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载】《意外之旅》by鬼手书生（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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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手书生
南卡罗来纳大学数学系教授安迪，长相普通，性格温和，穿衣眼光老气得好像刚刚从六十年代的电影里爬出来。存在感极其微弱，气质如同啮齿类动物。
在安迪人生中最倒霉的一天里，他遇到了一个神秘的男人，并开始了一段意料之外的奇妙旅程。
安迪需要一些改变，但改变的方向好像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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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电影节的晚宴设置在格林兰酒店顶层的露天平台上。那里是加州最负盛名的宴客圣地之一，拥有着极佳的欣赏夜景的视角。此时天台上群星闪烁，美酒佳人与璀璨的星空相映成辉。
安迪正站在宴会入口处，他被保安拦了下来。
“对不起，先生。”保安说，“没有邀请函我无法让你进入。”
安迪吸了口气，然后理直气壮地说：“我说过，我敢保证出门的时候它还在我的身上，一份邀请函可能会以任何方式掉出我的口袋，甚至于你刚刚推搡我的时候也可能借机取走了我的邀请函。”
保安：“我并没有推搡……”
安迪：“事实上，根据概率计算，每个人成功把邀请函带到宴会现场的概率只有百分之六十九，而我则经历了不幸的百分之三十一，你现在却要因为我的不幸而剥夺我进入的权利，对吗？”
保安解释道：“我并没有想剥夺你的任何权利……”
安迪：“不不——你正在剥夺我的权利！如果你仍然坚持这么做，我需要你的工号和名字，先生。”
保安：“……”
保安有口难辩，瞪着安迪，无辜地举起手。
忽然，安迪听到身后有人喊了一声：“乔治亚！”
安迪认出那是皮尔斯的声音，猛地回过头，看到皮尔斯正朝这里走来。
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他不露面吗？安迪心想。
那个叫乔治亚的年轻人应声停下了脚步，回头看过去，看到了皮尔斯。那正是今天上午在酒店大堂里被皮尔斯搭讪的小明星。皮尔斯脸上带着帅气的笑容，大步朝乔治亚走过去，亲热地与他握手。
乔治亚有些惊讶，随即欣喜起来，说：“你也来参加晚宴吗，昆汀？”
这时，皮尔斯貌似不经意地抬起眼，看到了安迪。他夸张地大声说：“瞧我看见了谁，这不是安迪吗？”
安迪冷不防听到自己的名字，抖擞起了精神。他僵硬地举起手：“哦！昆汀？嗨，好巧。”一边在心里想，皮尔斯这家伙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皮尔斯自然地拉着乔治亚的手腕，将他带到安迪面前介绍说：“我得向你介绍我的朋友。乔治亚，这是安迪。安迪，乔治亚。”
安迪遇上乔治亚的目光，习惯性地准备露出友善的笑容，又想起了皮尔斯反复叮嘱他的话，赶紧将那“大狗式的无害微笑”憋了回去。
如果你不笑的时候是条德国黑背，皮尔斯曾无情地对安迪说，那你一旦裂开嘴笑，就变成了傻瓜萨摩耶。所以，就算你平时想做一只蠢蠢的萨摩耶，至少今晚你要让别人以为你是只黑背。我的兄弟是个自负的家伙，萨摩耶的微笑在他那里行不通，你得让他觉得你比他更拽，他才会正视你。
要拽。安迪想着，不禁将背挺得更直，冷淡地伸出手，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说：“你好，乔治亚。”
乔治亚因为对方身上的气息太过强硬，有些不自在，与他简短地握了一下手就移开了目光，避免与他直视。皮尔斯说：“好啦，我们都堵住别人的路了。”
