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风吹西班牙
若问西班牙给我的第一印象,立刻的回答是:干。 无论从法国坐火车南下,或是像我此刻从塞维亚开车东行,那风景总是干得能敲出声来,不然,划一根火柴也可以烧亮。其实,我右边的风景正被几条火舌壮烈地舐食,而且扬起一绺绺的青烟。正是七月初的近午时分,气温不断在升高,整个安达露西亚都成了太阳的俘虏,一草一木都逃不过那猛瞳的监视。不胜酷热,田里枯黄的草堆纷纷在自焚,劈拍有声。我们的塔尔波小车就在浓烟里冲过,满车都是焦味。在西班牙开车,很少见到河溪,公路边上也难得有树荫可憩。几十里的晴空干瞠干瞪,变不出一片云来,风几乎也是蓝的。偏偏租来的塔尔波,像西欧所有的租车一样,不装冷气,我们只好打开风扇和通风口,在直灌进来的暧流里逆向而泳。带上车来的-大瓶冰橙汁,早已蒸得发热。 西班牙之干,跟喝水还有关系。水龙头的水是喝不得的,未去之前早有朋友警告过我们,要是喝了,肚子就会一直咕噜发酵,腹泄不已。西班牙的餐馆不像美国那样,一坐下来就给你一杯透澈的冰水。你必须另外花钱买矿泉水,否则就得喝啤酒或红酒。饮酒也许能解忧,却解不了渴。所以在西班牙开车旅行,人人手里一大瓶矿泉水。不过买时要说清楚,是congas还是smgas,否则一股不平之气,挟着千泡百沫冲顶而上,也不好受。西班牙不但干,而且荒。
这国家人口不过台湾的两倍,面积却十四倍于台湾。她和葡萄牙共有伊比利亚半岛,却占了半岛的百分之八十五。西班牙是一块巨大而荒凉的高原,却有点向南倾斜,好像是背对着法国而脸朝着非洲。这比喻不但是指地理,也指心理。西班牙属于欧洲却近于北非。三千年前,腓尼基和迦太基的船队就西来了。西班牙人叫自己的土地做“爱斯巴尼亚”,古称“希斯巴尼亚”,据说源出腓尼基文,意为“偏僻”。 西班牙之荒,火车上可以眺见二三,若要领略其余,最好是自己开车。典型的西班牙野景,上面总是透蓝的天,下面总是炫黄的地。那鲜明的对照,天造地设,是一切摄影家的梦境。中间是一条寂寞的界限,天也下不来,地也上不去,只供迷幻的目光徘徊。现代人叫把它做地平线,从前的人倒过来,叫它为天涯。下面那一片黄色,有时是金黄的熟麦田,有时是一亩接一亩的向日葵花,但往往是满坡的枯草一直连绵到天边,不然就是伊比利亚半岛的肤色,那无穷无尽无可奈何的黄沙。所以毛驴的眼睛总含着忧郁。沙丘上有时堆着乱石,石间的矮松毛虬虬地互掩成林,剪径的强盗——叫bandido的一一似乎就等在那后面。 法国风光妖媚,盈目是一片娇绿嫩青。一进西班牙就变了色,山石灰麻麻的,草色则一片枯黄,荒凉得竟有-种压力。绿色还是有的,只是孤零零的,点缀一下而已。树大半在缓缓起伏的坡上,种得整整齐齐,看得出成排成列。高高瘦瘦,树叶在风里翻闪着的,是白杨。矮胖可爱的,是橄榄树,所产的油滋润西班牙人干涩的喉咙,连生菜也用它来浇拌。一行行用架子支撑着的,就是葡萄了,所酿的酒温暖西班牙人寂寞的心肠。其他的树也是有的,但不很茂。往往,在寂寂的地平线上,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棵孤树撑着天空,那姿态,也许已经撑了几世纪了。