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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转载丨《一点一点吃干抹净》by夜随Bi(44-45)

2017-01-22 菠萝笔记丨耽美小说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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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微博:@夜随Bi


一点一点吃干抹净

作者:夜随Bi


文 案


林旭觉得自己碰上杨峰锐真是前辈子犯下的罪过…倒了八辈子霉了。

杨峰锐也觉得奇了怪了,怎么以前的亲亲抱抱逗着玩的渐渐变了味?

注意: 慢热,生活向,校园,少年,互掰弯

【写文初衷】:

对校园文有一种独爱,寄托了某种对这个年龄段的独特的情感。

一点点深入的喜欢,逐渐变质的情感。

希望能写出自己想要的文字。


目 录


《一点一点吃干抹净》  1 - 5

《一点一点吃干抹净》  6-10

《一点一点吃干抹净》11-14

《一点一点吃干抹净》15-18

《一点一点吃干抹净》19-22

《一点一点吃干抹净》23-26

《一点一点吃干抹净》27-30

《一点一点吃干抹净》31-34

《一点一点吃干抹净》35-37

《一点一点吃干抹净》38-40

《一点一点吃干抹净》41-43



第四十四章 秘密


又下雨了。

林旭刚从食堂出来,整个视野便被雨丝覆盖,朦胧的水汽缭绕,仿佛天地间都被一头名为“春”的野兽吞进了腹中。

“我操,这雨都下一个星期了。”同行的室友郁闷地撑开雨伞,转头看向林旭,“地理书上怎么说来着,是不是叫‘回南天’?”

林旭仿若没有听见,望着雨雾出神,眨了眨眼,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天滂沱大雨砸在身上的重量,心被水汽浸透,发皱发痛。

“喂,林旭,干什么呢?快进来!”室友挥了挥手。

林旭猛然回神,赶忙扯出一个笑容,“老是蹭你的伞也不好,我去小卖部买一把吧。”

每到春天,便是这样连绵不停的雨,室内的墙面和地板都会渗着水珠。他等不到这场雨的结束,就像他等不到这场噩梦的结束。


印象中杨峰锐是极少带伞的,初中便老是全身湿淋淋地闯进教室,像个怪物一般屹立于同学中。

同学们在上课,那混蛋便在教室后面挤着衣服上的水,老师的讲课声和他座位上滴答的水声交替响起,直到老师忍无可忍把那家伙赶回了宿舍。

有了他后,杨峰锐就彻底不带伞了。

那家伙特别好动,每次都在雨中晃来晃去,他便惊心胆颤地挪动着雨伞的角度,总是被对方气得咬牙切齿。回到宿舍后,那家伙全身清爽,他就得换下一身湿哒哒的衣服。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那家伙也就不乱动了,每次他举伞,像个三好学生乖乖地在旁边走着,更多时候是搂着他的肩,在他耳边叽里呱啦说上许多事情,最新的电影、糟糕的游戏、好吃的薯片……


“林旭,林旭!怎么又发呆了?”

林旭手里握着的伞柄一抖,才转过头对上室友的脸,眼里的神采慢慢黯淡。

这下连室友都觉得不对劲了,“林旭,你这几天都怎么了?生病了吗?”

林旭猛地摇摇头,“没事,最近没睡好。”他以为自己看起来跟之前一样,却不想,所有人都发现了他的异常。

当离开了一个人,你才发现你的世界里有那么多关于他的碎片,每一刻每一秒都顽强地冒着头。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死抓着过去的回忆苟延残喘?回忆的世界是虚假的,当他睁开眼,看向这个现实的世界,却觉得陌生得恐怖,每一个空隙每一个时间的落点都缺少了一个身影。

如果这是每一个失恋的人都要走出的藩篱,那么这个牢笼到底有多大,他还要走多久?