乔治亚为这甚至都不算笑话的话笑了起来，连声说：“是的，没错，是的，我们最好进去。”说着从口袋里取出了邀请函，在保安面前亮了一亮。皮尔斯暗中拉了一下安迪，在保安的眼皮底下跟着小明星乔治亚光明正大地进入了天台。
这时安迪才意识到皮尔斯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给他解围。但他仍然记得皮尔斯现身的危险性。如果他的兄弟保罗发现他在场，那存在一定的概率保罗会叫保安赶走皮尔斯，同时存在一定的概率保罗直接打电话报警。对安迪而言，事件的概率既然没有小到可以忽略，那他就绝不会忽略它。为了安全起见，一开始他们就说好，皮尔斯不出现。
“我自己能解决！”安迪用只有皮尔斯能听到的声音低声说。
皮尔斯看着安迪皱着眉头责怪他的样子，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我对此深信不疑。”
安迪对皮尔斯轻佻的态度感到生气，命令道：“那你现在马上消失！”
皮尔斯：“哇哦……”
安迪：“立刻！”
皮尔斯无奈地点头：“好的。你也小心。”
安迪认真地说：“我的任务不存在危险性，放心。”
皮尔斯微微低下头，在他耳边说：“小心这里诱惑太多，你回不了家。”
安迪：“……？”
安迪感到皮尔斯轻轻握住他的手指，然后往他身后走去。安迪的手指一个个从他的手中滑出来，最后完全离开他的手。当安迪回头看时，皮尔斯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
42.
可怜的小明星乔治亚带着他的新朋友“昆汀”和“安迪”进入了宴会。他自言自语了足足一分钟以后，回过身一看，才发现自己身后根本没人。无论是昆汀还是皮尔斯都不见了。
皮尔斯离开后，安迪独自行动了起来。他穿梭在各式各样的俊男靓女之间，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不动声色地寻找着保罗。他第一次经历这种场合，觉得有些眼花缭乱。好在他善于被人忽视，他这半辈子都擅长这个。
周围充满着灯光，美食和轻柔的音乐，给安迪带来一股难以言喻的陌生感。我正远离自己的家，横跨了半个美洲，特意赶到这里来帮助一个我才认识了几天的男人。走在长条形的餐桌边时，安迪忽然开始想，这不像安迪?菲尔德的作风，如果是三天前的我，一定会以为自己疯了。安迪?菲尔德除了他的实验，什么都不会考虑，最不擅长和别人交流，尤其是和陌生人。安迪?菲尔德胆小，诚实，友善。但现在我用同一双眼睛看到了不同的人，用同一张嘴说话但不再结巴。我觉得……
安迪思考了一下，下了结论——我喜欢这样。
忽然，安迪看到了一张眼熟的脸，慢下了脚步。来这里之前，他在互联网上确认了很多遍保罗的长相，现在他看到了一张与他百分百吻合的脸——换句话说，他找到了保罗。
保罗站在长条餐桌的一头，正好面对着安迪的方向。他有着褐色微卷的头发，顶着一头时髦的发型，穿着浅蓝条纹的西装，左手托着一杯红酒，正态度暧昧地和一位女演员聊天。安迪站在长条桌的另一头，远远地看着他。
他根本没有皮尔斯长得漂亮，思想保守的教授摇摇头想，而且品味糟糕，那件颜色像雨衣的西装我根本欣赏不来。
安迪站着等了一会儿，却眼看着另一个女性加入了他们，看上去他们不像是马上就会结束的样子。安迪开始考虑如何打扰他们，制造和保罗单独谈话的机会。
我得直接走上去吗？“对不起女士们，请你们回避一下，我有话和这位先生说……”但那样似乎不够明智。安迪想，如果是皮尔斯……他会怎么做呢……
安迪盯着保罗手里轻轻晃动的酒杯，便有了主意。他迈开步子朝保罗走了过去，随手在侍者的盘子里端走了一杯酒。他快速经过保罗身边，并狠狠撞了他一下，手腕一斜，将一整杯酒毫无保留地洒在了保罗浅色的西装上。保罗根本来不及躲开，低头一看，西装上已经是一大滩夸张的酒渍。
“哦……”保罗皱起眉头，厌恶地瞪了安迪一眼，摊开手，表情在说“这都是什么鬼？”
“非常抱歉！”安迪像个真正的绅士那样真诚但毫不慌张地说着，然后抬头，看到了保罗的脸。他停顿了一会儿，用认出了熟人的语调说：“保罗·坎贝尔？”
