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进：妈妈，你听我说

2018年元旦那天，女儿对我说，她又老了一岁啦。90后的她都在喊老了，那我的妈妈、她的外婆是不是该叫“长老”了？

长老不老，才77岁而已。

可是长老不好。

2017年12月，我们在义工的帮助和安排下，把患有老年痴呆需要24小时陪护的长老送到了福利院。

我的父亲在我16岁那年患癌病逝，从那时起，母亲便独自一个人支撑着家庭。从我出嫁算起至今，母亲一个人独居生活了将近30年，母亲就是一个名符其实的空巢老人。

正如我的女儿调侃我一样，“妈妈你快点老，你老了我才能长大”，我的母亲也是这样老去的。

当我有了自己的家庭之后，我才慢慢明白母亲的艰难、心酸和孤独。时至今日，20多年的空巢生活，可以肯定的说，母亲是在牵挂、等待、寂寞的守候和盼望中变老变傻的。

她的子女长大后全都飞了出去，作为子女的我们忽略了母亲，也辜负了父亲，母亲应从我们子女身上得到更多的陪伴和守护弥补父亲的空缺，我们却残忍的坚信母亲假装出来的坚强，让她独自度过每一年每一月每一日每一夜，我们堂而皇之的听着她的谎言“你们在外都好好的，把自家的日子过好就好，你们不要担心我”。

母亲从来没有对我们诉过苦。我能想到的是，母亲一定在许多年的中秋夜，一个人守望着月亮，面无笑容，叹息满怀。母亲一定在许多年的她的生日那天，一个人看着冷清的锅灶发着呆，或许她都没有给自己煮上一碗面条，一个人的凄凉己经让她不想吃也吃不下任何食物了。她是不是痴痴的朝路口上张望过，盼望她的孩子，哪怕只有一个孩子回来陪她过生日，给她一份惊喜和满足？这么多年，母亲一定有劳累艰辛、腰酸背痛的时刻，治愈她的让她支撑下来的是不是她嫁给父亲那一刻的生老病死不离不弃的誓言？

生活之于母亲并没有苦尽甘来，老有乐依。

母亲老了，老到不知道自己大小便，老到不记得有没有吃饭，老到不认识自己的家。

在福利院，她说那是她的家，不允许别人碰房间里的任何东西。她屎尿身上，工作人员帮她替换衣服，她说人家是在打她。

无能的子女仍在外面打工糊口，解决温饱。我甚至无情的以为鄙卑的安慰，母亲在福利院的日子里，比在我们子女身边照顾的还要好些。母亲傻了，傻到日常只剩下吃饭、发呆、胡闹、自言自语、睡觉。她己经丧失了理解和沟通的能力。她只是活着，只剩活着，她的心里还有谁呢？她是不是把自己也忘了啊？她用这么残酷自虐的方式告诉她的子女，“你们有资格做我的孩子吗？这么多年我独来独往如饮忘情之水，现在我不记得你们了，我己经忘记了尘世的一切苦和悲”。

妈妈，真相是这样的吗？

妈妈，我记得父亲查出是癌症后到家的那一天，父亲和你抱头痛哭，我现在仍记得父亲的绝望，我听到他哭着对你说“我死了你领着4个孩子怎么过”。

妈妈，我记得父亲死时，你又一次哭到死去活来，你说为什么死的那个人不是你。你后来告诉我，父亲在我们肯定不用跟在你后面受这么多的苦。

妈妈，我记得你的二女儿在车祸丧葬那天，你在她的遗相前，泪流不止哭不出声来，我知道那一刻你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疼的厉害痛的撕裂，那一刻我就应该明白以后的日子不应该让你再一个人守着老家哪儿也不去。

妈妈，你不是不认识你的孩子了，你是对你的孩子失望透顶了，才绝决的不想再见和遗忘他们了。妈妈，你一定是流干了眼泪后才决定把自己的心也拿出来丢掉了，你想这样你终于解脱了。

是的，你活的太孤单了，什么时候你不是形单影只？是的，你活的太累了，活到无人疼你懂你在乎你，你盼不到头看不见希望撑不下去了。是的，你活的太苦了，唯有遗忘方能轻松。

妈妈，你一定期望过老年幸福。妈妈，人家说子女是父母的债。妈妈，是真的，因为我们，你连最后的幸福都被置之不顾，拱手相让。

妈妈，你一定奢望过来生，来生里你一定想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妈妈，来生的事来生再说，今生，现在，我只相信幸福在每一个今天里，幸福就是你还在我的身旁。

妈妈，你什么都不知道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真像朦胧无知刚出生的婴儿，妈妈，这是生命的轮回，你回到了最初。

妈妈，当你静静坐着的时候，当你似睡非睡的时候，你听我轻轻地说，说你年轻时的沉重故事和你微笑的模样。妈妈，你听我说，我们聚少离多，苦比乐多，让我帮你回忆我们曾经拥有的幸福，正因为一生中的幸福严重缺货，那些来之不易的美好的快乐的点滴才弥足珍贵。岁月无情不让人后悔回头，让我在强挽时光中领悟和觉醒，你听或不听，我都一遍又一遍的诉说……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