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不到头】偷渡到德国连载之56、情场失意，赌场就一定得意吗？
编者按
2015年，德国接受了89万难民，难民潮造成了德国的难民危机。对此，新一代德国华侨华人相当惊愕，也因为不了解过去的历史而发出了许多惊人之语。我们只有了解过去的历史才能更清楚地认知现代社会。
德国在二次大战后经历过几次难民潮。或许您可能不知道，在上世纪90年代，德国也有一次与现在相当的难民潮。当时有5万左右的中国人用偷渡的方式来到德国，申报难民。他们艰苦卓绝的的故事，催人泪下。还有一些人，永远地留在了偷渡的路上。
他们中的很多人留在德国，并已经成为当今德国华人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当然也有不少当年的难民离开了德国回到故乡，或者再次偷渡前往英国和美国等地。这里讲述的就是当年偷渡者的真实的故事，而作者本人也是当年中国难民潮中的一员。
作者山民的《人蛇潮的背影》一书的部分内容多年前在《华商报》连载过。后来全书在中国由中国文史出版社出版。现经作者修订补充，并改名为《一路不到头》，授权在本公众号连载刊登。文中的名字已经更改，请不要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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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不到头】偷渡到德国连载之55、同乡会会长输光了会员们交的会费
在叶存祥被初晴挖到上海滩酒楼做二厨的时候，小弟也把张宝如介绍到香港酒楼洗碗。小弟虽然处事不成熟，但对待朋友还是挺两肋插刀的。张宝如进到香港酒楼时国语仍然说得一塌糊涂，他发音不准听力也不准，再对着香港人的蹩脚国语，第一次跟老板谈话就遇到了困难，最后老板不得不叫小弟过来做解释。老板问小弟：“你难民营还有会说国语的人吗？”小弟羞红着脸信口开河说：“老板，人不可貌相，说不定这就是你一生碰到的一个最好的工人。”老板望着小弟讥讽道：“你才是我一生碰到的最好工人呢。”上班的时候大厨要张宝如到货房冰柜里拿一桶牛肉出来解冻，他一听就走了，结果一会儿后又空手回来问：“大师傅，是不是大头拇那桶？”大厨没听明白，但大厨突然觉得“大头拇”的福州话发音很滑稽，就问小弟是什么意思。小弟告诉他就是“大拇指——最大的那个。”此后大厨就有意在言语中制造出许多“大头拇”的词来戏笑张宝如。
张宝如最初的时候把难民营的生活习惯带进餐馆，他在饭桌上出丑了像我当初进餐馆时一样的张口咀嚼声，此外在工人宿舍里制造了开门关门的不安宁，在上厕所的时候留下了未冲干净的痕迹。这些落后的行为引起别人抗议时都会先冲着小弟的，小弟在迫使张宝如改正时使用了威胁加劝说的手段，小弟为了在同事面前证明他已经教育了张宝如，常常是用国语说的，小弟先说：“阿宝哥，老板说要炒你鱿鱼了。”接着规劝道：“你私人的地方怎么乱来都可以，但不能在公共场合影响别人呀。”这时大厨在旁边笑起来说：“对，你要向小弟同志学习，把自己床铺周围弄得比狗窝还脏还乱，但千万要在大便后冲擦干净呀。这样我们才能保证老板不炒你。”小弟一直保留的短处被大厨揭露出来，尴尬得说不出话来。张宝如并不是一个一成不变的人，至少他在利益面前比小弟更容易改变自己，在两个星期后，张宝如已经反过来为小弟清理床铺周围的纸张和零碎的东西，张宝如这个时候也会逞强一下，他责怪说：“你真是小弟弟啊，自己睡的地方都弄不干净吗？”
