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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绪保 : 最后的告别

朱绪保 当代作家 2021-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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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爸爸,我想你了。


时光飞逝,你离我而去即将一年时间。在此之前我曾无数次想执笔写下我对你想说的话和最后那段令我永生难忘的时日,可是每当我落笔时,眼眶里满含的泪水就奔涌而出,我的眼睛一阵酸楚,根本写不出一个字,只能一个人躲在无人的角落抽泣。


今天我决定无论如何和您做一次天人永隔的交流,我知道我们的情感在这泛黄的纸页上终究会被历史的滚滚河流淹没,可在我心间的那份爱却会永远烙在心间,即使有一天生命消逝,也会永恒。


2019年,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一年,因为最疼我的老父亲永远的离开了我,人或许都是自私的,以前听到这种事发生在别人身上,只是哀声叹息几声,感慨世事无常。从没想过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是上帝偏偏和我开了这个玩笑,我以前想过父亲即使患大病我都会受不了。但是,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你就得担着,上帝才不管你能不能承受的了,你还得坚强的活着,这就是生活,让你尝遍酸甜苦辣,在痛苦和磨炼中成长。


2019年初,研二下学期刚开学不久。我看到大姐的朋友圈发了一段医院人潮涌动的视频,我当时心里一颤,头皮发麻,会不会是父亲得病了?还是干农活受伤了?


我不敢打电话问,害怕是被自己猜中的坏消息,我选择用这种沉默的方式来回避自己胡担忧。第二天终究还是忍不住试探性的问了母亲,母亲说父亲是肠胃不好发炎打几天吊针,那十多天我都在煎熬中度过,夜夜不能眠。一直以来我总觉得只要家里的老父亲老母亲身体健康,我就无所畏惧,充满力量。只因他们就是我身后的大树就是我最大的背膀和最富有的宝藏。上中学那会我总在想一个问题,现在看来就是个谬论。


一方面我急切的渴望自己快速长大,然后挣钱,让父母不那么辛苦,另一边,又想时间啊时间你过的慢一些可好,不然二老很快就老了。因为父母亲比我左四十岁,所以我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也不足为奇。甚至有时心生埋怨,觉得生小孩不可太晚,否则对小孩不公平。


紧接着几天有亲戚和家人陆续联系我,关心我的学业和毕业工作情况,因为平时没事他们也很少联络我,我已感觉情况不妙,那个被我强压在心底的害怕之火又燃烧了起来,令我坐立不安,一向不抽烟的我去买了一包香烟。


初春之时,略有微风。我一个人坐在宿舍楼前面的小木凳上,旁边陆陆续续有三两成群熙熙攘攘过往的同学,我并没有多看他们一眼,一边抽着香烟,一边用手不停的掐扭着本不该受到牵连的发嫩的小草。一根根香烟的云雾氤氲在我的眼前,我的内心仿佛被数不清的毛刺一下下轮流扎刺,这一天我什么也不想干,什么人都不想见,更不想问清楚到底是什么病。但是心底里还是希冀出现一点奇迹,只是普通的肠炎,但是种种迹象表明不是什么好病。当天晚上我在梦中梦到爸爸得了癌症,而且还是晚期,我一向不太信这些东西,可能是日有所思的缘故吧。我是个唯物主义者,虽然坚信事物的发展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可是第二天的消息证实了我的那个梦不是梦。


第二天中午我和课题组的同学在吃午饭,突然的手机铃声令我一惊,手机差点摔到在地,我一看是母亲的号码,整个人就像被掏空的蛋清的鸡蛋壳站都站不稳,我已猜到母亲要说的事情,母亲告诉我的和我梦中出现的情境如出一辙,不同的是父亲得的是肝癌晚期,更严重一些。母亲说:“她觉得应该告诉我实情,让我有个心里接受过程,接着母亲在电话那头安慰我。”这边的我早已被锥心的痛处和满面的泪花压的说不出一句话,我稍作镇定,勉强吱吱喃喃的说:“妈,我没事,马上都研究生毕业了,你保重身体,我没事……”。