安迪听上去一点也不惊喜，减少了保罗“被粉丝认出”的优越感。他疑惑地看着安迪，不耐烦地皱着眉头，问：“我应该认识你吗？”
安迪直视着保罗的眼睛，理直气壮地说：“当然。现在让我带你去清理一下，那之后再说话也不迟。”
保罗身边的两位女性遭遇了这尴尬的时刻，可爱地笑了笑，表示待会儿再见。保罗因为这个意外而心情糟糕，安迪示意他跟自己去盥洗室。当他们走到盥洗室附近，离开了大多数人的视线后，安迪慢下了脚步，说：“保罗，我来这里是为了安妮奶奶。”
听到这个陌生人冷不丁提起这个，保罗警觉了起来，问：“你是谁？你和布奇那个家伙是一伙的吗？”
安迪注意到他提到“布奇”这个名字时充满着厌恶。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现在安妮奶奶非常需要你的帮助，你是她的最后一丝希望。你需要马上和我回华盛顿一趟……”
保罗纠结着眉头，不友好地问：“布奇为什么不自己来找我？他怕我了吗？”他笑了一声，“他怕我报警，因为我知道了他的那些龌龊的罪行。我刚才还看见他了，他不敢和我说话，所以让你来。我真没想到这样的人渣也会有人愿意帮他……”
安迪皱起了眉头，盯着保罗，心里暗暗想这似乎不妙……保罗竟看到了皮尔斯在这里。
不出他所料，保罗用他淡蓝色的眼珠盯着安迪，带着一脸拽透了的神情说：“我已经报警了，陌生人。如果你继续缠着我，我会向警方揭发你也是他的同伙。安妮的病我会抽空去看，但不是现在，也不需要任何人特地提醒我过去。现在滚出我的视线。”
43.
保罗口吻冷硬地说完这些话，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安迪站在原地，一时间被他的话镇住。他反应了两秒，猛地回身，看着保罗无情的背影渐渐离去，即将消失在重叠的人影中。
他走了……
不……不行……如果现在让他消失，我就彻底失败了……
我再次找到他的时候，他再也不会听从我的话。不能就这样失败，安迪·菲尔德还没有被打败！
安迪想着，不由捏紧了拳头。他迈开大步，很快追上了保罗。他伸手一把抓住对方的肩膀，将他掰过来面对自己，然后揪住了对方的白衬衫，将他拉到自己面前。他狠狠地瞪着保罗，低声但严厉地警告他说：“听着，现在立刻打电话给警方告诉他们你是误报，然后跟我回华盛顿做那操蛋的骨髓配型测试。敢说不或者有任何动作让我觉得你要叫保安，我就立刻向这里在场的媒体公布你为了出名不择手段，对抚养自己长大的老人见死不救。除非你在现在，这一刻把我变成哑巴，否则你会从今晚起丑闻缠身，为你努力了半辈子的演艺事业亲手点上丑陋的句号！现在告诉我你的决定。”
保罗惊恐且愤怒地瞪着安迪，他感到周围人的目光向他们投过来，低声说：“放开我。”
安迪放开了手，他们两人都退后了一步，保罗狼狈地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他抬眼，看到宴会入口处有些动静，说：“太晚了……”
安迪顺着他的目光往入口处看过去，瞳孔不禁骤缩。他看到大量穿着FBI背心的探员涌进来，悄无声息地分散开来。安迪连忙走到大楼边缘，从天台往下看。从高楼看下去，马路变得很细小，但安迪仍然能隐约看到FBI的汽车停满了楼下。
他们是为抓皮尔斯来的。安迪这时候才意识到，能够惊动FBI的皮尔斯，他一定是犯了能把牢底坐穿的罪行。六年来警方第一次得到了他确切的行踪，现在一定会不遗余力地追捕他。
他们过来的一路上，皮尔斯在所有摄像头能捕捉到他们的地方要求单独行动。当安迪看到真枪实弹的探员时，他忽然明白了这么做的意义。
“听着。”保罗跟上来，在安迪身边说，“我明天就回华盛顿看望安妮，待会儿他们找我问话的时候我也不会提起你。作为交换，关于我的事你一句也不可以向媒体提起。成交吗？”
一想到皮尔斯将会锒铛入狱，安迪感到心跳的很快，呼吸加速。他微微点头，轻声说：“成交。”
保罗不信任地看着心神不宁的安迪，思索片刻后又说：“待会儿他们说不定会盘问这里的所有人，就算你被查到，也不能提起我，明白了吗？你不能毁了我！”
