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澜：夜香花和我，何时老过

昔日家中花园的那棵夜香花，记忆犹新。

妈做得一手好菜，父亲贪玩，在冬瓜上面雕刻立体的书法，龙飞凤舞的图画，密密麻麻，看了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冬瓜盅的主要材料，少不了撒在汤上的夜香花，这工作便由我们这群小鬼担任，挑选得精细，只采恰好开放的蓓蕾，花萼葱绿，花瓣略带黄色，用清水冲了又冲，洗个干净。

瓜中放的有鸡肉、瘦肉肉碎、干贝、螃蟹钳肉、鱼肉、银杏等等，花菇和虾米则要先行浸透，切丁后下。汤底预先把猪骨和鸡骨炖好，取其清澈如水的汤汁入瓜再炖之。

最后下的是金华火腿丝和夜香花。

父亲见采完花无事做，便叫我们把鲜虾肉剁碎后放进石臼中舂成肉酱，再酿进那娇小玲珑的花中。虾肉里要多放一点盐，再也不加其他材料，就些铺在豆腐上面蒸之，又是一个简单又好吃的菜。

但是，当年并不觉得父母手艺高超，只知道好玩，反正这些东西随时可以吵着双亲做，并不是什么很特别的事。

现在很想重现这个单纯的乐趣，父亲已仙游，妈妈已经懒得下厨。我们这群小鬼，除了我，大家又有一群小鬼，而且有的小鬼又生更小的小鬼，长大后也只会吃麦当劳罢。

原先住的老家，已搬到另一处，最后才来到这个新家，也已是三十多年的老老家了。

花园里，还是种满树木，但是搬家时没有把那棵夜香花移植过来。现在站在门口望去，依稀听到儿童的欢笑，冬瓜盅的形象愈来愈明显，清楚地看到大家围着桌吃饭。天晚，夜香花的味道，是那么地浓烈。夜香花和我，何时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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