绿色的祝福不多,红色的惊喜更少。偶尔,路边会闪出一片红艳艳的罂粟花,像一队燃烧的赤蝶迎面扑打过来。 山坡上偶尔有几只黑白相间的花牛和绵羊,在从容咀嚼草野的空旷。它们不知道怫朗哥是谁,更无论八百年回教的兴衰。我从来没见过附近有牧童,农舍也极少见到,也许正是半下午,全西班牙都入了朦胧的“歇时榻”吧。比较偏僻的野外,往往十几里路不见人烟,甚至不见一棵树。等你已经放弃了,小丘顶上出人意外地却会跨着、蹲着,甚至匍着一间灰顶白壁的独家平房,像是文明的最后一哨。若是那独屋正在坡脊上,背后衬托着整个晚空,就更令人感受到孤苦的压力。 独屋如此,几百户人家加起来的孤镇更是如此。你以为孤单加孤单会成为热闹,其实是加倍地孤单。从格拉纳达南下地中海岸的途中,我们的塔尔波横越荒芜而崎岖的内华达山脉,左盘右旋地攀过一棱棱的山脊,空气干燥无风,不时在一丛杂毛松下停车小憩。树影下,会看见一条灰白的小径,在沙石之间蜿蜒出没,盘入下面的谷地里去。低沉的灰调子上,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定睛搜寻,才瞥见一顶sombrero的宽边大帽遮住一个村民骑驴的半面背影。顺着他去的方向,远眺的旅人终于发现谷底的村庄,掩映在矮树后面,在野径的尽头,在一切的地图之外,像一首用方言来唱的民谣,忘掉的比唱出来的更多。而无论多么卑微的荒村野镇,总有一座教堂把尖塔推向空中,低矮的村屋就互相依偎着,围在它的四周。那许多孤零零的瘦塔就这么守着西班牙的天边,指着所有祈愿的方向。
最难忘是莫特利尔镇。毫无借口地,那幻象忽然赫现在天边,虽然远在几里路外,一整片叠牌式的低顶平屋,在金阳碧空的透明海气里,白晃晃的皎洁墙壁,相互分割成正正斜斜的千百面几何图形,一下子已经奔凑到你的眼睫之间,那样祟人的艳白,怎么可能!拭因再看,它明明在那边,不是幻觉,是奇观。树少而矮,所以闩屋拥成一堆,白成一片。屋顶大半平坦,斜的一些也斜得稳缓,加以黑灰的瓦色远多于红色,更加压不下那一大片放肆的骄白。歌德说过色彩是光的修行与受难。那样童贞的蛋壳白修的该是患了洁癖的心吧,蒙不得一点污尘。过了那一片白梦,惊诧未定,忽然一个转弯,一百八十度拉开蓝汹汹欲溢的世界,地中海到了。 西班牙之荒,一个半世纪之前已经有另一位外国作家慨叹过了。那是一八二九年,在西班牙任外交官的美国名作家伊尔文,为了探访安达露西亚浪漫的历史,凭吊八百年伊斯兰文化的余风,特地和一位俄国的外交官从塞维亚并辔东行,一路遨游去格拉纳达。虽然是在春天,途中却听不见鸟声。事后伊尔文在《红堡记》里告诉我们说:“许多人总爱把西班牙想象成一个温柔的南国,好像明艳的意大利那样妆扮着百般富丽的媚态。恰恰相反,除了沿海几省之外,西班牙大致上是一个荒凉而忧郁的国家,崎岖的山脉和漫漫的平野,不见树影,说不出有多寂寞冷静,那种蛮荒而僻远的味道,有几分像非洲。由于缺少丛树和围篱,自然也就没有鸣禽,更增寂寞冷静之感。常见的是兀鹰和老鹰,不是绕着山崖回翔,便是在平野上飞过,还有的就是性怯的野雁,成群阔步于荒地,可是使其他国家全境生意蓬勃的各种小鸟,在西班牙只有少数的省份才见得到,而且总是在人家四周的果园和花园里面。 “在内陆的省份,旅客偶然也会越过大片的田地,上面种植的谷物一望无边。有时还摇曳着青翠,但往往是光秃而枯焦,可是四顾却找不到种田的人。最后,旅人才发现峻山或危崖上有一个小村,雉堞残败,戍楼半倾,正是古代防御内战或抵抗摩尔人侵略的堡垒。直到今曰,由于强盗到处打劫,西班牙大半地区的农民仍然保持了群居互卫的风俗。” 西班牙人烟既少,地又荒芜,所以伊尔文在漫漫的征途之中,可以眺见孤独的牧人在驱赶走散了的牛群,或是一长列的骡子缓缓踱过荒沙,那景象简直有几分像阿拉伯。其时境内盗贼如麻,一般人出门都得携带兵器.不是毛瑟枪、喇叭枪,便是短剑。旅行的方式也有点像阿拉伯的驼商队,不同的是在西班牙,从比利牛斯山一直到阳光海岸,纵横南北,维持交通与运输的,是骡夫组成的队伍。这些骡夫生活清苦而律己甚严,粗布背囊里带着橄榄一类的千粮,鞍边的皮袋子里装着水或酒,就凭这些要越过荒山与燥野。他们例皆身材矮小,但是手脚伶?肌腱结实而有力,脸色被太阳晒成焦黑,眼神则坚毅而镇定。这样的骡队人马众多,小股的流匪不敢来犯,而全副武装地驰着安达露西亚骏马的独行盗呢,也只敢在四周逡巡,像海盗跟着商船大队那样。接下来的一段十分有趣,我必须再引译伊尔文的原文:“西班牙的骡夫有唱不完的歌谣可以排遣走不尽的旅途。那调子粗俗而单纯,变化很少。骡夫斜坐在鞍上,唱得声音高亢,腔调拖得又慢又长,骡子呢?则似乎十分认真地在听赏,而且用步调来配合拍子。这种双韵的歌谣不外最诉说摩尔人的古老故事,或是什么圣徒的传说,或是什么情歌,而更流行的是吟咏大胆的私枭或无畏的强盗,因为这两种人在西班牙的匹夫匹妇之间都是令人遐想的英雄。骡夫之歌往往也是即兴之作,说的是当地的风光或是途中发生的事情。这种又会歌唱又会乘兴编造的本领,在西班牙并不稀罕,据说是摩尔人所传。听着这些歌谣,而四周荒野寂寥的景色正是歌词所唱,偶尔还有骡铃丁当来伴奏,真有豪放的快感。 “在山道上遇见一长串骡队,那景象再生动不过了。最先你会听到带队骡子的铃声用单纯的调子打破高处的岑寂,不然就是骡夫的声音在呵斥迟缓或脱队的牲口,再不然就是那骡夫正放喉高唱一曲古调。最后你才看到有骡队沿着峭壁下的隘道迟缓地迂回前进,有时候走下险峻的悬崖,人与兽的轮廓分明地反衬在天际,有时候从你脚下那深邃,干旱的谷底辛苦地攀爬上来。行到近前时,你就看到他们卷头的毛纱、穗带和鞍褥,装饰得十分鲜艳,经过你身边时,驮包后面的喇叭枪挂在最顺手的地方,正暗示道路的不宁。
伊尔文所写的风土民情虽然已是一百五十年前的西班牙,但证之以我的安达露西亚之旅,许多地方并未改变。今天的西班牙仍然是沙多树少,干旱而荒凉,而葡萄园、橄榄林、玉米田和葵花田里仍然是渺无人影。盗贼呢应该是减少了,也许在荒郊剪径的匪徒大半转移阵地,到闹市里来剪人荷包了,至少我在巴塞罗那的火车站上就遇到了一个。至于那些土红色的古堡,除了春天来时用满地的野花来逗弄它们之外,都已经被匆忙的公路忘记,尽管雉堞俨然,戍塔巍然,除了苦守住中世纪的天空之外,也没有别的事好做了。 最大的不同,是那些骡队不见了。在山地里,这忍辱负重眼色温柔而哀沉的忠厚牲口,偶然还会见到。在街上,还有卖艺人用它来拖伊伊唔唔的手摇风琴车。