张宝如在掌握技术方面确实有些迟钝，但他肯做，有的是傻力气。小弟怕张宝如使自己面上无光，一见他停下来就碰他一下说：“还不做事，见到什么做什么呀！”张宝如于是就毛手毛脚地动起来。搬货是他最积极的，坚决不要其他人帮手。他把头钻进厨房的旮旯暗角里，喘着粗气冒着汗，把别人最不愿意做的枯燥单调的洗擦全部承包了。这四个人的厨房，张宝如的参与刚好弥补了脑子灵活人的缺陷，反倒与人配合得皆大欢喜。小弟见到老板进来时就用广东话说：“老细，我係没介绍一个好工人俾你呀？”老板不睬这个吊儿郎当的小孩子，却转过头问大厨：“得嘸得呀？”大厨笑着说：“嬷嬷的。”
不过张宝如毕竟还是一个呆笨的人，有时叫他做什么事情不一定让人放心。在一个星期六上早班时小弟准备打春卷皮，结果发现鸡蛋用完了。厨房里订货是大厨的责任，大厨必须在前一个星期预订好下一个星期的货，如果突然间缺货了，大厨也得在前一天告诉老板，否则到时急匆匆让老板去买，老板常常会责骂的。大厨赶紧笑着问小弟说：“你那老乡懂不懂得买鸡蛋啊？”张宝如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他马上接进去说：“鸡蛋谁不会买，不都放在商场的架子上，拿几盒去结帐就是。”
张宝如离去后半小时还不见回来，十一点半就正常营业了，小弟的春卷皮还没开始打。大厨问小弟道：“你大佬会不会迷路哪？”大厨因为觉得张宝如傻得可爱，所以每说到他的事情时总难免想笑的样子。小弟立刻动身赶到超市，于是他看到了下面一幕：张宝如蹲在地上，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扣成圆圈，放在屁股下套拉着，一边嘴里发出“咯咯咯”的母鸡叫声，眼睛却望着站在旁边的服务员。那服务员似乎一头雾水，不知道张宝如在做什么。那天这种情形的出现不能怪张宝如，因为这个商场的鸡蛋已经缺货，小弟后来是跑到旁边一家超市才买到的。
张宝如买鸡蛋是一则很丢人现眼的故事，其他的滑稽事情，还源源不断地要发生。
在我们去探望刘俊铃时，张宝如因为休息时间不符合，错过了几次与别人一起同行的机会。他看着难民营的大部分人都去过了，对朋友的思念也使他心急火燎的，只好请求小弟安排同一天休息带他去。其实换着其他人都可以独自出行的，可是张宝如却不一样，他在难民营里呆了三年多，几乎没有离开过艾森弗特辖区。他似乎对警察有着与生俱来的惧怕，每当谁外出时向他发出邀请，他总是谢绝不去，他说碰到“玻璃菜”怎么办？这次因为探监时需要在门口登记身份，所以每个人都得到外国人局开一张外出许可证。小弟带张宝如坐上火车后，张宝如就要求小弟把许可证放一张在他身上。张宝如念念叨叨地说，如果被你丢了又碰到“玻璃菜”怎么办？本来就不安分的小弟，反而被张宝如的忧虑提示起什么，他突然间起了恶作剧的念头。小弟双手往身上乱摸，他气急败坏地惊叫着说真的把路条丢了。张宝如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他哭丧着脸埋怨说：“早跟你说了放一张我身上，现在怎么办？”小弟痛苦地低着头说只好在维尔茨堡下车后马上再坐回程的车回去了，不然被警察抓到那探监不变成坐监了。在火车徐徐停下的时候，张宝如走在小弟前面，小弟轻声付在张宝如耳边说：“阿宝哥小心，后面真有两个警察跟上来，当初山民哥就是这样被抓的。”张宝如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头也不回地向前面的车厢一直走去。走过两节车厢后他一侧身下了车。小弟在没留意之间不见了张宝如，急忙到处寻找。这个不成熟的年轻人这天只好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了，他从车厢到站台再到火车站的里里外外都找遍了，也没找到张宝如的影子。最后当他终于找到张宝如时几乎哭笑不得。小弟在回到艾森弗特时对我们说：“你们猜他在哪里？”小弟接着回答了自己的问话：“他在书店里。”一个汉字都不识的张宝如，那时手里竟然捧着一份德文报纸专心致志地阅读着。当小弟气愤地一手搭在张宝如的肩上时，张宝如就像一截硬邦邦的木头似的要栽倒下去。小弟事后形容张宝如当时的脸色说：就像中毒的死猪一样。