安迪：“我知道了。”他看着保罗说，“安妮照顾你长大，不管你取得了什么成就，你忽视了她，就是个混蛋。”说完，就朝宴会出口的方向走去。他得在探员盘问他之前离开这里。他的手里只有假驾照，如果被FBI逮到，那他也逃不掉。
44.
安迪走出几步，却难以忍受内心的愤怒。尽管理智告诉他，揭发罪犯简直无可厚非，而包庇罪犯才是不道德的行为，何况对方并不是保罗的亲兄弟。但安迪发现自己现在不想讨论理智。去他妈的理智！
他猛地停下脚步，又回过身，快步走回到保罗面前，单刀直入地质问：“你为什么这样做？为什么这么恨他？？”
保罗冷着脸，将手臂抱在胸前摆出拒绝交谈的姿态说：“这与你无关。”
安迪：“你怕他一旦归案，会影响到你的星途？”
保罗不耐烦地摇了一下头，低声说：“不止是这样。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没必要知道。你以为他是个好家伙，其实他才是最混蛋的那个。我再重复一遍，这与你无关。能滚就快点滚，别再让我看到你！”
安迪：“……”
安迪咬咬牙，不再与他纠缠，再次转身走向出口。他一边走一边深深吸气，吐气，重复，慢慢让自己放松下来。他调整自己的表情，让眉头舒展，让脸部肌肉不那么僵硬，当他走到门口，经过那两个守在门口的探员身边时，他看上去已经再正常不过了。两个探员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就将目光移向了会场内，关注着场内的一举一动。安迪顺利通过了门，看到电梯口也站着一个探员。他自然地走过去，站在探员身边，按了向下键。
等待电梯的时候，他侧头看了看那名探员，问：“这里出什么事了吗？”
那名探员友善地调侃说：“并没有，先生。我们只是来抓个小贼。”
安迪礼貌地笑了一声。“叮——”电梯门打开，安迪走了进去，按了最底层的键，在探员的眼皮底下从容地离开了酒店。
尽管知道皮尔斯已经不可能等在他们约定见面的地点，安迪仍然绕到了格林兰酒店附近的那个街口。他在那个街口附近的甜品店里坐了下来，买了一份圣代，一边吃一边等待。他一直等到甜品店关门，看着FBI的车全部离开，但皮尔斯一直没出现，他也没看见他们抓住任何人。
皮尔斯不会回来了，他默默地想，我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了，现在我该回过神，然后回到我自己的生活里。
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二点，周一到了，他的“度假”宣告结束。他想起自己周一上午还有一节课，而他现在还呆在半个美洲以外的加州甜品店里，一点也没准备过。曾经他要为每一节课准备好几个小时，但现在这些事看起来是那么的不重要，给那些孩子上的课全是最基础的内容，是他闭着眼睛都能倒着写出来的数学知识，他到底是为什么要花那么多时间去准备呢……
安迪慢慢地站了起来，离开甜品店，在街口等待经过的出租车。他在冷风里僵硬地站着，捂着发痛的胃部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等到一辆经过的出租车，将他送到了机场。
凌晨四点多，安迪回到了自己在南卡罗来纳州的家里，一头倒在了温暖的床上，闻到了属于他自己的熟悉的气息。
我又回来了……
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想着。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起自己的车还留在了华盛顿，车钥匙还在皮尔斯的身上。但精疲力竭的教授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到脑后，昏沉沉地睡去了。
