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寄选票谁将获益？看2020美国大选中的邮政博弈
* “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是由复旦发展研究院和丰实集团共同打造的中美关系研究的学术平台
2020年大选日渐临近，但美国新冠疫情依然愈演愈烈，暂未见好转迹象。由于可能涉及大规模人员聚集，传统的投票站投票很可能加剧疫情传播的风险。因此，早在五月份，美国超过800位公共卫生专家就集体呼吁国会拨款40亿美元来支持选民的邮寄投票（Postal Voting）——专家的担忧不无道理，据国会山日报（The Hill）报道，在四月份的威斯康星州的初选中，大量选民在现场投票之后在核酸检测中被检测出阳性。
公共卫生专家的这一提议得到了包括众议院议长南希·佩洛西和美国前第一夫人米歇尔·奥巴马在内的民主党人的支持，但特朗普政府和共和党人却强烈反对，特朗普更是“反应迅速”，在6月份任命了路易斯·德乔伊为美国邮政总局局长，后者上任后的一系列举动被批评为故意降低邮政系统效率。民主党和共和党围绕着邮政系统和邮寄选票的争论，成为了美国大选的又一场博弈。
选民通过邮寄选票投票。图源：盖蒂图像。
“选举欺诈”：
反对邮寄投票的理由？
民主党支持邮寄选票的理由简单而明晰：避免大规模聚集、防控疫情。相较而言，特朗普坚决反对以邮寄投票的方式进行大选的理由则有些含糊。
据纽约时报报道，几个月以来特朗普一直在不同的场合公开宣称“邮寄选票的行为会带来广泛的虚假投票与选举欺诈。”同时，他还在推特上强调称“邮寄的选票都会是外国人打印的（指给外国人干涉大选的机会，笔者注）……这会让美国的选举成为全世界的丑闻。”据华盛顿邮报统计，自今年三月以来，特朗普这样攻击邮寄投票已经超过八十次，其攻击主要理由就是所谓“选举欺诈”。
事实上，邮寄投票在美国存在已久。邮寄投票第一次出现是在美国内战期间，当时大量军人无法在选举日回家进行投票，于是采用邮寄选票的方式进行“缺席投票”（absentee ballots）。随着美国的扩张，邮寄投票也应用到海外军人身上。而进入现代，很多选举为了方便选民投票也同样允许邮寄投票，有些州还会给选择邮寄投票的选民提供邮寄资费。特朗普对邮寄选票也并不陌生——就在他赢得大选的2016年，全国有四分之一的选票以邮寄投票的方式投出，早在当时，他就以类似“选举欺诈”的理由辩称希拉里领先于他的数百万普选票都是“非法投票”。
2016年有近四分之一的选票通过邮递投票，据预测，在2020年大选中这个数据会达到64%。图源：The Indian Express。
诚然，在漫长的邮寄投票历史上，特朗普所说的“选举欺诈”是存在的：诸如伪造邮件、用宠物的名字登记选票、同时邮寄投票和去现场投票等等……但据BBC引用布伦南司法中心2017年的一项追踪研究，在美国，选举欺诈是一件很罕见的事情，其发生的概率仅在0.0003%~0.0025%，换而言之，即使存在“选举欺诈”，其对选举结果的影响也小到可以忽略不计。而其他独立研究和各州政府、法院给出的数据同样可以支持布伦南司法中心的研究结论。
因此，特朗普宣称的“成千上万人坐在某人家中的客厅里，签名‘制造’选票”的情景在现实中很难发生，各州经过多年邮寄选票实践积累的经验也可以有效地防止各种欺诈行为。颇为讽刺的是，在对邮寄投票进行了几个月的攻击之后，特朗普要求在共和党控制的佛罗里达州以邮寄投票的方式进行初选。据加拿大广播公司（CBC）报道，特朗普在8月11日发推特称“佛罗里达州的投票系统是安全而可靠的，我们已经将其清理干净并遏止了了民主党人企图对其作出改变的尝试，所以我建议，在佛罗里达州可以放心地邮寄投票。”
特朗普的前后的言行似乎暗示着选举欺诈并非是其大力反对邮寄投票的主要原因，他强调选举欺诈的主要原因是“对共和党不利”。传统观点认为，邮寄投票可以提高投票率，尤其是非白人群体和低收入群体——而这些群体显然主要为民主党的支持者。
即使现有研究还未能确证邮寄投票会对具体的某一政党产生积极影响，但民调数据和以往民主党支持者的投票记录都可以作为邮递投票方式可以影响选举结果的证据。根据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近日的民调显示：拜登拥有更多的支持者（53%），但其支持者中“强烈支持”他的只有46%；而特朗普虽然支持率仅有45%，但支持者中“强烈支持”他的高达66%。
