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哨儿
我的童少时期是在物质生活贫乏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度过的。那时候,经济上还很不繁荣,各种商品也不丰富,然而,时至今日,仍让我对那段年月念念不忘,回味无穷,总觉得那些日子很有点趣味,似乎比现在孩子们的生活好玩多了,有一种道不明的幸福感。虽然那时不像现在有着各式各样新奇时尚的玩具,可我们这些孩子们却自有办法让自己快乐。我们快乐的源泉很多很多,无穷无尽,其中又都闪烁着我们小小的智慧与创造。有时是不经意间的发现,竟能引起我们内心无法抑制的狂喜。那时候,每个乡村的孩子,仿佛都是创造发明的好手。处在寂寞的乡村却从不甘寂寞,总是寻寻觅觅,为自己制造着一个又一个快乐。
今天在这里我要说的,是自己小时候玩过的几种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所谓“乐器”——哨。它们都曾是那时我们乡村孩子的独特发明与制作,虽说简陋至极,却的的确确曾给我们的童年生活增添了无限乐趣,至今那朴拙的“乐音”还会时不时的在耳畔萦绕。
★春天里小葱长出了长长圆圆的叶儿,把它随意掐下一截,再把其中一端用手轻轻揉捏,直至这端变得有些蔫软,就是如此简单,一支葱哨就制成了。拿起来把硬挺的一端放在嘴里一吹(并同时用手指不时拨一下被揉蔫了的另一端),吱拉拉的乐音就喷薄而出。吹奏时被揉蔫的那端还会快速地抖动,就跟蜜蜂快速地抖动着翅翼一般,别有一番趣味。我们常常一边吹一边听着乐音还一边欣赏着那翅翼飞快地抖颤,稚嫩的心脏也仿佛跟着一起抖颤,甚至飞翔起来。我们就是这样吹着、快乐着,无忧无虑的地度着自己的童年。吹葱哨也是要有点技巧的,因为吹气时的用力大小不同就会影响气流的疾徐快慢,进而引起乐音的强弱长短等变化,这样音效就不同了。其间那小小的异变,往往会给我们带来更为强烈更为深刻的快乐。于是,我们就常常一边吹还一边相互比试着,看谁吹得更特别独异。有时吹着吹着不愿意吹了,就一口把那哨子吞掉,毫不吝惜。等到了再想吹的时候又可随时制作,反正葱叶儿有的是,随手可得,取之不尽。
这种哨儿可以说不用什么制作,仅仅是从树上摘取两片大小基本相当的叶子即可。把摘下的两片叶子重叠在一起,轻轻地含在嘴唇上慢慢吹气,声音就自然摩擦而出。我小时候摘取的叶片多为枣叶儿和榆叶儿。因为这两种树叶儿不大不小不长不圆正合口形,又不薄不厚,适于振动。此外,这两种叶儿没有异味,不含毒素,可以食用。那时我就常常把鲜嫩嫩的叶片儿放在口里美美地咀嚼,感觉黏黏糊糊,挺可口儿的。小小叶片,既是乐器玩具,又是不错的零食,一举两得,其乐无穷。
顾名思义,就是用泥土制作的哨子。其原理与我们今天常用的塑料哨儿、铁哨儿一样,不同的只是制作材料。土哨儿是用泥土做出来的,它应该是各种各样塑料哨儿、铁哨儿的祖先。在那个经济贫困、物资缺乏的年代,家长们是很少为孩子们花钱买什么玩具的,哪怕低廉如一只哨子。然而,物质的不足并没有阻止住我们这些孩子们天生爱玩的强烈精神需求。没有钱买我们就自己制作,而且制作得比从门市上买来的还要好玩。土哨的制作过程当然也是颇有点讲究的。首先得需从村外某个隐秘之处挖来专用的泥土(我们这儿称为“泥奇”或叫“奇泥”),这种泥土比一般泥土粘而有韧性,肉红色,跟面筋一样,适于捏制各种玩物。我们就是用这种泥土来制作哨子的。