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礼常谈 | 江流石不转

编者按

2021年8月14日，文礼书院夕毕拜圣时，文礼书院院长季谦先生随机指点文礼学子。

我们各位同学不管是十来岁的，还是二十出头，总之都算作很年轻，不谙世事，就是还没有了解社会上的事情。不是社会不好了解，而是你没有在社会上打滚过。这打滚，说得好听就是磨练，说得不好听呢，就是被染污。所以这个时候是你人生最纯真的时候，这个时候正是距离天地最近的时候。要趁这个时候体贴你人生的意义，或是确定你人生追求的方向。如果现在这么年轻，还没有开始在社会上去打滚做事，你就烦恼将来对社会要怎么去接轨、怎么去落地、怎么去应付，除非你认为这个社会对于人生的意义有比你现在更高的理想，要不然你在还没有建立起你的理想志气、你的智慧还没有能够通透的时候，你就到那个滚滚红尘中去，很少不被撂倒的，何况你现在还没出去就想着要出去。

你都没有想过要建立起独立的思考、独立的人格，走在社会上能“所过者化所存者神”，你这一点志气都没有，你仰头望着社会，你的志气比社会的风气还要差还要低，这算什么好学呢？你所好何学呢？我们不是常问颜子所好何学吗？颜回所好就是他老师的学问。为什么他好老师的学问？你要知道圣人难遇。而颜回一眼就看出来，夫子是人生的典范。果然千古之下，孔门师徒依然是人间的典范，而且这典范还要流传下去。各位，千古难逢啊！但是，“人身难得今已得，中国难生今已生，圣教难闻今已闻。”你要怎么办呢？你还是想着我将来怎么去接轨吗？你还烦恼不能接轨吗？你为什么以它为标准呢？这岂不是很奇怪吗？但是我们不是要拒绝、不是要打倒，千万不是这样想的。反倒社会上有人说我们这一批人是社会的边缘人，就是跟社会主流不合拍。我们何必跟社会主流一样呢？山是山，水是水，水这样流，山总是可以独立吧！山看到水在流，赶快也跟着流！那是山吗？这岂不怪吗？所谓江流石不转，才是所谓中流砥柱啊！

你能不能好好地认清人生的价值在什么地方？而且说一句很庸俗的话，你有这种特立独行的但是又是清明的又是可以做人间典范的这种人品，你又有很深厚的学问，你当然有那一种应世的才华，这样的人还烦恼没饭吃吗？为什么一直烦恼没饭吃？为什么一直想要去接轨接轨接轨？为什么你不特立超出世俗之上？为什么你要把世俗当作你不可及的、要一直仰望的境界呢？这岂不是很怪吗？所以请安下心来吧！天天告诉你安心，就是不安心！你不安心个什么？最多只是饿死嘛！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我们讲功利一点，有这样的人品、有这样的学问、有这样的才华，不会饿死的！这是一念之间就可以懂了的，但你转不过来，这一辈子永远不懂。你现在不赶快懂过来，你现在不觉醒，等到你出了社会之后，一下子就被狂风暴雨吹倒了，倒在泥泞当中，爬都爬不起来，还有机会觉醒吗？当然，世界上大部分的人是不觉醒的，有少数人到了五六十岁或许会觉醒。告诉你，来不及了！人生至少这一辈子要有一次觉醒，你想好了，才不会后悔。只有清明的人才不会后悔，不清明的人甚至连后悔都不知道要后悔，这才可悲呐！

你要清明到什么地步呢？清明到只有这一条路，没有别的了。这一辈子就是这样！为什么？因为这样是对的，这样是应该的，这是不可替代的，不可交换的，要到这样地清明，才算真清明，有了真清明，便有了真定力。这定力不是固执，而是本当如是。你如果这一点认不清，即使你在书院里，你的心总是不安的，你所学总是外在的，跟你的生命是不相干的，这是很可怜的！所以要把你所在的地方认为这是你应该在的，你所学的东西，认为这是你应该学的，纵使是古代的或是西方的，你认为这是必须的，它就是你内在的。所以你的心一转，所有你的世界都跟着你转，你的环境和你的功课都转了，生活就变成有意义，要不然你的生活是没意义的，天天在应付，你就辛苦了。所以要把你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全部收归来，收归到这是我想要的。这才是大丈夫啊！你的生命是你的，天下就是你的，但你没有生命，哪有天下？所以要好好想一想，不要糊涂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没有百年身！要珍惜你这个青春时期，不要到后来才后悔。有的人长大了，老了，也不敢后悔，他硬是说自己是对的。其实他内心非常荒凉，非常惊恐，但是他撑住自己，硬说他是对的，他还要教别人跟他走同样的路，他还嘲笑有志气的人，其实他自己先都气馁了。

这个世界是没有人扶持你的，你要靠圣贤做你的背景。要不然这一辈子就荒废了。一定要记得，随时警醒，同学之间互相鼓舞。虽然这不容易，但是这又很容易。一念就是，你要记住这一念。什么时候你有真正领悟了，你来告诉我。其实你不告诉我，我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你是在糊里糊涂过日子，还是你在为道而奋斗。你为道而奋斗才能跟书院走在一起，要不然你走不远的。你现在留在这里，下个月不一定留在这里；你下个月留在这里，明年不一定留在这里；你留一年两年，不一定留五年十年，这是可以预料的。所以千万千万要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不要欺骗自己。教你做一个真实的人，这是书院的唯一目的。如果书院是以这目的为目的，它就不会对不起人，只怕你不能领悟。当你领悟到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书院的愿望原来就是你心中原有的愿望。假如不是这样，我告诉你，书院可能是害人的，我是有罪过的。但是假如是这样，那你不领悟，那是你自己辜负了自己！

千万千万，天天告诉你，什么时候你真领悟了，你来告诉我，说：“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这是我想要的，从我能够认识我自己开始，我内心里面本来就要这样的。”一个人很难认识自己，要认识自己，要认识到他的本心本愿，而这个本心本愿是很深远的，深远到通于天地。佛教说通于你的前辈子前辈子前几世几劫。你原初的愿望就是要清明，但是每一世都是污浊地过来，污浊地过去。这是佛教把时间拉长，而儒家不这样讲，儒家就辨当下。他不问你从哪里来，他只问你现在是不是活着。你活着就当该做你活着的事，只是如此，只是当该。所以儒家是最大的禅宗，当下就是。记住，当下就是。你想那么多是没有意义的。“子不语怪、力、乱、神”，就是这么正常，悟道就只在当下。你这一念活着，这一念就为了应当而奋斗，念念为应当而奋斗，一念万年，圣贤即在其中，这是最简洁明白不过的事。

希望大家努力，记住这一念，莫让它糊涂了。我就讲到这里，谢谢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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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1年8月14日

地点：文礼书院

主讲人：王财贵（季谦先生）

录文：张春华、王卉

修订：王财贵（2021年9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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