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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永进:和木心先生对话

周永进 当代作家 2021-01-24


先生,我失眠了一整夜。

先生,我与你素未谋面,你也永远不会知道我是谁,你更不会知道我失眠的今夜,是我整整想了你一个下雪的夜。先生,我不知为何、不能明白挣脱不了对你的想念。

先生,我对你的了解全来自文字,也只有文字。

先生,“山河小岁月”里有这样说你少年的文字:

说起乌镇,你会想到什么?五十年前是茅盾,五年前是木心,那个从乌镇走出,又回到乌镇的永远有少年气的木心。

孙家和沈家在同一条街上,有人传言他们是远亲,其实并不是。沈家的财产襄理是孙家的好友,因为这层关系,孙牧心得以去沈雁冰家借书,借了一本又一本,沈家愿意借给他,不仅仅因为抹不开面子,这个少年虽然不善谈吐,借去的书却是有借有还,坏了的部分还補綴裝訂,还回来比借去的还好。

先生,“不止读书”的作者记录了有关于你年轻以后所发生过的大事:

1947年,年轻的木心参加了反内战学生运动,上街发传单,并制作反战宣传画,被开除学籍,并遭到国民党通缉。他不得不逃到台湾,直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前,才返回大陆。

1956年,他因涉嫌“里通外国”被捕关押在上海思南路的第二看守所半年。经审查,无罪释放。

看木心自己手写的年谱,1968至1979年中,多数时间都在公安局、劳改队,以及隔离审查中度过。

1982年8月下旬,木心离开中国,去纽约。

1984年,木心到美国两年后,迎来了好运。

这一年,台湾《联合文学》创刊号上,一口气发表了木心的散文作品、作者小传、著作一览、答客问,成为一个专题,占了三分之一的篇幅,在台湾引起轰动。

这一年,木心在哈佛大学举办画展,这是他人生的第一场个展。

先生,爱上你的文字的网友把你的作品介绍给了我。先生,我在你自己写的乌镇里读哭了。先生,你说,我恨这个家族,恨这块地方。先生,你说,五十年无祭奠无飨供,祖先们再有英灵也难以继存,魂魄的绝灭,才是最后的死。先生,我还哭你写的那一句:永别了,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先生,2006年你的作品终于在大陆出版。

先生,这一年,你终于回来了。

先生,2017年的中秋那天,我还没有读完你的第一本书,就忍不住去了你的家乡。先生,你的家乡离我不远,只有几十分钟的路程,多么遗憾,令我伤心,在这之前我并不知道乌镇有你,你在乌镇。我来晚了,虽然我明白就算你在,你也可能永远不会见我。

在乌镇东栅景区,我见到了你童年的故居,那个你飘泊50年后独自回来观看的庭院,那个你说永别了我再也不会回来的地方,那个现在翻新成晚情小筑的地方。一拔一拔的游客接踵而至,接踵而去。我站在紧闭的小筑门前,没有随游客行走。我来就是想好好看看这个地方的,可如今,我只能死死的盯着盯在木门的铜牌看过够,铜牌上的“”木心故居纪念馆”字字烙在我的心上。先生,我来到了你生活的地方,可偏偏今日不开放,我留恋不忍走,我忍不住伸手摸了铜牌上的每一个字,我心有不甘却只能如此。先生,在我猜想你回来后有没有摸过铜牌上的字时,我被人看穿了心思,人群中有一个背着相机的伯伯停下来,他微笑的对我说,你喜欢木心?他是一位了不起的画家,西栅有他的美术馆,你去那里好好看看。

先生,你去沈家借书的那条街,我认认真真的走了一遍。我盯着自己的脚步幻想,你曾经走过的脚印留在这个地方,今天我跨越时空,我想如果有一个我的脚印重叠在你的脚印上,这样的重叠会让我欣喜又满足。

盛名功德塔,是桥畔某处人家。先生,你的美术馆,就在乌镇大剧院的旁边。水啊,桥啊,简约是你理想的模样。

先生,你说你是画家,文学家还有音乐家,后来画家和文学家合谋把音乐家杀了。

先生,我终于在你的美术馆里将你的一切见收眼底,一网打尽。你的手稿60多页,每一面都密密麻麻,共有65万字,在一楼展厅。

其它展厅,你一生的画作,你一生出版的文学作品,你读过的书,你用过的笔墨,都一一绽放呈现,影像展示厅还有你的音容笑貌在滚动播放。先生,今天虽然你近在咫尺,可是我依然感觉到你莫测高深,深不可测。

不是吗?

先生,你在《云雀叫了一整天》里说:岁月不饶人,我亦未曾饶过岁月。

先生,你在《鱼丽之宴》里说:我曾见过的生命,都只是行过,无所谓完成。

先生,你在《文学回忆录》里说:爱,原来是一场自我教育。

先生,你在《素履之往》里说:凡是伟大的,都是叛逆的。

先生,你在《琼美卡随想录》里说:能做的事就只是长途跋涉的归真反璞。

先生,我还喜欢你笔下的“麦可和麦可”:老麦口笔直站着,小麦可爱娇地支颐坐着,中间隔着茶几,几上都是黑黑的书,这种事我熟悉,求知、讨教、授业、解惑,古希腊的雅典习俗:一个少年必得交一个中年的朋友。

先生,我还喜欢你笔下的“仙子”:她们是商人,自己串珠,定价,希望卖掉,得到姊妹均分。我付钱,她们交货,彼此道谢。继续信步漫走,心想:如果回头一看,她们消失无痕,那么她们是临凡的仙子,我是幸运的顽童;如果回头望去她们仍在槭书下等候,那么她们是小小的商人,我是垂垂老去的顾客。

你说,你是一个在黑暗中大雪纷飞的人啊。

先生,我在所有你写过的文字里或所有与你有关的文字里穿越、飞越。在你面前,所有属于我的纸上白白的还没有写下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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