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宁悠悠:始欲识郎时,两心望如一

2017-10-26 宁悠悠 当代作家


诗情深处是真爱宁悠悠丨原创作品


“始欲识郎时,两心望如一”。出自南北朝的《子夜歌》。这是一首很美妙的小诗,我认为世界上最真切最能表达感情的语言莫过于诗,这其中最扣人心弦的又莫过于爱情诗,在我的内心深处,我一直认为爱情是世上最伟大的情感。一个人但凡有几分才华,肯定会为心上人写上一首或几首甚至更多的诗来抒发内心感情,表达爱慕之心。

我认为民歌里面颂咏爱情的诗要比唐诗宋词来得美妙,《诗经》虽好,被后来的经学家穿凿附会后,难免有几分难言的苦涩,说什么《关雎》是歌咏后妃之德,看周振甫那本诗经注,每首诗后面都将毛诗序的注解附在其中,我便就不再看了,这是对爱情的亵渎和侮辱,我宁愿一知半解或者臆想,也不要被政治教化蒙蔽双眼。

宗白华在《美学与意境》一书中有一节是谈论中国古代恋爱诗;“中国千百年来没有几多健全的恋爱诗了,(我所说的恋爱诗,自然指健全的、纯洁的、真诚的。)所有一点恋爱诗,不是悼亡、偷情,便是赠妓女。诗中晶洁神圣的恋爱诗,堕成这种烂污的品格,还不亟起革新,恢复我们纯洁的深泉么……..纯洁真诚的恋爱诗,我尤愿多多提倡”。



我最初看这本书是两年前,记得当时被这种新论所震惊即而兴奋,因我自小便很喜欢诗词,尤其是恋爱诗,对它有一种很复杂的情感。元稹的“曾经沧海难为水”,秦观的“两情若在久长时”,柳永的“杨柳岸晓风残月”,李清照的“此情无计可消除”,陆游的“曾是惊鸿照影来”。这些诗句曾经深深盘桓在我的心深处,上课还没学到,便已经知道,而且不用刻意记忆,总是不自觉的在脑海心上。对里面的惆怅无奈近于绝望的爱情很是同情。后来读书,学习李白杜甫李商隐,自然接触了更多题材的诗,然而“思乡”也好,“咏物言志”也好,感伤国事、忠君报国、寻求知音、归隐田园、壮志难酬等等,我或为之感伤,为之不平,为之欣喜,但心中最爱的还是爱情诗,甚至宫体诗,永远是我心中的月亮。最近看《闻一多选唐诗》,看完之后,我最喜欢的还是爱情诗,如梁鍠的“纵使朦胧觉,魂犹逐楚王”。刘禹锡的“今朝两相视、默默万重心”。尤其是才女李季兰的“别后相思人似月,云间水上到层城”。她虽为女子,却比一众才子要直率豪爽得多,难怪刘长卿称她为女中诗豪。李商隐的诗虽以缠绵委婉取胜,但终究有点胆怯。我认为有时候爱情还是要直接大胆一些,免得最后造成“此恨绵绵无绝期”的遗憾。

我震惊的是宗白华先生将中国古代恋爱诗近于批判的眼光,我兴奋的是这种言论之大胆和绝对,我们知道,诗歌讲究温柔敦和,文学批评也主折中,如此的极端激发了我再去读古代情诗的兴致。怀着寻找一颗真爱的心在诗中徜徉,也许是我头脑中依然有了宗先生的这种观念,总之,如他所言,我那个时候看到的中国古代的爱情诗很是朦胧、隐晦,要么就是赠妓女。

我怀着这样的心有半年之久,确实颠覆了我对中国爱情诗的看法,直到我接触了更多的外国文学,尤其是《飘》里的郝思嘉之后,我对女性充满了同情,尤其是对妓女,那个时候我读小仲马的《茶花女》、左拉的《娜娜》、杜拉斯的《情人》,甚至萨克雷的《名利场》,很多人诟病其中的女主角莉倍佳,我却对她很是同情和理解。借用德莱赛《嘉莉妹妹》一书的名言来总结就是:“一个女孩子十八岁离开家时,她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遇到教人向善的好人,把她往好处引,要么很快的接受了这世上通行的道德准则,从此堕落下去。至于走中间的路,不变好也不变坏,在这样的现实环境中是不可能的事”。也许因为我是同为女性的缘故,自然更加懂得女性在心理上和情感上与男性的根本差异。所以对于宗先生那句:“偷情,赠妓女”之言,我认为只要是爱情,爱情本身就是美好的,不要去看对象如何,且看其中感情。