没有人知道他身在牢笼之中,也没有人能陪他走出去。


这场雨一直持续到了午后。

买了新伞后,林旭便不再和宿舍的人同行。他害怕泄露自己的情绪,只能让自己看起来更冷漠一些。去往的课室的路走过无数遍,越是熟悉越是陌生。水洼深深浅浅,鞋子踩在石灰地上溅起细小的水珠。

他几乎以为自己走不到路的尽头,握着伞的手越攥越紧,直到看到了教学楼。三层的楼梯,他在二层便停了下来,目光轻微地转向右边的走廊,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看到什么,等回过神,便又抬起腿继续爬楼梯。

一步一步,手中的雨伞尖滴了一路的水。

走到自己教室门口,脚步停驻,望着窗边静静躺着的一柄雨伞,汹涌的酸意冲上眼球,胸口如同气球胀满后被扎破,痛得空落落的。深灰色的伞布,被摩擦的失去光彩的柄尾,这是陪伴了他三年的伞。伞布被胡乱地卷成一团,可怜兮兮地像是被遗弃了。那笨蛋连收伞的技术都这么糟糕。

林旭想笑,却笑不出来。

他手里的新伞光洁明亮,嗒嗒往下滴着水。

那旧伞,就像是多余的。

这个世界,每一分钟每一秒,都在上演着悲欢离合,有时候你觉得你的悲伤足以浸没整个世界,却不过是万千人生中毫不起眼的波澜。

就像是这时,他默默地把这把伞放进了抽屉的深处,拿出课本,等待上课的铃声。同桌与旁边的人兴奋地讨论着中午看的游戏攻略,后座的人匆忙吃着未尽的零食。

无一人知道他整颗心都在哭泣。

他以为他习惯了孤独,却从没有在这么一刻想要那个聒噪的声音。


——小旭,你喜欢我吗?

——喜欢。


那又怎么样?


时间如同喧嚣的火车冲往前方,不为任何人停留。

林旭的生活突然就忙碌了起来,没了那混蛋,还是有好处的,没有人在旁边叨扰,没有人占用他的时间。

他习惯了深夜补着未完的作业,挤在靠墙的床边沉沉睡去,经常半夜醒来下意识地去看旁边是否盖着被子,就这样倒腾过去倒腾过来,他往往天未亮就醒了。没有那混蛋的时候,他洗漱非常快,空荡的卫生间只有水龙头出水的声音,没有那个家伙一遍吞着牙膏沫一遍说话的声音,也没有那家伙恶意转过身抢他的毛巾的举动。

他习惯了在去往教学楼的路上听英语的录音,脑袋里都是连缀的单词,口里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僵硬的发音。

那个家伙喜欢吃食堂早餐的肉粥,没有那人后,他可以只打两个肉包回教室吃,顺便做一套卷子。他总是第一个来到教室,在空荡荡的空间里只身一人。

没有那个家伙后,他连做作业都快了很多。

又或许是起的太早了,一套卷子往往没有做完,他就昏睡了过去。直到教室里人渐渐多了起来,他才在嘈杂的哄闹中苏醒,看着手里的卷子静静地发一会呆。

刚开始他还会偷偷想一下那个人,那个家伙在干什么呢?在上什么课呢?吃过饭了吗?

渐渐地,他就不想了。


明明身在同一个学校,都在上课,都在写作业,都在考试,那个人却仿佛消失在了你的世界里。


期中考过了,月考就要来了,再过不久就期末考了。

每天恨不得掰成两天过,又哪有时间去想着那些无人回答的问题。

班主任在班会上发布校运动会要举行的消息上,同学一片哗然,对校领导的猪脑袋再次一顿痛批,这个紧要关头来场运动会,他们都在想什么?

林旭埋着头收拾书本,翻着练习册,偶然翻到一页,上面有一个形状可笑的手绘图,一个傻乎乎的兔子,圆溜溜的黑眼睛,两颗大门牙,旁边是那家伙难看的字迹,标着“小旭”两个字。

白痴。

林旭嗤笑,垂下眼睑,手指轻轻抚过那两个字,仿佛能想到那家伙画下这个图案后得意的模样。旁边突然有人冒出了“杨峰锐”的发音,他一愣,抬起头往周围看了看才得知班里正在报名要参加比赛的,长跑项目无人选报,有人便恶意推着班里一些体育好的同学。

紧接着就有人喊着,“你傻啊,杨峰锐早换班了!”

