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胜春:中心小学
小时的我于上小学甚是向往,究其原因是,一方面在于欲把学前的画画技法由江湖派登堂入室进入学院派,立一个山头,争取一个名份。另一方面在于看到二个兄长,与摸爬滚打一起长大的发小们,相互叫唤着背着书包一起出发,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的背影,有一种仗剑走江湖的潇洒,很令我羡慕。是渴望长大的心态,还是可以打发我无聊透顶的童年时光,其实是两有兼备的。学前突发的断腿之伤致使学龄延迟一年,让我度日如年,迄今仍耿耿于怀。
上正式小学之前的那个夏天,要读二个来月的学前班。在做代课老师的邻家大姐,带我正式开始了小学之旅。她一直很时尚。穿过梯田之间的石子路,跨上村里水库的堤坝,直行一条长长的水渠石堤,经过一小段溪流丁步,爬上一座跨溪小桥,最后行经一段田野之间的小道之后,就到了学校。
学区所在的小学,地处黄庄村,叫黄庄小学,是全乡的中心小学。一般的中心小学都是处于乡政府所在地,黄庄小学可能由于学生成绩较好,超过乡所在的小学,所以力争上游获此地位。因此,在全乡其他学校的学生面前,我们颇有点趾高气扬鹤立鸡群的自豪和优越感。
学校北靠一片竹山,正南是几垄水田,再过去便是溪流,掩映在竹林和门口的百年老榕树之中。主体建筑由三座位于东南西向的二层和一座靠北一层的房子组成,三座二层的一楼为教室,二楼是为老师的办公室兼宿舍,一座一层的是大会堂兼室内操场。四座建筑物均由木石砖混合结构,紧密相连,构成一个四方形,加上中间的露天天井,颇似北京的四合院。从门口出来的右侧约100米处,还有一个室外操场,铺着黄土沙,四周长着小草。
那是一个粉笔大行其道在教室里白雾飘飘的年代,记忆中的老师,在大部分时间里,也是用本地话念“白日依山尽”,就连和蔼可亲的班主任也不例外,害的我至今一开口说普通话,还被人嘲笑为“温州普通话”。但那是一个崇尚文房四宝琴棋书画的年代,我的朗诵就深受老师赞赏,还选我代表全乡到泽雅区上(当时称泽雅区,是县级区)比赛,但我因临场怯场发挥不好,回来后被老师打了几个后脑勺。还有数学竞赛时,总是写不出一幅图里有几个角,旁边站着带队老师,外校的学长时不时在老师眼皮底跑过来指点一下,然后一溜烟的跑走。学前跟大哥学到的尉迟敬德、关羽、岳飞还有秦琼等古人物画的本领,在此得以大显身上手,独领风骚,“作品”纷纷被同学收藏,成就感爆棚。
同大多数“文学青年”一样,那时最喜欢的书无疑就是金庸和梁羽生的武侠小说了,但是洛阳纸贵,村里就几个教师家有几本藏书,其他普通人家几乎没有。我看的书基本上都是向同龄或者学长们借的。由于太喜欢射雕了,有一次到区里参加比赛,妈给了5毛钱的午饭,我跑到百货店里买了一本《射雕英雄传》的连环画,然后饿着肚皮爬几百米高的山岭回家,妈和同伴除了说我傻之外,想不出其他的理由。有一回,从一位堂哥处拿到了一本A2版式的小说,记的上面标着一个故事叫《现代“三笑”》的,带到学校在课外间隙看时,被一位校长级的老师看到了,他向我借看。后来堂哥索取,我走到老师所在的村子里把其要回来。其他喜欢看的书就是章回体小说《薛刚反唐》、《孽海花》之类的,常常把故事讲给同学们听,慢慢的“故事大王”的美誉也就悄然产生。
看书的好处就是作文会写的好,一篇《我的妈妈》备受老师们的推崇,迄今仍记的其中一句“妈妈高兴的摸着我的头说……”但是却没有参加区里同样题目的比赛,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原因,成为小学时期的一个悬案。
小学的老师是启蒙,我们永远忘不了。喜欢在教室里一边教课一边做踢脚运动的班主任,是不是在炫耀它的尖顶皮鞋。有时会安排他的宝贝儿子跟我同桌,给他能注蓝墨水的英雄牌钢笔。叫我们到他办公室做思想工作,会给那种烘焙的小饼干吃,香味可以在嘴里延续老久。三年级后的班主任老师好象都是女的,个个拥有姣好的面容和深入浅出的讲课本领,甩着马尾辫,穿着紧身裤,我们都很喜欢。指点我们时靠的很近,会莫名其妙的脸红。但调皮的我们,有一次把体育女老师惹哭了,看她手里拿着教本,一路往楼上走时经过走廊,隐约可见其眼眶中闪烁的泪珠,那楚楚可怜让当时任意捣蛋搅的天翻地覆的我们也有所触动。当然,一个已婚生子的女老师,就严厉的多,我们在她面前噤若寒蝉,因为会遭他莫名其妙的批评。