图源：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这一数据意味着，特朗普虽然在支持率上暂时落后拜登，但其支持者在大选中却可能表现出更高的投票率。在正常情况下，投票是一件“麻烦”的事情，需要经历耽误自己的工作时间提前注册、在排队点投票等漫长过程，许多选民哪怕支持某个候选人，也不一定会去为其投票，因此，上世纪20年代至今，美国的大选投票率普遍较低，一般保持在50%~60%之间。
相较而言，年龄较大、时间较为充裕的群体会更愿意去投票点投票，而年轻人虽然可能积极参加各类竞选集会，但在投票日却往往因为“懒”而不去投票：在民主党初选时，深受年轻人喜爱的桑德斯一度在民调数据中领先拜登，但最终在超级星期二的投票中得票远低于拜登，遗憾落选；2016年希拉里的民调甚至领先特朗普十个点，最终依然输给特朗普，其支持者的低投票率也是重要原因。
所以，对于特朗普来说，一旦在全国范围内铺开邮寄选票，自己的支持者的投票率可能变化不大，但民主党支持者的投票率却可能大增，对谋求连任的自己而言是毫无疑问的一笔“亏本买卖”，其一直大力反对邮寄投票，也在情理之中了。
邮政博弈：
特朗普能否阻止邮递选票的铺开？
特朗普反对邮寄投票并未只停留在口头上，6月15日，他任命了共和党的大金主路易斯·德乔伊（Louis DeJoy）为新任美国邮政局局长，后者是1971年来五位从私营部门提拔上来的邮政局局长之一，而且是二十年来唯一一位没有美国邮政局工作经验的局长。
新任邮政局局长德乔伊前往国会山。图源：纽约时报。
自上任以来，德乔伊采取的一系列“大刀阔斧”的“改革”引起了极大的争议：包括取消邮政局员工的加班工资、拆除全国各地的邮件分拣机和重组邮政服务的领导部门……尽管德乔伊辩称他的“改革”是为了缓解美国邮政局在新冠疫情下愈发风雨飘摇的财政状况，同时促进美国邮政体系的现代化，但他的改革措施带来的结果却是无法辩驳的：全美邮政系统的运转效率近几月大大降低。邮政局直接给美国各州去信“警告”称：如果各州选择在11月使用邮寄投票，过大的负载量可能使得选票无法及时被统计。
批评者对德乔伊的行为进行了猛烈的抨击，认为其一系列举措旨在与特朗普“配合”，限制美国邮政系统能力以破坏选举。据纽约时报报道，已退出总统竞选的马塞诸塞州参议员伊丽莎白·沃伦在上周要求邮政局的检察长对近期邮政系统邮件的延误进行调查，她在推特上公开批判道：“我们必须让人民看到特朗普和德乔伊对邮政系统的公然攻击以及他们试图让人民沉默、破坏民主的企图。”
民主党总统候选人乔·拜登（Joe Biden）同样对特朗普的行为大加谴责。据BBC报道，其发言人发表了一份声明称：“美国的总统正在蓄意破坏这个国家上百万人赖以生存的基础服务、掐断对乡村经济和药品运输都至关重要的生命线——在这场百年一遇的疫情中，他试图剥夺美国人民安全投票的神圣权利。”
而民众则显得比沃伦更加愤怒，8月15日，上百名抗议者聚集在德乔伊在华盛顿的公寓进行抗议活动，要求德乔伊辞职。
抗议者在德乔伊居住的公寓门口聚集，要求德乔伊辞职。图源：纽约时报。
但德乔伊在这场博弈中只是一个执行者，美国邮政局能否承担起全美大选的选票投递的关键不在于德乔伊，而在于国会的拨款。民主党希望从此前众议院通过的“三万亿刺激紧急法案”中拨出250亿用来支持邮政系统的复苏——后者已经在新冠疫情中损失了数十亿美元，堪称负债累累。但特朗普显然不愿意批准这一建议，他继续以“选举欺诈”等理由作为其不妥协的依据，同时由于拥有法案审核权的参议院依然控制在共和党手里，特朗普显得更加有恃无恐——接受福克斯财经采访的时候，他告诉记者：“他们（民主党人）想要的这笔钱不会用来做对美国人民有益的事情，因此我不会批准……事情很简单，如果他们没有这笔钱，他们能（用邮政系统）做什么呢？”
当然，在舆论的压力下，特朗普不可能真的做到“一毛不拔”。事实上，据纽约时报报道，民主党在与共和党的谈判中已经为邮政局争取来了100亿美元以用于邮递选举，但距离其目标还有很大的差距。此时正值国会的夏季休会期，按照规定，众议院要到9月14日才重新开始投票，在这之前，两党之间必定将围绕邮政系统的资金问题持续博弈。等休会期结束，双方也将达成协议，而美国是否会迎来首次全国范围内的“邮寄选举”也将尘埃落定。
参考文献：
1.Election 2020: Voters Are Highly Engaged, but Nearly Half Expect To Have Difficulties Voting（Pew Research,2020.8）.Retrieved from: https://www.pewresearch.org/politics/2020/08/13/election-2020-voters-are-highly-engaged-but-nearly-half-expect-to-have-difficulties-voting/