“我去怎么忘了?啧又多了一个强劲的对手……”

林旭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练习册,手指无意识随着那傻兔子的的轮廓勾勒,仿佛在重复那家伙当初的动作。

所有人都忘了那家伙,只有在需要他的时候,才能想起他。

或许有一天,他也会忘了那混蛋。

他努力让自己相信着:时间会治愈所有的伤口。


-

再次见到杨峰锐,是突如其来的。

就好像上天总要在平静的水面扔一块石头。


食堂里人群拥挤,取餐口前排起了长长的队伍,原本空出的餐桌一下坐满了学生,熙熙攘攘。

林旭端着餐盘在餐桌缝中艰难地前行,目光随处一瞥,突然顿住。

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又反复眨了眨眼睛。那是一张四人椅的餐桌,一隅独坐着一个少年,只露出半个侧脸。在吵闹中,那个地方就像是凭空被割裂了出去,独自在另一个世界。

杨峰锐之前中午是不在学校吃饭的,也不知为何今天就来了。

后面的人推了他一下,他才继续前行,只是目光总是忍不住穿过来往的学生看向那个方向。

人越来越多,餐桌的座位便不够了。有两个男生经过那家伙,低声询问了什么,便坐在桌子的另一边。那两个男生一坐下来便聊了起来,神情兴奋,经常笑得眯起眼睛。而旁边的少年就冷着脸一口一口吃着饭,像是被整个世界排除在外。


回到自己位置上的林旭,食不知味。

在这个位置,他已经看不到那家伙,但脑海里却被强迫地按下了重播键,一遍一遍回放着刚刚的画面。他努力地睁大眼睛,低下头,看着餐盘里花花绿绿的饭菜。他毫无所觉地干嚼着,整个舌面都在发苦。到最后,他埋下头捂住了眼睛。

他想要穿过层层的人群和餐桌,像曾经的每一次,坐到那个家伙的面前,告诉他:今天有你喜欢的菜。

可是,他不能。

他只能坐在这里,假装他什么都没有看见。

那一天后,林旭便不再去食堂吃饭了,让室友每天帮忙提一份快餐盒。

他终究没有想象中坚强,说他懦弱也罢,说他小家子气也罢,他只是还没有学会不难受。

他怕看到独自一人的杨峰锐。

那种入骨的孤独,是所有的热闹都与我无关。


-

月考结束,林旭的成绩略有回升,勉强回到班里的中游。一个星期后,学校才在楼下通知栏贴上了年级里前一百名同学的名字。

通知栏旁边的树枝尖悬着摇摇欲坠的水珠,透出一丝晶莹的绿。

一个少年站在树下,在通知栏前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看,全部看完后,又返回去重新看了一遍。

那家伙的名次一般都在80左右的。林旭便在70到90这段名次中反复看着,像是得了强迫症,也不知是看了第几遍,把那一串名字都快背熟了才作罢。

微风吹过,树枝上的水珠滴答滴答地落下,像是平白下了场小雨。

他回去的路上都在失神,到最后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得苦涩。他都在干什么呢?像做贼一样。他连想要知道那个家伙的成绩都这么艰难。

林旭仿佛预见了他接下来的所有的日子,那个家伙的痕迹会在他的生活里一点一点被抹去,那空下来的时间与空间都会被其它的东西所占满,他将会有新的生活习惯,新的交往圈子。

有一天,他和那家伙就算迎面碰上,也会假装不认识,神情漠然。


-

离期末还剩一个月。

林旭已经不怎么想那个家伙了,他大脑总是空白的,像是强行被挖去了一大片让他随时处于真空状态。其余时间便是上课,复习,写作业。

每日都是被安排好的生活,同样的学生,同样的老师。


教室窗前灰白色的老旧窗帘被拉起,露出外面灰蒙蒙的天,勉强照亮了整个教室。清晨六点多,教室里只有林旭一人,他便揣着英语课本到走廊尽头去背单词。

走廊边沿摆放的小盆栽发了芽,嫩绿色的小叶子莹莹可人,黏着柔软的水汽。林旭用手指戳了戳小叶片,嘴角弯起,视线往远处一放,呼吸微微收紧。

清晨雾气朦胧,远处并不清晰,只能隐隐看见一个身影从校园门口的方向走来。

灰色的石板路,奶白色的雾气,葱绿的枝叶,甜红色的花蕊。

他穿着水蓝色的校服套装、黑色的运动鞋,肩上背着棕灰色的单肩包,黑色的刘海似乎因为沾染了水汽而压在额头上,一步一步走来,林旭仿佛能听见对方脚下踩着水坑溅出的细碎的水声。