上午十点三十分，南卡罗来纳州数学系的学生再一次聚集在200人的大教室里，等待他们可怜巴巴的数学教授出现。他们的教授是流传在学生间的一个可怜的笑话，他土气，又胆怯，而且结巴，他的目光总是游离在墙壁上，不敢和学生对视。他总是弄错课件，然后笨拙地纠正自己，慌忙中甚至会弄倒讲台上的麦克风、水杯，任何东西。这时，全班都会发出笑声，一点也不同情教授的窘迫。现在，不少学生悄悄地带来了他们的抱枕，准备来个补眠。偌大的教室里到处都有人在肆无忌惮地聊天，整个大堂吵闹凌乱，氛围让人昏昏欲睡，就像这节课本身那样无聊。
时针指向了十点三十二分，讲台上仍然是空的，他们的数学教授迟到了。一个叫阿什莉的女孩儿不安地坐在角落里，表情十分难看。她知道发生了什么，知道他们的数学教授已经在车库里被裘德射杀了，不会再出现了。
对阿什莉来说最幸运的是，裘德在不久前在一次黑帮火拼里丧命了。阿什莉因此重新获得了自由，获得了变回一个普通大学生，踏上社会的权利。她会珍惜这个机会，但她恐怕永远无法原谅自己害死了自己的教授。
十点三十五分。
在上课时间过去整整五分钟后，教室的前门把手被人拧动，门随即打开，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走了进来，径直登上讲台。他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这效果简直像他的身上带着神奇的吸声器，整个教室在一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淡棕色的短发干净利落，脸上一根胡渣也没有。他调整好话筒的位置，然后抬起眼，扫视了一圈教室。教室里坐着一百多个学生，此时正像刚从洞里冒头的一群地鼠似的呆呆地看着他。
安迪发现他们的表情在说“这他妈的是谁？”然而如果用皮尔斯的思考方式再想一遍，学生们的表情更像是在说“我的天这哥们儿帅爆了”。他露出了笑容，那显得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他开玩笑地说：“如果有谁在想‘这他妈是谁’，我得考虑在他的出勤分数上打点折扣。”
认出了安迪的声音，学生间响起了一阵“哇哦”的感叹，女孩儿们不禁捂住嘴，轻轻说“天哪……”
坐在角落的阿什莉认出了安迪，也轻轻捂住嘴，心中默念“上帝保佑……”
安迪轻轻从盒子里夹出一支粉笔，一把将黑板拉到身后，看着他的学生问：“准备好你的笔记本和大脑了吗？”
学生们纷纷收起抱枕，取出了他们的笔记本和笔。安迪缓缓地扫视了一圈，确认所有人都专注后，说：“那么，我们开始吧。”
失去了他的项目，那不重要，因为他会把它夺回来。失去了学生的期待，那也不重要，因为他会把它重新建立起来。
安迪觉得最重要的是问自己两个问题：我是谁，我能做什么。当他清楚地知道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他便不再胆怯了。
四年后。
下课铃声响彻了整个南卡罗来纳大学的教学区，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结束了。安迪在黑板上写完最后一笔，收起教案，在下课铃声中夹着教案走出教室。忽然，他看到教室外的广场上停着一辆眼熟的车。他的脚步不禁慢了下来，默然盯着那辆车看。
四年前，他也曾有这么一辆黑色路虎，简直是一模一样。但那辆车被糟蹋得一塌糊涂，再也没有回到他的身边。他因此丢了他的临时实验室，但和现在他所拥有的实验室规模相比，当时的损失实在不算什么。
让安迪所记挂的是，那辆车让他想起了那么一个人，曾经和他度过了生命中最难忘的三天时光。他总是会想起他。他消失后他曾打电话去加州，得知安妮奶奶的手术很成功，而且保罗总是会回去看她。那令他得到了慰藉，但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就这样在他的生命里消失了，就好像那三天的时光只是一场剧情完整的荒诞梦。
安迪决定不再多愁善感，转开目光，往自己的宿舍走去。他相信那个人仍然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潇洒地活着，和FBI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