我怀着这种心思过了一年多,那时是我对外国文学近于狂热的时期,我将裴多菲的诗是为至理名言:“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那是我以前思想从未有过的最为浪漫自由的一个时期,渐渐的变化是不知不觉中,从我慢慢开始欣赏杜甫超过李白,喜欢鲁迅甚于郁达夫之后,我意识到自己思想的变化,却一直找不到原因。

直到前几天看朱光潜先生的《诗论》,方恍然大悟,他在中西诗情趣上的比较一节中写道:恋爱诗在中国不如在西方诗中重要,有几层原因,一是西方社会表面虽以国家为基础,骨子里却侧重个人主义,爱情在个人生命中最关痛痒,所以尽量发挥,以至掩盖其他人与人的关系,说尽一个诗人的恋爱史就是已说尽他的生命史,在近代尤其如此,中国社会表面上以家庭为基础,骨子里却侧重兼善主义,文人往往费大半生的光阴于仕宦羁旅。第二是西方受中世纪骑士风的影响,女子地位较高,教育也比较完善,在学问和情趣上往往可以与男子欣合,在中国得于友朋的乐趣,在西方往往可以得之于妇人女子。第三,东西恋爱观相差也甚远。西方人重视恋爱,有恋爱最上的标语,中国人重视婚姻而轻视恋爱,真正的恋爱往往见于桑间濮上,。西方诗人要在恋爱中实现人生,中国诗人往往之求在恋爱中消遣人生。中国诗人脚踏实地,爱情只是爱情,西方诗人比较能高瞻远瞩,爱情之中都有几分人生哲学和宗教情操。

这种更深、更全面的原因分析,是对宗先生的很好回答,也改变了我的思想,我曾一度为女权主义中了魔,所以看《苔丝》时总是一再说它身上的女性独立意识,既使关于她最后的悲剧,我也牵强附会的说那是反抗使然,归根结底,我那时的眼光总是局限在一个狭小的范围,总是从个人情感去分析,而将社会背景、文化传统除外,其实领会体悟一部作品虽无正确错误之分,但总会有疑惑。今年暑假又看了《苔丝》,那田园之美吸引了我,也让我从社会阶级的角度去看待苔丝的选择,对她最后的悲剧命运也就了然了。

朱光潜先生对中西恋爱诗的总结是:并非说中国诗人不能深于情,西方爱情诗最长于“慕”,莎士比亚的十四行体诗,雪莱和白朗宁诸人的短诗是慕的胜境,中国爱情诗最善于“怨”,《卷耳》、《柏舟》、曹丕的《燕歌行》、以及李白的《长相思》、怨情春思诸作是怨的胜境。总管全体,西诗以直率胜、中诗以委婉胜、西诗以深刻胜,中诗以微妙胜,西诗以铺陈胜,中诗以简隽胜。



总而言之,西方也好,东方也罢,尽管表达方式不一、表现手法和技巧也不同,但都有一颗真挚的心,正是诗情深处是真爱。

同样,拥有一颗爱之心,才能更真切的体味到爱情诗之精义,我两年前一直不明白《了不起的盖茨比》里的男主人公为何那般痴情,直到我很爱一个人之后,我前不久再拿起这本书,我终于能理解盖茨比足足等了五年,在没有亲朋好友的地方买下一座大厦,还在那里把星光施与一群来来回回的飞蛾,竟然只是为了在某个下午可以走到一个陌生人的花园里待一会儿,他只想再隔壁见见她。能理解他尽管有好几年他都坚持每天看一份芝加哥报纸,希望上面可以碰巧看到心上人的名字的痴恋。包括那久别重逢的慌张、无奈、一夜未眠,满眼憔悴,他的心他的思绪,乃至他的命运,当怀有一颗爱的心去看,就能理解其中的深情。最是扉页的那首诗:

那就戴那顶金帽子,为了博得她的青睐

如果你跳得还算高,那就尽情为她跳一跳

跳到她高喊:我的情人戴金帽,跳得高

我的情,我的爱,我的一切全给你

这首诗读的时候要心底深处有爱,才能理解他的悲哀无奈,他的真挚热烈他的心。《红楼梦》第九十七回:林黛玉焚稿断痴情,薛宝钗出闺成大礼。以前总觉得不太对仗,今日始知:诗情深处是一颗爱人的心。


猜你喜欢: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