对方低着头,一只手正拿着面包,一只手拿着牛奶盒,边走边吃着。走得太着急了,似乎踩到了什么,对方跺了跺脚,显得有些烦躁。

林旭猜肯定爆粗口了。

那少年低着头正看着脚底,突然抬头望教学楼方向望了一眼。

林旭吓了一跳,回过神时已经蹲在了地板上,手里紧紧抓着英语书,听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他又有些不安地站起身子,往外看了一眼,那个地方已经空了,叹了口气。

春日的早晨,校园路上的少年。

林旭猜测着:他应该是每天早上母亲送来学校的,大概是六点到六点半之间会到。背包换了,以前是黑蓝色的双肩包;头发也变长了,都遮住额头了;鞋子好像没换,应该还是以前的牌子……为什么不带把伞呢,明明下着小雨。

三楼走廊尽头,一个同样穿着水蓝色校服的男孩,手里捧着本教科书,盯着盆栽里的小绿芽发着呆。

那一天,林旭的心情都似乎变好了。

旁边的同桌李亦衡都笑着林旭今天笑得次数多了,眨着眼问:“怎么了?碰上好事了?”

林旭摇摇头,又笑了笑。

李亦衡摊手,“得得得,你再笑就得闪瞎我了。”


晚上下晚自习时,林旭又抱着本不知是什么的教科书出去了,在走廊尽头像是罚站般站定往外探着头。

身后陆陆续续有学生离开,也有人向林旭打招呼,林旭都囫囵地应了。

随着学生的离去,教学楼如沸腾的水渐渐冷却。

林旭眼睛有些酸,看着那路上旁边的路灯发呆,过了一会儿,眼睛才眨了眨。

一个灰扑扑的身影出现了,背着一个单肩包,踩着橙色光晕里的水坑慢慢走着,在路灯下拉出了一条深黑色的影子。

林旭伸出手,空气中有细细的雨丝落在掌心里,冰凉的。他看着那逐渐远离的背影,忍不住笑,收回手拍了拍自己的脸,也凉凉的。

他默记着,现在是十点半。


在那段漫长而又灰暗的日子里,林旭有了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小秘密。

他偷偷地在他的生活里插入了那个家伙的存在。

每天早上,每天晚上,他都像个好学生一般抱着英语书、政治书、物理书站在走廊边背单词、背课文、背公式。

他看不清那家伙的模样,也看不清那家伙今天吃的什么早餐。他只是贪婪地看着那模糊的轮廓,那个熟悉的身影,用手指在空气中轻轻地抚摸。

他知道这样无异于他逃开这个牢笼,这是饮鸩止渴。但至少,那个家伙没有从他的生活里消失。

曾经,我的世界里都是你。

没有你的世界,都是空白。


期末的节奏很紧张,林旭每天晕头晕脑地跟着学,晚自习模拟测试中,手里的笔芯用没水了,急急忙忙翻抽屉,找到了笔芯盒,才想起这是那个家伙的。

林旭只是一晃神,又赶忙低下头继续运算。脑海里一闪而过:不知道那个家伙买笔芯没?

晚自习放学铃声一打,林旭就匆匆交卷跑了出去,守在走廊口等着。同桌的李亦衡跟着也走了出来,嘟囔着,“难死了。林旭你做得好快啊!”

林旭哪有心思理这家伙,唔唔应了两声。

李亦衡不高兴了,也跟着凑上去,“你都看什么呢?”

林旭吓了一跳,推着对方回去,“没看什么。”

“谁信啊?每天晚上都往外面窜。”李亦衡装模作样地伸着乌龟头。

林旭一边往外面瞟着,一边哄着李亦衡回去,累了半晌。等到对方总算妥协,他才松了口气。

他又像只小松鼠一样蹲在走廊上瞅着外面。

一分钟,两分钟,十分钟,半个小时……教学楼里大班的学生都走光了,三层的教学楼逐个熄了灯,陷入黑暗中。

林旭的脸也被笼罩在了黑暗中。

远处的路灯安静地照亮了水泥路,路边的野草被风吹着摇动,黑色的影子不断晃动。

整个教学楼都安静得可怕,走廊边沿栏杆上的水珠落在地板上都仿佛清脆地响了下。

快十一点了。

林旭回过头时,脸上有些迷茫,有些不知所措。他不知怎么地就往二楼跑了,远远看一眼就知道整个二楼都是黑的,他却不死心地往前走着,直到走到了那个班级门口,漆黑的教室,紧闭的门窗。

