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银昌 :初恋
那年冬天,学校把我选送到宣传队里,排演革命样板戏沙家浜。
冬夜漫长,排演两场后稍作休息。这时,我突然觉得有点口干,嗓子里火烧火燎的。
周敏看到我痛苦的样子,就问:“云朵你怎么了?”我说:“不舒服,想喝水。”
“啊,走,我带你去找水喝。”
走出排练场,向西直走,右转走进一个胡同里,在一个低矮的门楼下停了下来。周敏用手啪了几下门子,就听院里有人问:“谁啊?”
“姑姑,我是周敏。”
门吱的一声开了,周敏的姑姑把我们迎进北屋里。
“姑姑有开水吗?我的伙伴云朵口渴,想喝口水。”周敏问姑姑。
“玉霞,把暖壶拿出来,给他们倒碗水。”姑姑爽快地说,并给我们让坐。
从里间走出来一个清瘦的姑娘,把两个碗放到我们面前的桌子上,小心翼翼地提起暖壶,给我倒了一碗水。
“周敏哥,你要水不?”
“我不渴玉霞。”
我端起碗来就要喝,玉霞一笑,说:“嗨,小心别烫着。”接着她同周敏攀谈起来。
一碗水喝完,我精神了许多。抬头细看玉霞,她眉清目秀,粉白的脸蛋上两腮像三月的桃花一样红润,那银铃般的笑声,一下子就让我怦然心动。从那一刻起,我的心就乱了。
因为喜欢玉霞,在以后排演的间隙里,我借故不断去玉霞家喝水或坐坐。排完戏回到家,往床上一躺,满脑子就都是她的笑容和身影。
第二年春天,我去任村上高中,临行前我去告诉玉霞,当听说村里只考上两个人时,她高兴地笑着说:“去吧,我支持你!”
稍停,我告辞出来,她依依不舍地把我送到胡同口,说:“云朵,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我看着她那充满爱意的眼神,会心地一笑,告诉她:“只要回来,我就先来看你。”
在公社上学,是两个星期放一次假,等我回来去看玉霞时,她家的门锁着。
我跑去问周敏,周敏递给我一封信,说他姑父调动了工作,把家都迁县城去了。
好在有玉霞留给我的地址,我们便很快地就联系上了。
在那分别的日子里,我们鸿雁传书,彼此倾诉着对对方的思念之情,玉霞鼓励我一定要努力学习,争取出人头第。她在信的最后说,你方便了就来县城找我。我回信告诉她,等到过年时一定去看你。也许,这就是传说中那种男女之间妙不可言的初恋吧!
都说有了初恋是幸福的,但为了初恋也是十分痛苦的。因为相隔太远,又不能见面,相思之情,有时真比苦瓜还苦,有时又比蜂蜜还甜。
那年腊月二十四,学校放了寒假,我们约定二十六日在县城见面。
到了二十五夜里,连天的鹅毛大雪铺天盖地下了起来,真是无情的大雪不知道有情的我要去见玉霞啊,竞整整地下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仍没有停的迹象,深厚的积雪,把街道填满了,把公路埋没了,完全阻挡了去县城的路。
可是,我一想起与玉霞的约定,呼啸的寒风你算什么?你熄灭不了我一颗燃烧的心;冰冷的飞雪你别逞能?你怎能挡住我奔往县城的决心。
我站在街门口,真想对着大山大声呐喊:“玉霞,你等着我,我决不让你失望,我一定要去看你,那怕下刀子、那怕天崩地裂,我也要见到你。”
母亲出来劝我回去,她说:“云朵,你这孩子魂不守舍地在想些啥?这冰封雪冻的天气你要去哪里?”
我撒谎说要去县城看望同学,但在心里又埋怨娘不懂得什么叫相思?什么叫爱情?其实,那时的我也涉事未深,也真不知道什么是爱情。
路上没有车,我就徒步走,一直朝县城的方向前进;路上没有人,我就唱着歌,踏着歌声,踩着积雪,想着可爱的玉霞大步地狂奔。
书上说初恋的力量是强大的,爱情的魅力是迷人的。今天我是真正体会到了,从早上走到中午,从中午走到傍晚的路灯初上,我终于按玉霞信上所说的地址,找到了她家的门上。
我屏住呼吸,按住跳动的心,轻轻地拍打着黑色的街门。
“来了!”是玉霞的声音,透过门缝的间隙,我看到我的玉霞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下了台级,走过院子来到门口。
“玉霞,”我轻声地叫着她的名子,门开了,她一把把我拥在怀里,“云朵,真的是你。”此时此刻,她怎么也不相信我会突然出现在她的身边。
“玉霞我是云朵。”
“快,随我进来!”
走进院子,迈上台阶,随着她走进她的房间。
关门灭灯,在黑暗中两颗跳动的心,像奔腾的江水一样汇聚,激起了汹涌澎湃的浪花。十指相扣,是紧紧的;双唇相吻,是甜蜜的;身体拥抱,是温暖的。
玉霞告诉我,他爹的战友,为儿子举行婚礼,一大早,父母带着弟弟就出去参加婚庆了。她从早上等到了现在,原以为我不会来了,说着竟掉下了眼泪。
“玉霞,你在我的心中比什么都重要,既然我们相约今天相见,天塌地陷我也会来的,我决不会失约,让你失望!”
那天晚上,玉霞的父母很晚才回来,庆幸的是她们也没有来玉霞的房间。
我们相拥在一起,谈了离别后的相思,说了未来的理想和打算,她一句,我一言,像美丽的琴声,像淙淙奔流的小溪,构画出一幅幸福的蓝图。
都说冬夜漫长,严冬寒冷。此时此刻,我们在一起竞感到温暖如春,我多么想让这世界静止不动,愿这冬夜更加漫长。
可是,正当我们说到最开心的时候,她家的大公鸡不识趣地到“咯咯一咕”地叫了起来,大公鸡叫破了县城的宁静,大公鸡撕破了美好的相聚。
“云朵,天就要亮了,你快些走吧,如果叫我父母知道了,可就不得了啦。”玉霞着急地说。
这时,从他父母的房间里,又传出了他父亲咳嗽的声音。
“好,玉霞你要保重,你一定等着我来娶你…”
玉霞把街门用手托起,慢慢地开了半扇,我像只做贼的小猫一闪而出。
“云朵,你等等”,话刚落,玉霞把秀长的大辫子往前一甩,从上边“腾、腾”地抽了几缕长发,“你带上它,快走吧!”
我从玉霞手里接过她亲手摘下来的几缕青丝,往怀里一惴,惊惊慌慌、匆匆忙忙地踏着深厚的积雪,向山里奔去。
后来,玉霞来信说,她爸又调省城工作了,她们准备搬家到省城去了。
我回信说:好,到省城了你给我来信。你就是搬到天边我也会去找你的。
可是,不知是什么原因,玉霞竞没来回信。
以后,就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
四十多年过去了,时至今日,我们再也未曾相见。但我依然能够想起玉霞的模样,在我最隐蔽的地方,我还珍藏着她那几缕散发着清香的秀发。
有人说:青涩的初恋,最让人刻骨铭心,初恋的情人最让人扯心挂肠。
是的,我的初恋,在我的一生中,虽然那么短暂,但她是我人生旅途中最闪光的一页,她将永藏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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