2. Michael D. Shear: Trump Again Assails Mail-In Voting(The New York Times,2020.8).Retrieved from: https://www.nytimes.com/2020/08/03/us/politics/trump-mail-in-voting.html
3. Trump blocks postal funds to prevent expanded mail-in voting(BBC,2020.8).Retrieved from: https://www.bbc.com/news/election-us-2020-53772526
4.Maggie Miller: More than 800 public health experts call on Congress to fund mail-in voting(The Hill,2020.5).Retrieved from: https://thehill.com/policy/cybersecurity/496257-over-800-public-health-experts-call-on-congress-to-fund-mail-in-voting
5. Debunking the Voter Fraud Myth(Brennan Center For Justice,2017.1).Retrieved from: https://www.brennancenter.org/our-work/research-reports/debunking-voter-fraud-myth
6. Trump Defends Postmaster as Concerns Grow Over Mail-In Ballots(The New York Times,2020.8).Retrieved from: https://www.nytimes.com/live/2020/08/15/us/biden-vs-trump-election#trump-tries-to-pin-postal-service-funding-woes-on-democrats-as-pelosi-eyes-emergency-action
7. Reality Check team: US election: Do postal ballots lead to voting fraud(BBC,2020.7).Retrieved from: https://www.bbc.com/news/world-us-canada-53353404
8. Amber Phillips: Examining the arguments against voting by mail: Does it really lead to fraud or benefit only Democrats?(The Washington Post,2020.5).Retrieved from: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politics/2020/05/20/what-are-arguments-against-voting-by-mail/
9. Lucy Tompkins: Who Is Postmaster General Louis DeJoy?(The New York Times,2020.8).Retrieved from: https://www.nytimes.com/article/general-louis-dejoy-postmaster.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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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编辑：潘弘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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