绿绿的叶片往根柱的头上甩。


等到菊花过了门,先是在树空时下山药、种绿豆,后来村里来包村扶贫的农技人员说这土壤很适合种栗子,又给联系了栗子苗,菊花嫂就又横一行竖一排地栽了百把棵。除了那年大旱时干死了十多棵,这112棵树菊花每年都赔土浇水地侍弄着。


要说这栗子树也不算嫩贵,旱点涝点的都能受。可有果实就会引虫儿,软嘟嘟的虫子却不怕栗壳子硬挺挺的刺,钻了外壳钻内壳,那牛皮般坚硬的内壳一点也阻挡不了它。还有从果肉里生出的白白胖胖的小虫子,也不知是不是天生的。所以一到栗子长实了果,菊花嫂常常会打下几棵剥开了看,时不时地还要背上喷雾器打个遍药。


放下背上的叉篓子,菊花嫂看林边的绿豆又都黑了角,就沿着沟垅摘起来。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了,好在毛绒绒的黑角上还有露水浸润的湿乎气,要不就会炸角儿,手刚碰到还没使劲往下扭,碰的一下炸开了,绿绿豆粒儿撒一地,一粒粒地捏起来很麻烦。


摘完放在叉篓里,看看竟有半篓呢!菊花嫂找了块石头坐下来,看着栗子林边的几畦子菜,胡萝卜已膨出了细长的黄根茎,水萝卜更是比收花生前挑了担子浇水时,更显得又粗了老些了,都贴着地皮儿裸露着艳艳的红。大白菜的菜芯黄黄白白的、瓷实得很,等哪天扯些地瓜秧藤捆绑了,就等着扎扎实实地灌心吧!


芫荽最显得有精神,虽然都是一地儿绿,可胡萝卜的叶梗、碎叶子绿得浅,还泛着嫩嫩的鹅黄色;大白菜衬着黄绿的、乳白的心,很象是一朵朵的花儿呢!水萝卜的叶茎叶片绿得深,又嫩地一掐一汪儿水,可上面却有一层毛绒绒的细刺儿,碰到手臂上说疼不疼、说痒不痒地不舒服。菊花嫂最喜欢绿芫荽,油油亮亮的显精神,每次下地都要拔上它几棵,到小河里洗了,掐把掐把调到咸菜儿,每回连根儿都懒得掐,清香潋滟地很好吃。


看好多栗子都已熟裂了口,菊花嫂泼皮小子似地拾了几块小石头,朝着树上的栗子扔起来。第一块石头扔偏了,没有栗子掉下来,却惊得一树的麻雀叽叽喳喳地飞起了。又接连扔了几块小石头,扑扑拉拉地掉下了些栗子。菊花嫂小心翼翼地捏着果柄,把这些栗子收拢到地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又找了块顺手的小石头,蹲在那里砸起来。


家里的小子爱吃呢!这小时去年考进了县二中,后天就是星期五,又该坐了县乡通的公交车回家过周末了吧!这小子煮黄瓤地瓜、麦糁子糊涂熬栗子之类的东西吃不够。要说咱这栗子真是好,看起来金黄晶亮的,生吃甜甜脆脆的爽,嚼起来还有一嘴儿绵绵润润的白乳汁。煮熟剥了皮更好吃,鸡蛋黄似的面,又透着甜润和清香。有时抓上把炖鸡、炖排骨,臭小子准会吃撑了肚。都说城里的糖炒栗子好,可他们那是不懂头,剥开来污白罩眼的,哪有咱这黄果仁儿的香?


菊花嫂一边用了截硬木棍,摁在满身布遍了枯黄硬刺的栗壳子上,一边又用另一只手拿了小石块砸。虽然小心翼翼的,可圆不溜秋的刺球不听话,劲使偏点就会滑跑了,要是不小心扎在手指手掌上,还会麻痒痒地疼,非得用缝衣针挑破了皮肤才能挑出来。


看着这一小堆黄不愣登的刺栗球,菊花嫂不禁又想起小时候奶奶出的猜语来:刺猬娘生了个光腚儿,黄嫩的脸面胖身子,全身紧裹褐衣儿,能当饭吃香嘴儿。也想起了上小学时老师讲过的成语“火中取栗”故事中,那个贪吃猴遭遇的危险和狼狈样。听上了高中的那个臭小子说,有个叫汪曾祺的大作家,还写过一篇就叫《栗子》的文章呢!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菊花嫂已砸好了一大捧深褐色的栗仁儿。够给臭小子熬粥喝了吧!菊花嫂边自言自语着,边站起了身。抬头看了看蓝个莹莹的天,几朵白云不紧不慢地飘动着,太阳亮亮地挂在南天上,却没有了一点热辣辣的劲,感觉不到风,却浑身轻轻爽爽的。


菊花嫂伸了个懒腰,跺了跺鞋子、裤腿上的草屑和灰土,又望了望满树熟透了的刺栗子,心里谋划起了收获栗子的事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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