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内外】欧盟加拿大自贸协定命途多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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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德国及欧盟其他成员国的民众惧怕全球化带来的负面效应以及憎恨自贸协定谈判中的暗箱操作，因而在反对欧盟和美国正在洽谈的《跨大西洋贸易与伙伴关系协定》(Transatlantic Trade and Investment Partnership, 简称TTIP) 的同时，也让欧盟和加拿大间的《综合经济及贸易协定》(Comprehensive Economic and Trade Agreement,简称Ceta)跟着躺枪。在英国脱欧公投后，欧盟委员会主席让-克洛德·容克(Jean-Claude Juncker)曾推出过一个让Ceta绕开各国议会的方案。但由于德国等成员国的反对，欧盟委员会只得把Ceta作为混合协定来处理。这意味着，它不仅要经欧盟议会，而且还要经各成员国议会批准后方能生效。但欧盟委员会随即推出奇招: 它向欧盟理事会提议，先让整个协定临时生效，以变相避开各成员国议会的批准程序。而德国社民党主席、副总理西格玛尔·加布里尔(Sigmar Gabriel)则采取两手策略:一方面唱衰TTIP，另一方面力挺Ceta，以求至少让后者过关。虽则加布里尔通过日前举行的社民党小型党代会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但这种权力意志与民众意志严重脱节的现象必须引起欧盟特别是德国决策层的重视并设法予以解决。
来之不易 备受争议
Ceta是欧盟和加拿大间历时5年谈成的双边自贸协定。2009年6月10日，欧盟和加拿大双方正式启动Ceta的谈判。2013年10月18日，欧盟委员会和加拿大政府宣布在要点上达成一致，并于2014年8月1日结束双边谈判。2014年9月26日，当时的加拿大总理史蒂芬•哈珀(Stephen Harper)、欧盟委员会主席若泽·曼努埃尔·巴罗佐(José Manuel Barroso)和欧盟理事会主席赫尔曼·范龙佩(Herman Van Rompuy)在加拿大渥太华签署了结束Ceta谈判的声明。
2014年10月在Paderborn的火车站举行的示威，大处的标语比较粗野
长期以来，欧加双方对该协定秘而不宣。官方只对其中的一些基本要点作了确认，譬如，废除关税、欧洲公司参与加拿大官方招标、保护知识产权以及提供农产品原产地证书等。在对协定的法定形式进行审查并对其中若干细节作修改后，欧盟委员会于2016年2月29日正式公布了官方的Ceta最终文本。但令欧盟始料未及的是，在各成员国，特别是德国，这一拟作为TTIP蓝本的欧加自贸协定激起了强烈的抗议浪潮。2015年10月10日，在柏林曾举行过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反对TTIP和Ceta。据组织者宣称，有25万人参加了这次游行。这是近年来德国最大的示威游行之一。2016年9月17日，在柏林、汉堡、科隆、法兰克福、斯图加特、慕尼黑和莱比锡7大城市又举行了反Ceta和TTIP的示威游行，据举办方统计，共有32万人参加了这次活动。
9月17日，慕尼黑有2.5万示威反对CETA和TTIP
此前，2016年8月31日，“对Ceta说不”倡议发起者向设于卡尔斯鲁厄的联邦宪法法院递交了获12.5万名Ceta反对者支持的宪法申诉。这是联邦德国历史上最大的一次公民申诉行动。此外，Ceta反对者还向法院申请颁布一项临时命令，以阻止欧盟委员会拟在各成员国议会批准协定之前临时实施Ceta。据称, 一旦这项申请获宪法法院批准, 德国经济部长加布里尔就不可在欧盟贸易部长会议上对临时实施Ceta表示支持。
