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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稚群:老屋

包稚群 当代作家 2021-01-24

妹妹要在老家原址上盖房,我们回到了二十多年未曾回去的老屋。


老屋不知建造于哪个年代,是那种过去农村常见的土坯墙、人字顶的老旧房子。从我记事起爷爷奶奶就住在里面,当然,在我小学毕业以前爷爷奶奶健在时,每年寒暑假也是我“度假”的地方。我小学毕业那年,奶奶去世了,爷爷一下子像失去了奔头的孩子,木讷得忘东忘西,于是老屋托亲戚照料,爷爷和我们到了城里居住。在爷爷心里,恐怕那也是一个伤心之地,睹物思人的滋味并不好受,从此老屋就只是一个念想,再也没人认真地回去看过。


昏黄的日光照射下,老屋披一身惨淡的旧装。那斑驳的土坯墙,以及那曾经一到雨天就奏出叮叮咚咚美妙音乐的琉璃瓦,如今看起来破败平常得已不再具有神秘感。当那把古旧的细长齿的铜钥匙伸进那把古老的铜锁里,我听到铜锁发出“嗒”的一声轻微的开启声,忍不住眼眶一下湿润起来。


就在这间现在看来狭小的小屋内,当时小小的我总爱蹲在爷爷的烟筒旁,用细小的烟叉为爷爷拨拉点燃的烟丝,烟丝的火光随着水烟筒咕噜噜的响声一亮一灭,我心里也就没来由的一阵阵欢喜。趁爷爷放下烟筒的当儿,我总会悄悄的把它拿过来闻一闻,那香味实在是很诱人,于是我羡慕地说:“长大我也要抽烟!”爷爷笑着把烟筒推给我,说:“要不你现在就试试。”我欣喜地接过,鼓足劲吸了一口,呛得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奶奶就喋喋地责怪,爷爷则呵呵地笑。



隔三差五的爷爷总爱去镇上的茶馆。这时我就坐在门口光溜溜的石凳上等他回来。细长的乡间小道上总是有人来人往,而我总是远远的一眼就看得出哪个是爷爷的身影。爷爷回来总会给我带点我喜欢的东西,有时是装在保温杯里的冰棒,有时是一块香甜的糯米糕,有时是一小段扎头发的绸带,有时是一支亮闪闪的小别针。


我喜欢等待的人还有在外地工作的叔叔。每次他回家,就会带来一些红红绿绿的糖果。这些糖果装在各种形状的塑料玩具里,引得邻居家的小伙伴们挤满了奶奶家的小屋,小屋的房顶都要被欢喜的嬉闹声掀开。糖果里面夹带装着一些五彩的塑料戒指,那时的我十分喜欢这些小玩意儿,总是美滋滋的把它们套在手指上四处显摆。


走上狭窄的木梯,阳光透过屋顶上镶嵌的狭长的玻璃瓦暖洋洋地照在古老的木地板上,细细密密的灰尘微粒在光束中缓慢地起舞。曾经,我就躺在那张高高的床铺上,看懒洋洋的光束移过一块又一块楼板,或是看雨花在玻璃瓦上欢畅地跳跃。我喜欢躺着看那一本又一本的童话故事,故事里那些蜜蜂姑娘、蚂蚁王子仿佛就在光影里跳着舞,或是在那片锃亮的玻璃瓦上向下窥望。有时候看着看着,忍不住笑出声来,坐在旁边做针线的奶奶就用她那块古铜色的木质针线板轻轻敲打我的背,说:“出去走走,小姑娘家成天闷在屋里,我看你着魔哩!”


阁楼的墙壁表面粉刷的白灰小块小块脱落后,露出形状不一的土坯本色。现在看起来不过就是最平常的残缺,而在童年时光里,多少个寂静的午后躺在床上,这些斑驳的图案竟幻化成一个个栩栩如生的故事里的角色,或人物、或花草、或是小动物,它们欢快地在属于它们的故事里游走,装点了我童年的梦。


老屋里的一切随着老人去世一直尘封起来,谁也没有想到要去改变它。尽管多年也未曾去接近,但心里一直有那么个念想。如今农村里也由栋栋钢筋水泥的楼房渐渐取代了那些灰扑扑的土坯房,站在这即将消失的老屋前,心里一下子说不出的凄惶。就好像心里一直挂念的某个人,你知道他一直在你熟悉的某个地方,做着你熟悉的某些事,尽管你们不常见面,他就像住在你心里的某个位置,有一种笃定的踏实。而一旦他突然迁移到一个不可知的地方并从此失去了与你的联系,你可想见你心里的失落与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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