可是漫漫的长途早已伸入现代,只供各式的汽车疾驶来去了。不过,就在六十年前,夭亡的诗人洛尔卡(1898—1936)吟咏安达露西亚行旅的许多 歌谣里,骡马的形象仍颇生动。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下面这首《骑士之歌》: 科尔多瓦, 孤悬在天涯。 漆黑的小马,圆大的月亮, 橄榄满袋在鞍边悬挂。 这条路我虽然早认识, 今生巳到不了科尔多瓦。 穿过原野,穿过烈风, 赤红的月亮,漆黑的马。 死亡正在俯视着我, 在戍楼上,在科尔多瓦。 唉,何其漫长的路途! 唉,何其英勇的小马! 唉,死亡已经在等待我, 等我赶路去科尔多瓦! 科尔多瓦。 孤悬在天涯。 这首诗的节奏和意象单纯而有力,特具不祥的神秘感。韵脚是一致开口的母音,色调又是红与黑,最能打动人原始的感情,而且联想到以此二色为基调的佛拉曼哥舞与斗牛。二十年前初读史班德此诗的英译,即已十分欢喜,曾据英译转译为中文。三年前去委内瑞拉,有感于希斯巴尼亚文化的召引,认真地读起西班牙文来。我于罗曼斯文,完全出于感性的爱好。首先,是由于西班牙文富于母音,所以读来圆融清亮,荡气回肠,像随时要吟唱一样。要充分体会洛尔卡的感性,怎能不直接饕餮原文呢?其次,去过了菲律宾与委内瑞拉,怎能不径游伊比利亚本身呢?为了去西班牙,事先足足读了一年半的西班牙文。到了格拉纳达,虽然不能就和阿米哥们畅所欲言,但触目盈耳,已经不全是没有意义的声音与形象了。前面这首《骑士之歌》,当年仅由英译转成中文,今日对照原文再读,发现略有出入,乃据原文重加中译如1,论音韵,中译更接近原文,因为洛尔卡通篇所押的悠扬A韵,中文全保留了,英文却无能为力。 未去西班牙之前,一提到那块土地我就会想到三个城市:托雷多,因为艾尔格雷科的画;格拉纳达,因为法耶的钢琴曲;科尔多瓦,因为洛尔卡的诗。我到西班牙,是从法国乘火车入境,在马德里住了三天,受不了安达露西亚的诱惑,就再乘火车去格拉纳达。第二天当然是去游“红堡”,晚上则登圣山,探穴居,去看吉普赛人的佛拉曼哥舞。第三天更迫不及待,租了一辆塔尔波上路,先南下摩特利尔,然后沿着地中海西驶,过毕加索的故乡马拉加,再北上经安代盖拉,抵名城塞维亚。 而现在是第四天的半上午,我们正在塞维亚东去科尔多瓦的途中。 蓝空无云,黄地无树。好不容易见到一丛绿阴,都远远地躲在地平线上,不肯跟来。开了七八十里路,只越过一条小溪。无论怎么转弯,都避不开那无所不在的火球,向我们毫不设防的挡风玻璃霍霍滚来。没有冷气,只有开窗迎风,迎来拍面的长途热风,绕人颈项如一条茸茸的围巾。我们选错了偏南经过艾西哈的公路,要是靠北走,就可以沿着瓜达几维尔河,多少沾上点水气了。 就是沿着这条漫漫的旱路跋涉去科尔多瓦的吗?六十年前是洛尔卡,一百多年前是伊尔文,一千年前是骑着白骏扬着红缨的阿拉伯武士,这里曾经是回教与耶教决胜的战场,飘满月牙旌与十字旗。更早的岁月,听得见西哥特人遍地践来的蹄声。一切都消逝了,摩尔人的古驿道上,只留下我们这一辆小红车冒着七月的骄阳东驰,像在追逐一个神秘的背影。愈来愈接近科尔多瓦了,这蛊惑的名字变成一个三音节的符咒沾着我的嘴唇。