客观地来说，欧盟和加拿大各自在对方外贸中所占的比重都不大。据《明镜》周刊(Der Spiegel)报道，2015年欧盟对加拿大的出口额是352亿欧元，仅占欧盟出口总值的2%, 而加拿大对欧盟的出口额为282亿欧元，也只占加国出口总值的7.5%。而对德国而言，在其最重要出口目的地国名单中，加拿大这个北美国家仅名列第25位。2015年，德国对加拿大的出口总额只有99亿欧元。此外，Ceta 中的一些内容确实要比TTIP所拟定的要好得多。譬如，就雇员保护法律而言，加方几乎全盘接受了国际劳工组织(ILO)所制定的核心劳动基准。这就防止了自由贸易可能会带来廉价工资和廉价社保的危险。那么究竟为何Ceta在欧盟，特别是在德国，会激起如此之大的抗议浪潮呢? 说穿了就是因为人们把Ceta与欧盟正和美国洽谈的TTIP联系了起来。人们惧怕全球化带来的负面效应，担心这类自贸协定将会把来之不易的欧洲规范、通过斗争获得的权利以及准则统统一扫而光，同时民众憎恨谈判中的暗箱操作。这就是欧洲特别是德国民众在反对TTIP谈判的同时，也让Ceta 跟着躺枪的真正原因。
以退为进 再出奇招
在英国脱欧公投后，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最初曾推出过一个让Ceta绕开各国议会层面的方案。容克认为，Ceta是一个纯粹的欧盟协定。这就是说，尽管欧盟各成员国政府和欧盟议会将参与批准程序，但该协定并非需要得到包括德国联邦议会在内的各国议会的批准。但容克这一计划的出笼时间对欧盟及他本人非常不利。这是因为英国脱欧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它认为欧盟不民主，而容克的计划再次让疑欧派的指责得到了证实。当然，容克也有其苦衷。他深知，一旦这一协定必须交由各国议会批准，一则整个审批程序将会旷日持久，二则Ceta 可能会胎死腹中。
当然，对容克本人而言，他推出上述方案也是对各成员国政府不满的一种发泄。当初，它们委托布鲁塞尔与加拿大和美国谈判自贸协定。但现今诸多成员国却因国内反对自贸协定的浪潮越来越大，因而在关键时刻逃之夭夭，却将容克的欧盟委员会作为替罪羊推至台前。而事实上，按照欧盟条约，贸易关系是由欧盟委员会主管的。欧盟成员国拟定委托书，而欧盟委员会则负责与加拿大进行谈判。然后，欧盟理事会和欧盟议会再对协定作确认，使其生效。只有一个例外: 一旦协定涉及成员国的权益，则会允许其参与决定。
那么，究竟Ceta是纯粹的欧盟协定,还是欧盟和民族国家的混合协定呢? 前者只需经欧盟议会批准即可，而后者则因同时涉及民族国家的权益，因而还需经民族国家议会批准后方能生效。欧盟委员会的法律人士认为，欧盟的贸易政策纯属欧盟事务, 而加布里尔所聘专家则认为, 因Ceta所含投资保护机制同时也涉及民族国家层面，因而 这是一个混合协定。欧盟委员会为此和各成员国争执不下。
7月5日，欧盟委员会决定把Ceta 作为混合协定来对待。此间有媒体认为，这是容克以退为进，把球再踢回给各成员国国家和政府首脑的做法。容克本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强调: “事实上，按照[欧盟]委员会的法律鉴定，这个协定是个纯粹的欧盟协定。但我并非充耳不闻，委员会不会自陷于孤立的法律条文世界之中。因而，我们决定把这个协定作为混合协定来对待。所有国家和政府首脑都同意我的意见，这是我们洽谈过的协定中最佳的一个。现在，他们有机会显示其领导能力并把这个协定当作自己的事来做了。”当然，据此间媒体报道，为了将各成员国的影响减至最小，欧盟委员会已推出奇招，打出了另一张牌。它向欧盟理事会提议，让整个协定临时生效。这样，协定中需要由各成员国议会批准的那些部分在未经其表决的情况下也将随之临时生效。而这里的 “临时”可能意味着相当长的时间。
国际法和欧洲法学家沃尔夫冈·魏斯(Wolfgang Weiß)认为，这种做法显然超越了欧盟的管辖权。按照他的鉴定，在一个混合协定中，欧盟最多只能让属于其职权范围的那部分协定临时生效，但不能实施触及成员国利益的其他部分。魏斯在为德国消费者保护组织“食品监察”(Foodwatch) 所做的一个鉴定中指出,如果欧盟理事会决定让整个协定临时生效, 那它就让经民族国家议会批准成了“无意义之事”。当然，在欧盟贸易部长会议上，只要有一票反对就能阻止欧盟委员会推行让整个协定临时生效的计划。这也是Ceta反对者向联邦法院申请上述临时命令的真正原因。
各方博弈 命运多舛
