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良高:一个人与一座山
重庆虽号称山城,其实主城区一座山也没有,能称得上山的都远在主城区之外。数数,无非也就三座:歌乐山、南山、照母山。
歌乐山是因为大禹治水成功,“召众宾歌乐于此”而得名;南山,大约是它所处的方位吧;那山名照母呢,就有点令人费解了,尤其像我这样羁旅山城的下江人。
带着一份好奇,一份闲适,还有一份景仰,在一个春和景明的日子里,我登上了照母山。
照母山不高,也不大,如果拿故乡的黄山作譬,它就算不得山。可是,它分明就巍峨、高峻、挺拔,为世人所乐道,所仰视。当然,乐道仰视的不是山顶的那尊硕大铜鼎,也非高耸入云的揽星塔与青苔斑驳的节孝坊,而是山中蕴藏千年的中华民族浓厚的“孝”文化。
那应该是一个春天吧,路过此山的冯知府要去黎州赴任。遭受贬谪18年的冯时行终于扬眉吐气了,前二年,他就被朝廷任命知蓬州,虽然“二月到官,三月罢归”,他不在乎。启用,便是昭雪。所以,这次重新接到任命,他的心情非常愉快,步履矫健,神采奕奕。不幸的是,母亲在车马劳顿中竟一病不起。行至一座山间,歇憩多日仍不见好转。无奈之下,只得在山中竹林旁临时结一草庐为老母伺奉汤药。三月之后,母病仍未好转,冯知府百感交集,不得不留下妻子照料母亲,自己只身赶赴黎州就职。再次回到山中,母亲已作黄土中人,母子阴阳相隔,知府悲痛不已,涕泗滂沱。受高宗皇帝恩准,他辞官丁忧守孝。整整三年,年届花甲的冯知府在母亲坟前构一草棚,饮食起居均在棚内,不沐浴,不剃头,不更衣,不饮酒,不闻丝弦乐音。后人感其孝心,便将此山呼为照母山(一为照墓山),而将冯知府旧居草庐唤作照母山庄。
如今的照母山庄自然不是昔日的草庐,揽星塔也纯属后人杰作。足踏在曲折幽深铺满鲜花的山道上,我在想,一座山在百姓心目中的分量是无与伦比的。俗语云:“恩重如山”。一个人既然与一座山有了瓜葛,恐怕仅仅一个“孝”字是难以囊括的。能不能这样理解,当冯知府赴任迫在眉睫,而母亲又疾患在身,左右为难之际,病榻上的母亲拉着儿子的手说:“听妈一句话,快点走吧,黎州那里等着你!”照母山,照母山,是不是一座“照着母亲的话行事”的山呢?因为,慈母之心是天下最伟大的爱啊!
冯知府义无反顾地走了,他是一位母亲的好儿子!
冯时行27岁入仕奉节县尉,35岁知丹稜、苍溪,40岁擢知万州,以今人的眼光看,应该算得上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他不负百姓希冀,兢兢业业,沥血呕心。在万州,冯知府冲破阻力惩处作恶多端的渔霸,鼓励百姓临水捕鱼、近山养蚕、躬耕垄亩,休养生息,还经常微服出行,指导农桑,使得府库钱粮充盈,百姓安居乐业。
绍兴八年,冯知府奉召入朝任左朝奉议郎(皇室参事),时值以秦桧为首的投降派反对抗金,主张议和,冯议郎对奸佞的卖国行径十分痛恨,冒死晋见高宗,呈上《请分兵以镇荆襄疏》,不想遭到贬谪。“时行以不附和议,为秦桧所恶,亦勒停,自是坐废者十八年(一说17年)。”罢免之后的冯时行,回到桑梓缙云,居茅宇食米粥,著述作文,授徒办学,寄希望于后人。
秦桧死后两年,冯时行知蓬州。接着,改知黎州。在黎州任上,他根据当地少数民族多的特点,开放市场,民族互市,货物互易,很快改变了黎州经济面貌。他在雅州,百姓呼为“冯青天”。逝世之后,雅州百姓感其功德,修建祠庙以颂之。《古城冯侯庙碑》云:“大众斥七十万钱,缚屋二十五盈,中为堂,塑侯像,挟以两庑,民岁时歌舞其下,水旱厉疾,必祷侯。”
如此爱国守志,清正廉洁,执法严明,全心全意为百姓办事的官员,照母山怎么会忘记呢?人民,又怎么会忘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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