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雨冰：故乡的雨

故乡的雨跟城市的雨是不同的，故乡的雨绵软、细腻。春天的时候，雨点落到哪里，那里就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小草绿了，溪水涨了，树叶发芽了,天地间的一切都像披了一层柔软的薄纱。桃树的花瓣上，田野里的草尖上，半山腰的嫩叶上，轻轻一摸，到处是丝绸的触感。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下得远山笼罩在薄雾里，下得地里的泥土在春雨里发酵，像老奶奶蒸制的糯米糕，软绵绵地散发着香甜的气味。

故乡的雨没有方向，可以从山的这一边下过来，也可以从那一边下过去，人猜不透雨的方向，一切都由季节来决定，由风来决定，但是，雨的所到之处，果实就会挂满枝头，庄稼会满足地打着饱嗝。山里的每一个泉眼都涌出旺盛的清水，叮叮咚咚，一路唱着欢快的歌。

故乡的雨会弹琴。白茫茫的雨点洋洋洒洒从村庄的上空飘落下来，打在房顶上，溅起一片热闹的水花。灰黑色的瓦在雨水的洗礼下，发出嘀嗒嘀嗒的声音，这时雨水弹的应该是古筝，一首《战台风》似的时而迅疾，时而轻缓。黄砖黑瓦的村庄在抑扬顿挫的琴声里，被洗去尘土，清新得像一卷刚打开的画轴，昔日的风，昔日的炊烟，便从久远的年代斜斜地立在土墙上。

故乡的雨很准时，春分、立夏、秋分，雨会准时到达。仿佛雨一直住在村庄外，在万物更迭的时候，像老邻居一样悄然而至。秋临夜雨，人们一觉醒来，发现天地间湿漉漉的，四季穿着应景的衣服悄悄然到来。

故乡的雨善解人意。总能在恰当的时候控制着走势，张弛有度，仿佛是一个经过深沉岁月的老者。盛夏时节，村庄到处洋溢着丰收的喜悦，家家户户的谷坪上晒满了黄澄澄的稻谷。雨在云层里酝酿，谷坪上一片忙碌，眼看着雨水就要来了。然而一阵风吹过，雨水拐了弯，在黄澄澄的稻谷前止步。忙碌的人们擦掉额头上的汗，看，雨也知道粮食来之不易啊。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雨都听话，有时候雨偶尔也有顽皮的时候。比如，某个深夜，大雨不停地下，下得院门前的芭蕉树挂满了愁绪，芭蕉叶在雨水中狂乱地挥舞，黑如浓墨的夜陷入了无穷无尽的孤独。然而，雨声是要用心聆听的。雨滴声声，清脆响亮，一如思念中的场景。雨水来自遥远的地方，一定路过了他的路。仔细听，原来每一滴雨落的声音里，确实有他昔日的笑，如此，雨打芭蕉并没有那么多哀愁，下次，下下次雨又乱飞的夜，伴着雨声入睡，那是雨在歌唱……

故乡的雨下在村庄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是一篇看不尽的故事、听不完的音乐。故乡的雨下到孩童的脸上，会开成一朵咯咯笑着的小花，故乡的雨下在游子的心上，那里会柔软得像积雨云，轻轻一压，泉水、炊烟、树木便魔法般生长出来，在那个叫乡愁的地方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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