林旭在门口傻站了一会,整个人都有点呆呆的。他有什么不高兴的呢?他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本来那家伙什么时候走就是他的事,他又怎么能决定呢?说不定是提早交卷就走了啊,说不定是生病下午就请假了……

他僵硬地走回了自己的教室,整个教学楼唯一还亮着的一处,保安已经开始巡逻了,在门口喊着:“快点回去,宿舍要锁门了。”

“嗯,好的。”林旭随手抓了几本书就赶紧离开教室了。

回去的路变得很漫长,坚持走了两步,林旭便慢慢蹲了下来。整个身子缩在路灯的逆光中,像个不起眼的大石块。

他想哭,又想笑。最后只是觉得自己可笑。早上短短的五分钟,晚上短短的五分钟,他如数家珍,像一个傻子一样藏着掖着,不敢让任何人知道,满心欢喜地等待着,又被兜头浇了盆冷水。所有情绪都被勾着,轻易地欢笑,轻易地悲伤,一点也无法控制自己。

殊不知,对方只是早一点离去,他便只能等上一个晚上。

果然他就是有罪吧。以为没有人知道,他就可以偷藏着那一点喜悦与思念。活该被惩罚了。

为什么,连偷偷地喜欢,也不行吗?

雨又下大了,落在身上,穿透衣服贴在了皮肤上,像是硫酸一般腐蚀着皮肤,仿佛整个身体都会融化在这水丝中。

就像是一场轮回的噩梦。

阿锐,阿锐……

林旭轻声念着,声音哽咽。

怎么办?我好想你。

还有多久,我才可以不想你。



第四十五章 未来


滴答滴答——分针转动着。

教室里有人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热红着脸,目光盯在考卷上,手指尖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

有人抬头看了眼窗外的烈日,阳光烘烤大地,地面蒸腾着氤氲的热气。

六月到了。

暖锋才刚刚离去不久,炽阳的火舌便舔舐上这破碎的土地,舌尖沿着教学楼的瓷砖撩动,残留的津液炸出滋滋的气泡。

铃声如同刀锋尖锐地刺破整个校园的死寂,哄闹声骤然响彻整个校园。

“你们听说了吗?高三那边已经不上课了,剩下的时间都是给学生自己复习了。”

“哇不上课真好。”

“好什么好,马上就要高考了,估计晚上都睡不好,我最怕考试了。”

“反正都是最后一场了,考完不就解放了?”

“切,那是考得好的人。”

……

还在高一的孩子对高考这传说中的庞然大物显得既兴奋又紧张,向老师挖掘着历届高三的珍贵事迹,又得意洋洋地分享着自己兄弟姐妹的高考生活。

教室里的三叶风扇超载运行,发出嗡嗡的嘶吼声。

林旭趁课间去厕所往脸上泼了把冷水,又匆匆赶回教室,穿过走廊时目光停驻在那与世隔离的高三教学楼,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大哥马上就要高考了。


对于初入高中的幼崽们来说,高三就像人生道路上一个鲜明的标志,跨过这道槛,就是另一个世界,一个未知的、更加自由的、象征他们已长大的世界。

这个标志如此与众不同,以至于从他们有记忆起,所有的学习都是为了那个终点而奋斗。

高三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大学又是什么样的?

胆颤、兴奋而又恐慌。

——小旭,将来我们一起上一个大学。

在他们的世界里,能想象到的最远的未来,便是大学。仿佛只要一进入大学,人生便由自己主宰,再也没有人能分开他们。

林旭垂下眼睑,额头上清凉的水珠在脸颊下滑下一道水痕,滴落在空中。

再想起那个家伙时,他的情绪毫无波澜。

时间的齿轮碾断了记忆的丝线,他学会了不去回忆那些开始模糊的记忆,并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他还是会想起这个名字,但只是这个名字,偶尔连缀着一些片段。他把所有的过去都封进了一个巨大的冰块里,残酷地冷藏起来。他就站在冰块外面,冷漠地望着里面,不去打破,不去探索,任由冰霜一层一层包裹。但同时,他又似乎把自己的情感也跟着一起冷冻。他不怎么会笑,看任何人的表情都带着漠然,仿佛什么都看着,又仿佛在神游。

宿舍里的人无意间对他说过:林旭,你是不是变了?

变了?是以什么标准来评判的呢?

因为他以前总是微笑地应下一切,而现在却总是面无表情地接受吗?是因为他以前对谁都是耐心应答,而现在他时常沉默吗?