他们误了探监的时间，只好悻悻地回来。张宝如一路上生闷气不出声，小弟则忍不住不时要笑一下。小弟劝慰说别不高兴了阿宝哥，下次我出车费带你去。遗憾的是，他们俩最终没有尽到做朋友的情义，当他们准备再次去探望刘俊铃时，刘俊铃已经被释放出来了。
推牌九
比起麻将牌，输赢快多了
不知道又是谁起的头，九六年初，在艾森弗特几家中餐馆做工的福建浙江难民兴起了一场赌牌九热。在中午或者晚上下班后，不用花十分钟时间我们就可以集中到市中心一家餐馆的工人宿舍里，展开一场大拼杀。这次赌博的规模之大，是几乎所有在艾森弗特打工和没打工的中国男女都有过参与的记录。陈文雄这个游手好闲的男人，又一次找到了施展拳脚的机会，每次他都占着一个最主要的位置，摆开架势开始做庄。他把四副牌子推到桌面上，手里挥舞着骰子，脸上笑眯眯地呼唤着：“压吧压吧，压大赔大。”在赌场上，他几乎可以做到六亲不认。他甚至鼓动夏莉去压钱。所以那时许多福建人在背后称陈文雄和夏莉是一对“合着睡分开吃的夫妻”。这是我们家乡对那种苟合男女的戏谑。
这一段日子，我这个对赌钱一直提不起兴趣的良性平民，竟然也渐渐地迷上了牌九。当我后来回过头来要弄清当初的心情时，我想多少会与张晓凤有关。虽然到后面是我无法自拔地陷溺进去，但起因不能说与她毫无关系。这个女人的出现再次掀起了我心里的不平静，我在这样的心境下想到赌场刺激一下是很正常的。
我发现赌钱原来是如此容易消磨日子，这样的容易排除其它情绪。我先是赢，然后是输，接下来是不甘心而想博回，于是就这样一天天输下去，越陷越深。这段时间，我抽出所有工余时间在赌场与餐馆之间不辞辛劳地往返着，我所做的工作几乎就是把每天的工资送给赌场。我和叶存祥一下班就匆匆地赶去，而结果总是我先输光提前退场。在我停下来后我计算了一下，我整整输了两个月的工资。
钱是一个很敏感的东西，赌场的消息常常会转播得很迅速，张晓凤很快也知道我在赌场输钱的情况。在几次我从赌场回来的街道上碰到她——后来说明是她在等我，总是用劝说和恳求的语气叫我不要再赌下去。我每次都没有搭理她的言语就从她的身边走过。这样终于有一次她也跟着徐珉来到赌场。
小妹徐珉在失业无聊的日子里，也不知不觉地对赌牌九产生了兴趣，有时在男人缺少的时候，她也像模像样坐进来摸牌。我发现沉迷赌博的女人跟热衷骂街的女人没有什么两样，当我看到小妹在赌桌上为输赢得失而激动紧张的脸色时，徐珉这段时间留给我的印象糟糕透顶。我几次劝徐珉“你一个女孩子就不要赌了。”徐珉反过来顶我“你可以赌，别人就不可以赌？”这女孩当时红一阵白一阵的扭曲表情使她在我脑中的美好形象严重受损，我只好任她胡作非为而不去理她。张晓凤那天在徐珉的鼓动下，憋红了脸压进去十块马克，结果闪眼间就归到了庄家的钱堆里去了，接着她再没有勇气掏出钱来。我要走的时候她悄悄地跟了出来，她说：“阿民，我知道你是不赌钱的。如果是我给你带来不愉快的话，我宁愿离开这个城市。”她一定预先斟酌过她的言辞，她想用这种理性的态度来打动我。我没好气地说我赌钱关你什么事，还是甩开她走了。
张晓凤已经在这个时候升上了跑堂，可是我并不知道。艾森弗特的难民都沉浸在金钱的赢来输去里，对他人生活和工作中的一些变化漠不关心。我的这场赌博历程直到张晓凤在翡翠酒楼出了事才告结束。
朴实的文字，真挚的情感，诉说与德国生活相关的点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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