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林:敬畏一棵树
在家乡,有一棵银杏树,可以称之为古树了,树干很粗,也很丑,树干上斑斑驳驳的,显露出一些会说话的疤痕,关于它的传说好多,但没有人能说出它的树龄。
小时候,只知道银杏树很神,它不仅可以预知村里老人的死亡,还可以帮助生病的人治病,人们都很敬畏它,它就成了我们居住地的神灵。
关于银杏树的故事,我更多的是从奶奶那里听说的,但奶奶也始终没有讲清楚银杏树的来历,好在人们对于银杏树的历史并不在意,在意的是围绕银杏树的传奇或者弥漫于迷信的崇拜,于是,在家乡的风中就有了那些令人神往的密码和飘逝的沧桑,以及刻骨铭心的回忆。
银杏树的树干要四个成年人合抱,树干上的沧桑让人觉得时间是一把刀,它不仅雕刻了世间繁华与快乐,也着意雕就了生命的飞逝与彷徨,特别是银杏树树干上那些死亡的树衣,和裸露于地表不断衰败的树根,它无不向人昭示着生命的脆弱与坚强。只要有银杏树在,它就像一种禅意的神谕,不断招引着那些远足儿女和迷茫的灵魂。只要是我们村庄里走出的人,没有谁可以忘记刻着村庄密码的银杏树的。
很多有关银杏树的味道,是从村庄语言的告白里获取的,大人们取银杏树的树皮,洗净捣碎,治愈了许多疾病。秋天收集银杏树树叶,洗净晒干,留着备用,但我没有看到过银杏树果,老人们说,这棵树是雄树,不会结果,到现在为止,我既没有求证过,也没有过分去纠结这件事,我只知道银杏树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依然不可撼动。
银杏树上有一处好大的伤痕,记得,银杏树上的那处伤疤是因为一次雷击,雷击折断了一枝树枝,而且将一块树干烧出一个大洞,里面黑乎乎的,很是瘆人,小时候因为没有通电,一到晚上不敢一个人经过银杏树旁,特别是阴雨天,整个村庄都笼罩银杏树的阴影中。在还不能解释雷击的农村,雷击更引发了人们对于银杏树的神秘和敬畏。
银杏树下有一口井,这口井,也如银杏树一样,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种象征,那时,整个村庄都从这口井取水,无论怎么取,这口井都没有干涸过,可以说,是这口井养育了我和整个村庄。
一棵树和一口井,不仅相得益彰,也情趣相投,用共同的语言谱写了乡村的生活乐章。
曾几时,那些围绕银杏树和一口井的故事,在不断淡化,甚至是在断裂和彷徨,而银杏树仍然坚强的生长在父亲的心里,那口井里,仍然有母亲的身影,远逝的只是时间的轮回,不变的是云朵下永远无法释怀的乡音。
现在,美丽乡村建设正如火如荼,有一天,父亲打电话给我,说村里要对银杏树采取保护性措施,要对银杏树的记忆做一次文字总结,让我根据银杏树的树龄和它的价值,写一段文字说明,让人们对古树有清晰的解读。
为此,我回家了一趟,再次来到银杏树跟前,审视了好久,又仰望好久,那种敬畏又一次油然而生,但当我看到银杏树下,那口井干涸了时,我不禁黯然神伤,我突然觉得,生命是相互依存的,当村庄不断走向消失的边缘时,那些附着在村庄之上的物象,也将随着逐渐飞逝。
生命的脆弱就在于爱的孤独,当一种爱失去它相濡以沫的话语时,再多的忏悔都会失去应有的价值。时间即将远去,那口井即将远去,村庄也即将随之远去,难以远去的是心里关于那棵树的印记。
从另一个角度,每一次与父母的相见,就像对于银杏树一样,当父母像两棵树一样坚守在家乡的老屋时,他们心里的那口井也随之越来越接近干涸的边缘,而我们就成了那些远飞的背影。
所以,我想从敬畏生命的角度,去解读对银杏树的敬畏。敬畏一棵树,就是敬畏一次生命的旅程,就是敬畏一颗心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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