他们都问,林旭你怎么了?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吗?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很正常啊,为什么他们都觉得不正常呢。

人都是会变的,不是吗?

但没过多久,大家习惯了这样的林旭,也就没人再问这个问题了。

这就是时间的强大之处。再过一段时间,他们记忆里的林旭便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从没有微笑、温柔、轻声的模样。

当我们越来越全副武装,这个世界上,到底谁还会一直记得你最初的模样?


-

高考前一天,全校都为高三送行,旗帜与呐喊声密布了整条离校的道路。

那些高三学子们目光偶尔略过身边的高一高二学生火热的眼神,都如同烫着一般移回。他们已是幼崽心目中成熟期的模样,却不知,他们同样对未来迷茫。

阳光如同利箭穿破大气层的屏障,也刺进了每一个人的双眼。学生们拥挤在树荫中,用汗津津的幼嫩脸庞睁大双眼去勾勒着每一个高三学生的轮廓,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两年后同样站在那里的自己——承载着所有希望,像一个无坚不摧的战士,强行挺直了腰板,举起利剑,奔赴一个无硝烟的战场。

那个战场没有刀枪,却处处不溅着鲜血。


短短的两天高考,却是他们出生起来经历过最长的时间炼狱。

那边语文刚刚考完,高考作文题在十分钟内传遍了整个校园,有人举着手机念着各地的作文题目,有人倾听,有人嘟囔,有人吐槽。仿佛用这样的方式,他们也能微微触摸到高考的试卷,也能体会到那一瞬间的不安。

高考结束那天,林旭一家人都开着车去考场接大哥回家。

林旭永远记着那一天的傍晚,最后一场考试的铃声盘绕在整个校园的上空,火烧云红了半天天,金色的颜料被倾翻,映亮了校门外每一个家长殷殷切切的双目。

对一个普通的家庭来说,高考几乎是他们下一代能改变命运的全部希望。

学生们从各个教学楼里涌了出来,每个家长都伸长了脖颈在人群中寻找自己的孩子,间夹着“考得怎么样?”、“题目难吗”、“来我们吃大餐”的言语。

林家三兄弟长得是有些像的,轮廓类似,眉目中的神韵类似。

林旭远远地看着自家大哥走出来时,竟模模糊糊看到了未来的自己,身后映着明亮的天空和天蓝色的教学楼,像一个旅人归家,眼角带着释然的疲惫,无论考得好与不好,就这样吧。

“大哥。”林旭唤了一声,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目光触及大哥的双目,又停住了。

父亲拍了拍大哥的肩膀,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母亲既想问对方考得如何,又怕没考好,只能小声问了句:“这两天吃得好吗?”

弟弟林远好奇地四处张望着,带着不知世事的天真。


“回家吧。”


坐车的路上,林旭对大哥林建说:“真好,大哥总算摆脱学习了,老师们都说大学特别轻松。”

林建愣了下,随即笑开,捏了捏自家弟弟的脸颊,“哪有那么好。高考又不是结束,一切才刚刚开始呢。”说到最后,他的眼里也染上几分不知未来的空濛。

林旭不知所以,却仍是有些羡慕。

林建只好笑了笑,又揉了把弟弟的头发,“以后你就知道了。”

以后?又是以后。林旭转过头看向车窗外移动的街景,目光无所落点。到底什么时候是以后?为什么他总是没有等到“以后”,就已经结束了呢。


-

大哥林建把自己用旧的手机给了林旭,买了个新的。家里座机坏了很久,能勉强接电话,但早看不清来电显示了。他在家里又玩了几天的游戏,便出去打工了,晚上回来便在网上搜索着各大学的官方网站。

林旭假期便常坐在大哥旁边,一同浏览着那形形色色的网站,一边问着琐碎的问题:“这大学在哪?”、“为什么我没听过这个大学?”、“大哥你要学什么专业?”……

林建笑了,“你怎么比我还认真?看上了哪个大学?”

“哥,你想过去远一点的地方读书吗?”

“当然了,但如果不是好学校,就选个离家近点的。”

林旭有些失望地垂眼。

“怎么了,你想去哪?”