一个呆的时间最长的女老师,在传说中,还惹出三角恋绯闻。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老师落败了,就住在她的隔壁(因路途遥远,交通不便宜,住处遥远的老师都吃住在学校),曾挖洞偷窥过他们的亲热劲。那个抱的美人归的男老师,有一天整个上午不见她,呆坐在礼堂里,无精打彩,象霜打的茄子,长大后才体会到热恋男女这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受。后来几个学习成绩靠后的同学在山上放羊时,说女老师的坏话,说她到山上和凌云寺的和尚结婚了。不想隔墙有耳,这话刚好被她同事的爸爸听到了,当晚就传到她的耳朵里。她勃然大怒,第二天一早就把他们叫到宿舍里大骂了一顿。同学却有了意外发现,男老师在她房间里仅着裤衩,二人吃着油炸汤圆。至此,双方关系正式坐实。但整个小学阶段,就这么点凤毛鳞角的风月了我能掌握。
也许那个年代男女之间还是授受不亲,三八线是泾渭分明,不敢越雷池一步。记的隔壁高年级的一个班尝试男女同桌,我们都跑过去看热闹,看到同村的学姐旁边坐着一位男学长,我们就一起羞她。后来很快取消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有一次在课间,我不小心脱口而出叫了一位女同学的名字,招来全体哄堂大笑。从此,男女之间的名字,只能在心里默默念着,以免忘了。
有暗暗喜欢隔壁班的女同学,喜欢她可以相媲美的成绩,开朗的性格,还有垂到肩下的马尾辫。几个铁哥们私下会面,要求各自说出自己倾心的女生时,竟然暴露小学五年唯一的秘密。但毕业之后,各奔东西求学,再无交集。
有一个学长,个子小小的,两只眼睛炯炯有神,据说出身于武林世家,一直没有显山露水他的身手。机会出现在一次城市小学的孩子们组队来旅游时,途经我们学校,自恃各种本领比山里人高强,在外操场摆下田径擂台,气焰嚣张要挑战我们。危难之时,一个游手好闲的带头大哥出面,盛邀了武林高手。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挺身而出,几个助跑,一个筋斗凌空翻过去后站立如初。这个本领彻底征服了那班趾高气扬的外来者,在这山村也有高人。他的英姿现在还留在脑海里。
课余的时光,人堆人骑马打仗、老鹰抓鸡、后山挖笋等。还有年关时节,我们会去学校对面建在溪流上倚靠着一座小山的寺庙里看社戏。放学后早早吃了晚饭,手里拿着大人赏赐的纸包瓜子或“稻秆绳”(麻花),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嘻嘻哈哈。每每会遇到老师,老师见到成绩下猾的同学时,会在第二天上学时作为由头进行不点名批评。逢到有电影放映时,基本都是在外操场上。我们也会赶场不错过,晚上约起来一起去。一般都是外村举办,本村好象很少有。但有时会扫兴而归,原因在于放映时遇到机器故障,或者消息不灵导致白走一趟。
在我三年级时,全乡第一个的篮球架落户外操场,从此改变了学校的生活。10几个孩子拿着一个球只会奔跑,不会运球,到篮框下面没有意识投篮,改成了回传。有球场的第一个暑假来临时,正在读师范的堂哥会带上篮球,捎上我,一招一式的教我,把时间全都耗在学校,过成了篮球培训班。它与我结下了一生的缘份。山村的课余生活单调贫乏,却也充满快乐,我们把快乐遍洒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共同撑起蔚蓝的天空。
小小的年纪,还不知道时光的概念,仅有的一点感受是在每年开学在庙里集合开会时,排队发现自己又长高了,五年就是在这样轮转中一晃而过。早已如烟的往事,碎片般的拼凑起那一点一滴,有些鲜活如昨,有些模糊不清。睹物思人,也许到旧地,会想起很多,也可以测试一下,自己再度看到那凝聚五年所有思想情感的所在时,会不会百感交集,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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