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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玉华:心安处是吾乡

杨玉华 当代作家 2021-01-24

那个消息突兀的来临时,还是让我难过并且惆怅了好长时间,一想起来,心里就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失落感。


好长一段时间,我的脑海里总是错乱地浮现出不同的画面——一望无际的庄稼地,连绵不绝的大山,皑皑白雪,缓缓流淌的大河,冒着袅袅炊烟的茅草房,春天房后开着一树繁花的海棠。我无法遏止脑子里风起云涌般的景物变幻,甚至还能想象出那些鸡鸭猫狗鹅的模样,那条叫大黄的狗是怎样把来窜门的西院邻居家的鸡按在地上,把毛拨的一根不剩;会邀功的黑猫花猫把咬死的耗子故意叼到炕头,还有房前屋后的菜地,那些绿油油的青菜,香喷喷的瓜果,那些苞米、谷子……熟悉这些,就像熟悉我自己的手。


当我想动手写这些的时候,心里还是有一种无所依托的感觉,像一棵飘摇的海草。一直将出生地视为故乡的我,虽然对那里的一切都难以忘怀,但年岁越大,似乎就对故乡的概念越模糊。那个被我认做作故乡的地方,仅仅生活了十七年,那个被我认做第二故乡的地方,已经生活了三十年有余,未来还要继续生活下去,而那个叫老家的地方呢,不过像蜻蜓点水似的去了两次,被朴实热烈的亲情所感动。当时间越久,我越无法在情感上将这烙印着我生命足迹的三个地方划分的泾渭分明。



光阴荏苒,记得三十年前,也就是我十七岁白雪皑皑的那个冬天,当我们一家人告别送行的街坊邻里,坐上绿皮小火车时,车窗玻璃结满了厚厚的霜,外面看不见里面,里面也看不见外面。眼看着火车就要开了,我开始使劲往车窗上哈气,用我温热的手指用力的擦拭,终于在火车开动前,化掉一块比铜钱大不了多少的“孔”,透过这个还残留着霜气的小孔,朦胧地看到白茫茫的天地间,看到我家的房子和房子后面高大的海棠树,刹那间,十七岁的我突然泪如雨下……火车的汽笛声划破寂静的小站,开始缓缓的向前开动,我擦拭着不断涌出的泪水,努力的想再看一眼那个我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那老迈的房子,那比我年龄还大的海棠树,那绵亘的莽莽群山,那被覆盖在厚厚冰层下生生不息的大河,我那少年的家园啊……


但少年的我,也曾经厌倦过那被城市人称为山沟旮旯的地方。七八岁时坐在板凳上看着层层叠叠将整个林场和家属区都包围起来的、仿佛没有出口的群山,也曾想象着山那边是什么样子,是否还是看不到尽头的山。那时候真的很向往能走出大山,看一看山外的世界什么样子。然而,等真真切切的要远离时,我又是那么留恋那儿的山山水水!以至于泪水一遍一遍模糊双眼。


一直认为,青山绿水是赋予我精神世界里的一笔隐形的财富,使我在纷繁物欲的世界里始终保持着简单从容的心态,并且常常怀有一颗欢喜心。每当身处山野之中,那山石,树木,野花,野草仿佛都充满灵性,我不言,它不语,却早已水乳交融,静默中仿佛找到遗失的自我,体验生命中那份孤独与美好。那眼前的苍苍莽莽,总让我生出一种莫名的感慨 :人心牵牵缠缠,天地广阔无边。



有一段日子,夜里我总是做梦,梦见我家房后的海棠树,梦见海棠花开;梦见隔壁吴婶在她家的海棠树下撒尿,被几个藏在树上的顽童起哄,她慌乱的提裤子就跑,边跑边骂的情景;梦见父亲披着一身鹅毛大雪回家,满脸的风霜;梦见和童年的伙伴们在房后的大河里洗澡;梦见林场西头的马大哈家两口子半夜里穿着背心裤衩在雪地里光脚跳舞,一边跳一边说不该惹恼了黄大仙;梦见和我哥去邻居家看跳大神,正看得入迷被我妈一只手一个胳膊给拽回家……回不去的童年,回不去的故乡啊,往事却在梦里一一再现。


那让我一度惆怅的消息再一次告诉我,故乡是真的回不去了,尽管故乡从不拒绝归来。林场职工的房子都拆了,包括我家的房子都变成了耕地。其实确切地说,我家的房子早在搬家前卖给了邻居,已不属于我家,只不过是怀有一种深厚的感情而已,在情感上始终无法割舍。其实,房子没了,海棠树没了,曾经的家园已不复存在,回去又有什么意义呢?也只能几度梦回,梦里依稀故乡事。


而今人到中年,在第二故乡生活的我,平淡的日子里爬山涉水仍然是乐此不疲的事。看山思水流,触景进乡愁,那日渐安稳的心,也早已将那份乡愁稳妥地安放在内心的某一个角落,也早已明了心安处是吾乡,于是,漂泊的心在某一时日也终于搁浅下来。


▌作者:五月春风,本名杨华玉。在文字的清欢中,将继续寻觅关于自然,关于生活的点滴碎片,坚信文字丰盈人生,山水明媚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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