林旭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想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没有一个人认识我。”

“不会害怕吗?”林建有些意外自家十六岁的小弟弟想得这么多。

林旭抬起头,目光闪了闪,最后摇摇头,“不会。”

“那就加油吧,去很好很远的大学。”林建笑了。

林旭不知为什么,也忍不住笑了,眸光闪动,十分清亮。


那是临近期末考试的时光。

高考余韵刚过,普通的学子们也开始承受考试的重压。

六月天,也是台风多发的季节,往往前日还烈阳高照,下一刻便狂风骤起,拉起了台风橙色警报。

大雨瓢泼,地上满是被砸落的葱绿叶片,在脏污的泥水中浮动。

林旭常常因守在走廊的栏杆边而被泼了一身水汽,又或者被照得全身发烫。但他又总是忍不住走得很近些去看清那个人,在滂沱中泥泞的轮廓,在烈日下斜长的影子。他习惯了偶尔等不到对方的突发情况,也学会了如何在对方抬起视线的前一秒把自己隐藏。

这种行为代表什么?是刻苦铭心的思念成疾?亦或者求而不得的哀伤?

林旭只是习惯了,习惯了在这个时间站在这里去守候一个身影。他没有情绪波动,既不高兴也不痛苦,只是站在这里看着。他总是想,或许有一天他突然赖床起不来了,这个习惯也就断了。

时间是沙漏中的细沙,却可以荒芜整个森林;时间是钢铁被打击的磨损,却可以变换沧海桑田;时间是人类眼角的皱纹,却可以抹去一个星球的生命。

当这样一想,他们的时光又是何其短暂?他们的存在又是何其渺小?他们的坚持……又是何其可笑?

“大哥,未来是什么样的呢?”

那个时候,他是不是想喜欢谁就能喜欢谁呢?


——不是的,如果你不够强大,你永远不能选择你想要什么。


-

期末考试那几天都下着蒙蒙的阴雨,晚上睡梦中能听见风雨敲打窗户的窸窣声。

期末过后,便是漫长的暑假。

上一个期末结束时,还有个像小狗似的家伙缠着自己不要走,用湿润的舌头舔舐他的眼睫毛,小声念着:小旭。

而这一个学期末,他孤独地坐在空落落的教室,举目四望,一片空茫。明明已经封起来了,但还是有些记忆狡猾地钻了出来。

林旭刚刚下楼时似乎有看到那个家伙母亲的身影,但也只是一晃,他差点没认出来。他瞳孔微微放大,突然意识到,那是不是意味着整整两个月,他都看不到那个人了?心口被尖锐地刺了一下,他突然不知所措。这种无助感像是梦魇一般缠绕着他的四肢,像是过去四月个里每一个夜晚,在他的身躯上留下禁锢的印痕。

当他的大哥来教室接他,抬起他的头时,看到的是一张惨白的脸。

“怎么了,考试没考好吗?”林建紧张道。

林旭低下头,把脸藏了起来,喑哑道:“不是。”

他只是发现:他还喜欢着那个家伙。

非常喜欢。


-

杨峰锐靠在轿车的副座上,目光飘忽地略过窗外远处的屋顶,手指轻轻摩挲着背包的表皮。

方雪视线轻轻偏移,看了眼自己的孩子,又攥紧了手中的方向盘。

“小峰,暑假有想去玩的地方吗?”

杨峰锐恍若未觉,依旧看着窗外。

方雪双眸变暗。

“去海南怎么样?可以去游泳。或者去漂流吧,夏天会很舒服的。”

杨峰锐突然偏头看了方雪一眼,方雪声音一滞。

杨峰锐半晌开口:“为什么要问这个?你要陪我去吗?你不用陪你的男人还有那两个小孩了吗?”

方雪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声音哆嗦,“我、我可以给你钱。”

“哦,那不用了。”杨峰锐勾起嘴角。

方雪再嫁,另一半也是带了两个孩子的。

许是车内寂静得恐怖,杨峰锐轻声道,“在那边过得好吗?”

方雪眼睫毛颤动,握着方向盘的手掌沁出汗珠:“还好。”

杨峰锐又把目光落回了窗外,“那就好。”

方雪双眼渐渐泛红,转头看着已经有了成人模样的大孩子,看着那熟悉的轮廓里漠然的神情,张口发现喉咙干涩,“他们……不肯叫我妈妈。”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她丢了自己的孩子。

“是吗?”杨峰锐声音轻到仿佛整个人也虚化了,“我也不想叫。”

泪水肆意漫过脸颊,方雪痛苦地闭上了眼,在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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