在用泥捏制哨子时,我们不仅只是纯粹模仿那些塑料哨子和铁哨子的外形样儿,而是想方设法尽量做得与其不同,形态上别出花样,奇特动人,比如把哨子做成小狗或者小鸡的模样等,这样不但可吹,而且还好看。哨子制作完成后,再把这些哨胚放到房顶或其它某个隐蔽而朝阳的地方晾晒,不几天湿软的哨子就变得干硬了。随手拿起一个吹吹,那泥疙瘩里竟嘟嘟出声,于是,小小的心里便如吃了蜜一样甜。那时,村里还办着土火窑,用来烧砖瓦的,我们有时会利用这一条件,把土哨儿择机放进砖窑里跟砖瓦一起烧制一番。于是,土哨儿就会摇身一变而升级为更加结实的陶哨儿了。于是,我们对它也就格外稀罕,稀罕得不舍的再吹,而是像珍宝一样把它藏了起来。我们儿时曾经藏过的那些陶哨儿如今都在哪儿呢?恐怕谁也不知道了,它成了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谜。
上世纪七十年代,正是全国人民备战备荒大练兵的时期,村里的民兵经常搞军事训练,有时还开展实弹射击演练比武。我那时就常常跟随本村民兵到村北秦口河荒滩的靶场去,我把民兵的大步枪要过来扛在自己的肩上,感觉很是威武雄壮。由于给他们扛枪的“功劳”,他们在打靶完毕后,也不忘给我点奖赏,那奖赏物便是几个子弹壳或者子弹头,我便如获至宝,回去时给他们扛起枪来就更有劲头了。这就是子弹壳的最初来源。有了弹壳,无意中把玩,把它的细口放到自己的小口上一吹,竟呜呜作响,本无用的弹壳便立刻成了哨儿,成了我们快乐的又一美妙源泉。我们经常就兴奋地举着它东吹西吹,释放着无邪的童心。那时,弹壳是经常可以得到的,它本是射击后弃下的废物,可我们小孩子们却把它变废为宝,当做了乐器,如今想来实在有点幽默。弹壳在今天是很难再见到了,即使能见到,还有谁会把它视为一种乐器吗?还有谁会把它当做哨儿放在嘴上傻傻地闲吹吗?
暖暖的春风一吹,沟畔湾边上的柳树枝条一下子都变绿了,进而发芽吐叶,蓬勃出无限生机。此刻,我们这些乡间的孩子,也开始顽皮活跃起来,东逛逛西转转,遍寻着玩耍作乐的理由。忽见一棵棵柳树随风招展,便奔过去嗖嗖爬上去,先折几条长长的嫩枝编个柳圈帽戴在头上,然后,又取出随身带着的小刀子,相好了中意的枝条,快快截下,几番小心翼翼地环割、揉捏、剥抽,一个小小的柳哨儿就做成了。吱吱吹奏,竟清亮悦耳,犹如战斗的小小号角,为枯寂了一冬的乡村平添了几分活力,大地仿佛也为之兴奋起来,从此便拉开了澎湃生长的雄伟乐章。
童年的乡村生活真是韵味十足。虽然那时的小孩儿并没有得到大人们多么过分殷勤的关照,也无缘获得拥有各式新奇昂贵玩具的机会,可是,他们的生活却并不单调枯燥,而是丰富多彩,别有妙趣。即使没花家长们的一分一厘,照样会有玩不尽的玩具,有层出不穷的快乐。他们的快乐往往不在玩具本身,而在于玩具的“开发”与“制作”过程。想想吧,不就是一根葱叶、几片树叶或者一团泥巴什么的吗,毫不稀奇,随手可得。然而,正是这些极不起眼的材料,经过孩子们自己的小小制作或突发异想,便奇迹般发出了动听的天籁,成为能带来欢笑的乐器。难道这不就是创造的快乐,不就是快乐的真实源泉吗?我说不清,过去与现在,哪个时代孩子们的童年更好。可是,无论世界变得怎样复杂繁乱抑或缤纷多彩,我都不会忘记儿时村野间那些有趣的事与物。简陋稚嫩的哨歌,吱吱呜呜、呜呜吱吱,永远在灵魂深处鸣奏,巩固并美丽着我的记忆,愉悦并纯洁着我的生命。
作者丨张建文,来自投稿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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