挂了电话的我,一个人出了餐厅的门,径直走向校园一棵老树下,一手托着树皮,眼泪和鼻涕瞬时混为一团,剧烈的咳嗽让我吐不上来咽不下去,简直要窒息了。随后过来的同学,拍了拍我的后背我才勉强呼吸了一下,他看着我转身后的泪流满面,问我没事吧!我说没事只想一个人待会,同学也不好多问让我注意点身体便离去了。那一刻的我憎恨老天,觉得我父亲那么好的人,一辈子为人善良,忠厚老实,吃了那么多的苦却是这么个下场,我不在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当我请假回到家见到的父亲已是憔悴不堪,脸色发黄,瘦的让人心疼。我强忍着打转的泪花借口上厕所走出院落,奔涌而出的泪珠霎时洗刷了我紧绷的双脸,那一刻我感觉天要塌了,我的大山要倒塌了,不久的将来我可能再也不能触摸到那双温暖的手,再也不能听到那慈爱的话语。母亲随着我出了院子,知道我在哭泣,我听到母亲的脚步声,赶紧用手摸了一把眼泪。


母亲说:“你都这么大了,已经算不错了,几岁的小孩都有失去父爱的情况了,我们老了也给你挣不了什么钱,有父母的靠父母,没父母就得靠自己。”我当时难过的要命,心里想我哪里要你们给我挣什么钱,你们健康我就最富有了。我曾幻想过自己会有钱,有房子有车,可是你们不在了,我要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有你们在我觉得我成功了也才有意义。就像没有了阳光的普照,即使种再多五彩斑斓的鲜花,在一篇漆黑之中花开的无论有多绚烂又有何意义呢?


第二次去医院化疗,我们先到县城大姐家住一宿,父亲不太想住,他是个特别客气的人,即使在自己女儿家也会觉得不方便,总觉得不如他自己的深山老家自在。四月份的他走路已经走不稳,我陪他在县城的马路边坐了一会儿。午后的阳光映射在我们身上特别温暖,我蹲下靠近父亲,他依靠在我的肩臂上就像小时候我坐在他身上依偎在他温暖的胸膛一般。那一刻回忆的翅膀将我托向了遥远的小时候。父亲有三个女儿,在四十岁生的我,算是老来得子,对我格外的疼惜。他在外打工回来我就会坐在他的双脚上荡秋千,我生病了他就背着我走十几里山路去镇子上看医生。


一段时间我和父亲与母亲是分开居住的,在两个村都要种田。爸爸负责我们父子的饭,父亲做饭的技艺很不一般,合面、蒸馍、炒菜、做肉、烙饼、铁锅焖面什么都会,那时候我读小学二年级。晚上住在土窑洞,有个小电视。每天晚上吃过饭,我便自觉的拿一只小木凳子放在炕上写生子和作业,有时没电就借着煤油灯的微光完成作业,父亲则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我,时不时的拿着老烟枪抽上几口。父亲目不识丁,自己的名字只能勉强画的大概。我给他讲学校里发生的趣事,他则静静的在一旁听着,有时我会问一些大人的事。那时候交流的最多,我和父亲的性格都比较含蓄,不善于情感的表达。直到十三四岁我有时还会和父亲睡那么一两次,每次我都要将我的手臂挽过他的脖子搂着他才能进入甜蜜的梦乡,父亲的脖子下总是枕着我的一条胳膊,只要我不抽出来,他从来不会拿出我的手臂,我也不知道他舒服还是不舒服,总之从来没有。


冬天的时候他会拿着猎枪去打野鸡和兔子,我则跟在后面欣赏着巍峨的父亲如何抓捕猎物。父亲在我眼中真的无所不能,他会编筐、做豆腐、做粉条,陕北农家的年食和家常便饭样样他都能拿的出手。最重要的是还会编制毛衣毛裤,我以前的戴的手套和穿的袜子都是父亲用毛线一针一线挑出来的,毛线做的袜子在陕北的寒冬腊月都不会感到有一丝丝的冻,整个冬天我都被父亲深深的爱包裹的严严实实,丝毫不给寒风任何入侵的机会。