“哔——”
没走出几步，他就听到身边有人按喇叭，他往身侧看去，发现那辆黑色路虎竟不知不觉开到了他的身边。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驾驶室，当他看到车里的人时，他睁大了眼睛，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他感到自己的心突然开始乱跳，整个人云里雾里，好像一瞬间从现实踏入了童话。
车里的男人也盯着安迪发愣。安迪仍然是那么的干净，带着黑色细边框眼镜，穿着得体的衬衫，嘴边只有淡淡的胡须痕迹，那样显得很性感。车里的男人似乎在做什么心理斗争，许久，他说：“嗨——安迪，看上去你还记得我。今晚你有安排吗？”口吻中并没有惯有的自信。
“我……呃……”安迪也犯起了很久不犯的结巴症，“我……可能……”
那男人甚至比安迪更紧张，大声打断道：“好吧我明白了。那……至少你先上车呢，我只占用你的五分钟，不会让你后悔的。”
安迪：“什么……？”他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后悔……？我从没后悔。”
男人：“……什么？”
安迪：“我是说，四年前我被你撞到，上了你的车，我从没后悔。我当然，当然会上你的车。”
那男人看上去有些高兴，终于松了口气。安迪爬进了副驾驶座，给自己扣好安全带。他侧过头，不住地盯着身边的人看。身边的男人注意到他的目光，也转过脸来看他，两个人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我……”
“我……”
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陷入尴尬的沉默。安迪忙说：“你先说。”
那男人：“……你先说。”
安迪：“我是想说……那个……我今晚很空。整晚都空着。”
那男人：“你不需要陪你的女朋友吗？”
安迪：“……你不需要用四年前同样的方法来试探我有没有女朋友。”
那男人碰了一鼻子灰：“……好的。”
他盯着安迪看了一会儿，尴尬地抹了一下脸，自言自语地说：“糟糕……逊爆了……我有点紧张……该死，我怎么会那么紧张……”
安迪：“……”
他重新目视着前方，吸了口气，然后又转过脸看安迪。
“那……你介意吗？”
“什么？”
那男人还想解释什么，但最终决定让行动代替语言。他认真地看着安迪的脸，慢慢将整个身体靠过来，当安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他的鼻尖很快轻轻碰到了对方的鼻尖，最后，他们的呼吸交叠发展成了一个吻。
安迪整个被惊呆了，惊恐地瞪着眼睛。他们的嘴唇温柔地贴在一起，直到这个吻结束。
“这是……呃……问候、问候吻什么的？”安迪的结巴症看来好不了了。
“没错，”后者说，“我猜你有很多话想问我，我也有很多话想问你。先离开这里，可以吗？你的课结束了吗？”
“……是的。”
“那我们有一晚上？”
“是的……呃……我刚刚说了一晚上？”
“你说了。”
“可……别用这种我是‘撒谎者’的眼神看着我！好吧……是，是一晚上。”
那男人脸上最后一丝疑虑终于被打消了。他看着安迪，发现他仍然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安迪，忽然又变得心情很好。他没说什么，而是点开汽车广播，放起了轻快的音乐。
一辆黑色路虎启动了起来，朝离开学校的方向驶去。坐在车里的安迪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好像又有点小兴奋。
至于到底是哪里怪怪的，现在他脑袋有点乱，决定将这个问题暂时抛开。
反正他有一整晚的时间来思考。
没错，一整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