我一遍又一遍低诵着《骑士之歌》: 穿过原野,穿过烈风, 赤红的月亮,漆黑的马。 死亡正在俯视着我, 在戍楼上,在科尔多瓦。 洛尔卡的红与黑,我怎么闯进来了呢? 结的丘陵间左右萦回,上下起伏,像无头无尾的线索,前面在放线,后面在收索。风果然很猛烈,一路从半开的车窗外嘶喊着倒灌进来。死亡真的在城楼上俯视着我么?西班牙人在公路上开车原就躐等躁进,超起车来总是令你血沸心紧,从针锋相对到狭路相逢到错身而过,总令人凛然,想到斗牛场的红凶黑煞。万一闪不过呢?今生真的到不了科尔多瓦?尤其洛尔卡不但是横死,而且是夭亡,何况我胯下这辆车真有些不祥,早已出过点事故了。 我的安达露西亚之旅始于格拉纳达,而以塞维亚为东回的中途站,最后仍将回到格拉纳达。昨晚驶入塞维亚,已经是八时过几分了。满城的暮色里,街灯与车灯纷纷亮起,在凯旋广场的红灯前面煞车停下,淡玫瑰色的夕照仍依恋在老城寨上,正悠然怀古,说五百年前,当羊皮纸图上还没有纽约,伊莎贝拉女皇就是在此地接见志在远洋的哥伦布,忽然,车熄火了。转钥发动了几次,勉强着火,绿灯早已亮起,满街的车纷纷超我而去。这情形重复了三次,令人又惊又怒,最后才死灰复燃,提心吊胆地,总算把这匹随时会仆地不起的驽马驱策到蒙特卡罗旅店的门口,停在斑驳的红砖巷里。这事故,成为我怀古之旅正妙想联翩自鸣得意时忽的一记反高潮。晚饭后,找遍附近的街巷不见加油站的影子,更不提修车行了。那家旅店没有冷气,没有冰箱,只有一架旧电扇斜吊在壁上,自言自语不住地摇头。 “明天怎么办?” 朦胧之间不断地反问自己,而单调的乳轧声里只有那风扇在摇头。整夜我躺在疑虑的崖边,不能入眠。第二天早餐后,我说不如去找当地的赫尔茨租车行。电话里那赫尔茨的职员用英语说,你开车来看看,我们开了过去,向他诉苦:“万一在荒野忽然熄火,怎么办?”他说可以把车留给他们修。我说这一修不知要耽搁多久,我们等不及了。正烦恼之际,有顾客前来还车,他说换一辆给你们如何?”我们喜出望外,只怕他会变卦,立刻换了另一辆车上路。 定下神来,才发现这架车也是塔尔波,虽然红色换了白色,其他的装备,甚至脾气,依然是表兄表弟。在出城的最后一盏红灯前,啊哈,同样熄了一次火。居然劝动他重新起步,而且一口气喘奔了两个多钟头,但是危机感始终压在心头。睡眠不足的飘忽状态中,昨夜的风扇又不祥地在摇头。不久风扇摇成了风车,巨影幢幢而不安,而胯下这辆靠不住的车子也喘啊哮啊,变成了故事里那匹驽马,毛长骨瘦的洛西南代众念咒一般我再度吟颂起那动人的句子: 死亡正在俯视着我, 在戍楼上,在科尔多瓦。 于是西班牙的干燥与荒凉随炎风翻翻扑扑一起都卷来,这寂寞的半岛啊,去了腓尼基又来了罗马,去了西哥德,又来了北非的回教徒,从拿破仑之战到三十年代的内战,多少旗帜曾迎风飞舞,号令这纷扰的高原。当一切的旌旗都飘去,就只剩下了风.就是车窗外这永恒的风,吹过野地上的祜草与干蓬,吹过锯齿成排的山脉与冷对天地的雪峰,吹过佛拉曼哥的顿脚踏踏与响板嘻喇喇,击掌紧张的劈劈拍拍,弦声激动的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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