我的思维就在这午后的阳光里穿越了一个来回,父亲由于病痛的折磨,一直捂着肚子。虽然我们都没有告诉他病情,但是他已然猜得到自己得的不是好病。因为许久不见的亲戚都来看望他。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竟问了他:“爸爸,你怕不怕死,怕不怕离开人世间。“不怕,人迟早都得走那一回,没什么怕的。”我没敢在言语,我不知道他到底怕不怕,以我对他的了解,父亲的胆子特别大,尸骨什么的他都敢碰,但是我想没有人不怕死,他不过是要给我壮胆。可是那一刻我在心底里告诉默默的父亲,我怕,儿子确实怕,


我怕你离开,你离开了我的生命就不完整了,我再也无法看到你那慈爱祥和的脸庞,再也无法抚摸你温暖宽大的手掌了,你也不能听我讲学校的趣事了,再也看不到我带你坐飞机的时刻了……


那一刻,我想如果可以,我愿用我十年的生命换父亲两年的生命延续我都毫不犹豫,那样他就可以看着我工作结婚了,也就了却了他的心愿。虽然我知道他的担心都将是不必要的担心,但至少在那时候我还是他最大的牵挂。


去榆林二院,我详细咨询了医生,医生的回答犹如一盆清水将我心中最后一点点希望的火焰都给浇灭了。医生说父亲的肝癌已经转移,晚期中的晚期,存活期为3~6个月,身体好的话化疗能多维持一点点,身体不好的话当时病人就受不了。我不想再让父亲受那么大的痛苦,父亲的身体已经消瘦的皮包骨头。我决定不做化疗,起码还能吞咽半碗粥。第二天父亲说他想吃点炒面,他一辈子也很少吃饭店其他的菜食,大概一份肉炒面就是他的最爱了,可是没吃几口他的小腹已经疼的不行。


最后的一个月是在家中度过的,我亲眼目睹了肝癌这种病魔是如何一步步吞噬人的生命的,父亲的小腹拱起碗口大的东西,和铁一般硬,病人不能进食事物,营养全部被它吸收,最可怕的是这个东西已经完全破坏了人体的其他器官。只能靠止痛药和麻醉药来延续没有奄奄一息的生命,父亲一个大男人最后的身体消瘦到七八十斤。如果当时有一种药能让父亲安乐的离开,我想我都会感谢。


事实上最后几天我感觉自己都不正常了,在超强度的困乏后我睡着了,醒来的我竟然希望听到父亲安详离开的消息,那样他就不用再受病魔对他的摧残了,那种痛苦让你看了揪心的痛,我开始躲避父亲的屋子。父亲离去的那一刻我一点都不害怕,看着他的手臂一点点冷却,我反而松了一口气。爸爸不用在受罪了,虽然我失去他的那种痛苦已经肝肠寸断的,但是看到他被病魔折磨的样子,我的心犹如在烈火上炙烤。等大家都离开之后,我跪在父亲冰冷的尸体旁,仔细端详了一遍父亲,我滂沱的泪花滴在父亲冰冷的手臂上,我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看他了,可憎的老天,你是多么的残忍呐,我要和爸爸诀别了,我俯下身子,在父亲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那是我和父亲在做最后的道别。


此后的日子里,我常常在自责,我若是能多劝他早点戒烟,是不是能好点?2018年末发现他身体消瘦夜里总是口苦,凌晨总要去厕所, 我若是能早点带他去检查一下,是不是能好点?若是平时多和他交流,多关心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遗憾。


每每想到过去的点滴,我无数个夜晚不能入眠,辗转反侧,回首往事,眼泪就像一串串丝线把我带到童年美好的画面中,醒来后湿漉漉的枕巾又仿佛一盆凉水浇灭了那个短暂而又美好的梦境。


爸爸,今夜我又失眠了,你在天国还好吗?圣经上说信过耶稣的人,到天国还会永生,耶稣拯救世界的时候这些人还会复活。尽管我是个无神论者,我还是愿意相信一次。可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您也信耶稣,他不应该让你早早离去,而是让你继续传福音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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