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夫：陌生的城市

城市变了，变得狭小了，密匝的水泥墙直插云霄，冰冷的竖在眼前，遮挡住明朗的视线；城市的框架在外延，吞噬了稀少的绿地，骄阳与绿地幻化成心中的奢侈品，熟悉的城市，突然感觉陌生了……

好久都有一种错觉，太阳运行的曲线偏离了轨道，要不，为何看不见地平线跌宕出的那一缕阳光。直到有一天，我在山上的窑洞小住一宿，习惯的簇拥，早早起床，斜面的墙壁上，早已铺满金灿灿的光芒，这是心灵久违的暖阳，那个“钟点工”，原来一点也没有偏离轨迹，只是高大的建筑，占据了自由的空间，街面暗淡了，心也冷了。

吃过早饭，一个人独行，随着位置的下移，那缕骄阳却不见了踪影。东面参天的水泥墙结结实实的矗立着，站在这庞然大物前，感觉自己就如同被囚禁在井里，青蛙眼中的“世界”就在眼前，狭小、阴暗、灰色而又呆板的空间，天穹被无情地切割成豆腐块。何时才能见到那一轮红日？瞅见清澈碧蓝的天空？

冬日里，街上的行人如此匆忙，一个个裹扎的密不透风，由于着装怪异，倒也省了彼此的寒暄，不过，独行在阴暗的街道上，我不知道彼此心里有何感触？前日，久违的雪无赖地躺在街面，行人的脚步很是谨慎，快到机关门前，远远看见十字街口水泥墙壁上，挂着金色的暖阳，这是心灵中最渴望贪婪的神物，看见她，就像看见城市的过往。回转身，看看南面高大密不透风的水泥墙，城市靓丽的感觉在我心里，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就是这一面面的水泥墙，把原本该铺洒在城市里的那一缕骄阳，毫不留情的低档在外，城里人的面容看上去也憔悴了许多。

办公室同样是坚硬、冰冷的，面朝北，进门开灯，这已是多年的习惯，白与昼有何区别，阴暗就像一只无形的魔掌，将身心囚禁着。快到下班时，借助对面玻璃反射过来的光线，屋子才勉强显得活泛了，这也只是心灵少许的慰藉，身体大可不会感受得到。

砌上一杯清茶，茶叶随水流作用，沉下去，又浮上来，就像我沉甸甸的心情，不知何处安身。抿一口清茶，放飞心灵。前些年，相约秦晋摄影协会的朋友观日出，二郎山的确迷人，不在乎山的外貌有多别致，主要是桦木山的高大，海拔1627米的山峰，秃鹫在大山深处，像一位慈祥的老人，俯视着身旁的一山一木，姿态是那么的安详、威严；群山环绕，山恋叠嶂，那是几世的相约相随，守候也就演变成一种责任和义务。秋夜黎明前的大山，一切是那么的静谧。山，朦胧在星夜里，模糊不清。车睁大明亮的眼睛，一起一伏把二郎山晃得抖动起来，在深山的岔口处，一行人下车，向北进发，零碎的脚步，打搅了山的宁静。夜，就这样慢慢被陌生的侵扰者踩醒，二郎山的轮廓渐渐明朗清晰。东边刚刚有点红韵，一伙人像是预感到什么似的，纷纷架起相机支架，果不然，那团鲜亮的憋得通红的火球，终于挣脱了山的束缚，跳上山尖，岂不知，桦木山上一群痴人疯狂无理的接吻了她，朝阳羞得涨红了脸，满山的枫叶红了，火红的十分刺眼，山笑了，人笑了，朝阳也偷着乐了。身在其间，眼界心界如此辽阔，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万道光芒毫无遮拦的铺洒在大山的每个角落，为躲避她热辣辣的眼神，我不得不低下头。记忆是甜蜜的，也是温暖的，但在阴暗灰色的日子里呆的太久，人们对蔚蓝的天空和碧绿的草原向往更加强烈。

每年冬天，我都会在心里抱怨，县城东西走向，太阳照射从东南方眷顾这座城市，城市为何非要如此规划，“因地制宜”这几个字不知道提倡了多少年，可遇到实际问题，决策者就会进入盲区，不去理会，不去思考。我想，决策者大概有自己的“思想”，城市发展首先考虑的城市整体的宏伟，政绩工程、面子工程比什么都重要，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大概就是黄金地段的价位，确实很诱人。

说实话，这些年城市变了，滨河路、步行街、休闲广场华丽的装饰，为城里人提供了休闲散心的去处，可为何城市却变得陌生了。我想，失却了明朗的视野，人如盲人，靓丽、繁华不都是浮云吗？高楼林立，密密匝匝，出门一道墙，进门一道墙，蓝蓝的天上白云飘，万里长空，金光四射的眼界不见了；城市外延，昕水河对岸、南菜园少的可怜的绿地都去哪啦？人类就是这样，一手开创着文明，别一只手却在扼杀着环境，就像吸烟的人，明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却还是义无反顾，谁能琢磨得透。

想想也是，难怪城里人羡慕农村。还是贾平凹先生有眼光，他在西安附近的农村租赁一座农家小院，在《静虚村记》中这样写到：“那树，差不多没有独立形象，枝叶交错，像一层浓重的绿云，被无数的树桩撑着。走进了，绿里才见村子。……当年眼羡城里楼房，如今想来，大可不必。那么高的楼，人住进去，如鸟悬案，上不着天，下不踏地，可怜怜掬得一杯黄土，插上几株花草，自以为风光宜人了，殊不知，农夫有农夫得天独厚之处。我不是农夫，却也有一庭土院，闲时开垦耕耘，种些白菜青葱。才收获了，鲜者自吃，败者喂鸡，每日收得三五个蛋。夜里看书，常常有蝴蝶从窗缝里钻入，一家人喜爱不已，又都不愿伤生，捉出去放生。”读来，很让人玩味。也许，在城市里住得久了，也便腻了。

不见落日，窗外落晖红。还是一个人独行，街面湿滑，一辆飙车飞驰而过，来不及躲避，鞋面裤腿得到意外的馈赠，高大的水泥墙突然亮了，可这并不是我希望瞧见的那一轮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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