长期以来，加布里尔曾是TTIP的积极推动者。但为了选战的需要，他现在突然转向。由于默克尔一再表示，希望在美国总统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任期内完成TTIP 的谈判，因而加布里尔就采取两手策略，一方面唱衰TTIP，另一方面又力挺Ceta,以达到他迎战即将到来的联邦议会选举，同时又安抚自己党内左翼的目的。他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 “与加拿大的谈判得出了一个很好的协定。它保护了消费者、环境和雇员的规范。民族国家议会的权益并得到了维护。Ceta在许多方面获得了成功。而TTIP就是另外一码事了。在无数次谈判后，对重要的章节甚至没有形成文本。我不相信安格拉·默克尔在今年与美国达成协议的愿望还有任何实现的可能性。”他认定在这里“愿望远远背离了现实”。
此间媒体认为，就事论事而言，加布里尔有其正确之处: 从目前来看，在今年11月美国总统大选之前已很难来完成TTIP谈判事宜了。但目前谈判尚在进行之中，作为经济部长来讲，加布里尔不宜发表这类言论。德国总理默克尔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 “欧盟委员会正代表各成员国在进行谈判。我主张，我们等待谈判结束，然后再发表评论。”显然，加布里尔在发表这番言论时，更多是以社民党主席的身份来敲响TTIP丧钟的。其目的是要让社民党代表在9月19日的小型党代会上作出让他为同样有争议的Ceta开绿灯的决定。
当然，美国对加布里尔的这种做法非常恼火。美国贸易代表迈克尔·弗罗曼(Michael Froman)批评道:“人们不是依照完成多少谈判章节，而是根据双方能否在所有问题上找到答案来衡量进展的。”“贸易磋商的本质就在于，从什么没谈成到一切都谈成。”近期内，弗罗曼将再次前往布鲁塞尔。白宫发言人表示，人们希望年内完成谈判。此外，加布里尔的上述策略也有可能会受挫。这是因为社民党内左翼既反对TTIP，也反对Ceta。联邦议员马蒂亚斯·米尔什(Matthias Miersch) 8月16日公布了对协议的一个评估。这位法学家得出的结论是:“协议草案的要点并未遵守党代会和党员大会划定的红线。”
在公众的压力下，欧盟在与加拿大谈判Ceta中的诉讼条款时，曾将不透明的私人法庭改成了由15名成员组成的常设投资法庭。正是在这一点上，加布里尔发挥了其作用，对此他并引以为豪。但马蒂亚斯·米尔希认为，即使这里所拟设立的投资法庭也是不完备的。他早先曾表示:“按照我的观点，没有一个社民党的联邦议会议员会投票赞成目前形式的协定。”在此期间，他从大局出发,已改变了原有立场，认为有可能达成妥协。
当然，人们随即也开始认真对待各种批评意见,并着手举行马拉松式的谈判。据报道，加布里尔先与各个工会头头会晤，而各个工会的头头相互之间也在进行磋商。加拿大国际贸易部长克里斯蒂娅·弗里兰(Christina Freeland)则在二十国集团杭州峰会期间深入探讨过妥协的可能性。人们曾期待克里斯蒂娅·弗里兰会公开宣布, 即使在加拿大，人们也感到有必要继续进行谈判。这样就能为重新谈判铺平道路。但这一期待现已落空。9月15日，加布里尔在蒙特利尔与加拿大总理贾斯廷·特鲁多（Justin Trudeau）和国际贸易部长克里斯蒂娅·弗里兰会了面。加方已拒绝对Ceta 进行重新谈判。在这次社民党小型党代会前夕，加布里尔向《星期日图片报》(Bild am Sontag)表示:“我们要让全球化最终为民众，而不仅仅是为经济界少数一些人服务。”他声称，一旦Ceta失败，将不会再有人认真对待欧洲。而中国和美国将会为贸易协定制定标准。
9月19日, 社民党小型党代会顶住日前数十万示威者的压力，表决支持欧加自贸协定Ceta，但要求作一些修改。此间媒体认为，这一表决结果同时也为加布里尔当选社民党总理候选人铺平了道路。当然，即使欧盟和加拿大双方在10月底的峰会上签署了Ceta，但要使该协定正式生效仍有一段漫长的路要走。
在这场围绕Ceta和TTIP的博弈中，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欧盟特别是德国的精英和草根、当权者和普通民众在对待Ceta和TTIP的态度上迥然相异。这种权力意志与民众意志严重脱节的现象必须引起欧盟特别是德国决策层的高度重视并设法予以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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