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宗烈:方山道情年猪宴
我的故乡有两大风俗,一是插秧酒,二是年猪宴。插秧酒随着农村经济结构的调整,水田大多已经改旱,加上春季农时太忙,已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记忆,但年猪宴却时演时新,魅力长存了。
每到冬月,杀猪佬就开始忙碌起来,杀年猪颇有些讲究,杀猪的手艺那是必须高超的,刀子要喂的干净利落,一刀毙命,刀锋不能扫喉,更不能杀第二刀,刀上的血迹要带花,白森森的不带血和血迹沾满刀身都是不好的,刀子丢在地上要平躺安稳,刀口不能朝天,否则主家定不吉利,第二年,杀猪佬的生意一定不好。十二岁以下的孩子也是不能看的,太过血腥,长大了容易忘事,读不到书的。不过孩子都会守到劈猪头,好得到猪头里的“猪马怪”(一对小骨头),“尿嘘泡”是男娃子的最爱,用草木灰一搓,用竹管往里吹气,捶捶打打,可以搞成蛮大一个,做球使用。杀猪的出门,一般带一只大狗,一方面主顾家里的碎骨杂肉,可随手刀走偏锋,丟点喂食,节约狗粮;另一方面早出晚归,路途作伴,聊解寂寞。烧汤的二汉都是当地淳朴憨厚的小伙儿,手脚麻利,几百斤的猪要逮的上案,业务也要熟悉,杀猪佬才轻松一些。据说杀猪佬还要会些法术,否则猪杀死了会跑,有些有经验的去毛之前会用通条在腰盆的水里搅一搅,据说可以治一治,搅的我倒是见过,但猪跑的没看见。猪把毛去尽,要把它端正的供在板凳上分膘,这个应有些虔诚,在背上一刀从脖子划到屁股,看膘有几指厚,估估肉的重量,有的给猪头系上红绳,点上三炷香,放一挂千子鞭,意为敬猪王。一口猪砍成八块长肉、两个座子、两个二半座、两个槽头,两块刀砧板,头蹄分开。特征明显,块块规整,不多不少,各有讲究。前几年,猪毛和小肠都被杀猪佬收走了,这也没什么人计较。如果家里有至亲的姑娘要生小孩,吹蹄和座子一定不能吃,要留着到时送祝米好用。
杀了年猪一定要摆年猪宴的,一年到头,这是个最大的盼头。周边邻居,亲朋好友,远嫁的姑娘,媳妇的娘家都要请到。特别是过路人更不能怠慢,否则碰到一个高人给你把火撇掉,让你的蒸肉蒸不熟,我曾经就碰到过一件事,一次在一个朋友家吃蒸肉,厨房里老早就把肉蒸上了,但等了一个多小时都没喊吃饭,好在杀猪的有经验,跑去一看,一股气直向横鼓,格子却是冷的,主妇也不知何故,六神无主,杀猪的说:一定有了蹊跷。只见他用刷帚在格子里插了几下,嘴里念念有词,再把格子转了一圈,马上大气消失,蒸格发热,半小时不到,熟了!我不相信有这样的高人,我也不能解释这样的现象,但的确是我亲见。
早些年,我在桥河天齐教书,山里的人朴实厚道,对老师、医生那是特别尊重的。一到杀猪的时节,被接去吃蒸肉更是再平常不过了。一般还要排班,实在是时间挪不过来,重要的是看接你的主人是不是真诚,没有三五遍的催促是断然不去的。去的摆足架子,接的面子足足,都心里高兴,去了架老兜大火,格子里的蒸肉油诤瓦亮,热气腾腾,酒大多是苞谷老烧,五六十度的,吞的哽喉咙,去了就不客气,觥筹交错,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讲的一个豪壮,你呼我应,要么三块肉一杯酒,要么一碗南瓜一块肉,斗狠逞能,看戏的不怕台高,起哄打诨,倒也热闹,吃了有添,肉是蒸了好几格的,最终有人豪言壮语,有人胡言乱语,方才散席,主人还要感叹,今天沒有尽兴,改天一定不能再客套了。说的你没有半点生分。
月明星稀,霜重露白,酒后是一点也不冷的,有的给你砍几兜白菜,扯几个罗卜,送出老远,一再强调,我那个狗日的不听话,给我在他脑壳上捶几个包,我还要给您辞年的。言辞恳切,说的象真的一样。冷风一扫,打几个冷襟,甩甩头发,高一步低一步的往回走。
近几年,因血脂升高,回乡路远,很多老友请我我都推辞了,但情义还在,也倍感温暖。老家的年猪宴又唤发了新的活力。特别是方山,一顺排满两百多桌,红红的地毯,红红的桌布,方山成墙,飞瀑为帘,蓝天开窗,松竹作陪,幕天席地,几千人的宴席,长枪短炮的媒体,南腔北调,奇装异服。哪里都没这么壮观,仪式感更强,八面大鼓捶天地,二排长号迎佳宾。整猪整羊祭孝山,谢天谢地赐生灵。俊男靓女酒歌长,土家汉子吼精神,捶山、喊山、跳山、祭山,抬蒸笼,喝烧酒,走栈道,赏美景,年猪冬祭孝山灵,幸福乡村喜宴红。山门大开舞锦绣,有猪有年乡味浓。方山,必将更加毓秀,故乡,永远美在心间,壮哉!
清江方山年猪宴!骄傲!淳朴厚道方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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