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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猫饭》by弦十五(9-12)

2016-02-17 菠萝笔记丨耽美小说推荐
猫  饭作者:弦十五
文 案

毛子周发现楼下的杂货店换了个年轻帅气的老板。

后来,他俩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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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 录
《猫饭》by弦十五(1-4)
《猫饭》by弦十五(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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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提前入住

米立吃了一惊,随即怒道:“你胡说什么。”


宋起低低地笑了一声,自嘲道:“我在胡说什么,你们俩刚刚商量的我都听到了,难道我有哪个字是错的。”


米立下意识地看了眼毛子周,辩解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毛子周也说道:“你是米立的朋友?上次在小区门口,我见过你。”


宋起冷笑道:“对,我是他朋友。你又是什么人,也是他朋友?”


毛子周向前迈出一步,挡在宋起和米立之间,冷下脸道:“你这朋友未免也管得太宽了。米立要住在哪里,和你有什么关系。”


毛子周身材魁梧,面无表情时很有威慑性,好像随时都会把宋起拎起来一顿暴揍。宋起被他瞪得寒毛直竖,酒劲消了大半。他向后退了半步,嘴硬道:“我有关心他的权利。你不要胡来。”


毛子周轻笑:“你不胡来,我也不胡来。”


米立走到宋起面前,蹙眉道:“好重的酒气,你喝了多少酒,来这里发酒疯。”


宋起摇头道:“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和你说点话。”他这会儿过了酒劲,自知先前唐突,怕再惹米立生气,对方连话也不和他说了,便放软了态度。


米立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宋起道:“想向你道歉。我……当时是我做错了,对不起你。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谅,只想向你认罪。”他眼眶微微发红,看起来十分诚恳。


米立无奈道:“你这么说,不就是想让我原谅你吗?现在知道对不起我,当时又为什么要做那种事。”


他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堵住宋起即将出口的话:“你不用再说别的。虽然现在咱俩不算朋友了,但我好歹对你还有些了解,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的道歉我收下了,但我还真没打算原谅你,以后也不会。你也知道没有犯错的人哭着道歉就一定能被谅解的道理吧。今晚就到这吧,我也挺累的,你打个车回去休息,我们就当今晚什么事也没有。以后你也别再来找我了。”


宋起嗫嚅道:“我……我一直忘不了你。”


米立唯恐他说出更多不该讲的话,让毛子周听出了端倪,连忙推着他往小区大门走。临上车前,宋起拉着米立的手,深情道:“我们真的连朋友也做不成吗?”


米立抽出手,叹了口气道:“你觉得你做了那事,我们还有半点情分在吗?”


宋起看着他难看的脸色,不敢说出一个“是”字。他不情愿地上了出租车,摇下车窗,恋恋不舍地看着米立离去。


毛子周沉默不语地跟着米立走回小区,临上楼前对米立道:“你这朋友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米立道:“……现在我也觉得他有病。”


米立搬进毛子周家前,和王程聚了一次。春节马上就要到了,他买了大年二十七的火车票,比他惯常回家的时间要晚上几天。他买了两大袋要带回家的年货,把杂货店打扫得干干净净,做好了放假回家的准备。


他一年到头在外打工,也只有春节能让他在家里多呆几天。虽然家里有大哥照顾父母,衣食无忧。而且村子里的人多有沾亲带故,总会相互照应,他并不需要太过操心。但离家愈久,对家乡的思念便愈加强烈。就连回想起家乡的事物,也觉得多了些说不出的味道和魅力。


王程约米立在一家有点名声的饭店吃晚饭。这间饭店的生意本来就好,又是年底,便有大小公司的老板请员工吃尾牙,几乎占满了饭店的包厢和大厅。王程提前预约过,才得了个大厅角落的位置。


菜上得慢,两人边聊边吃,一整晚用在说话的时间远比吃饭多。吃到半巡,王程终于忍不住好奇心,问道:“宋起有去找你吗?”


米立抚额道:“别提他了。说要向我道歉,但他那语气就像是我欠他似的。当时我旁边还有朋友在,问我他是不是脑子有病,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王程乐不可支道:“你不知道他前阵子到处打听你,那阵势闹的,圈子里都传说你俩要复合。我当时就觉得不能。”


米立夹了一块红烧牛肉,撇嘴道:“无聊。”


王程点头道:“都是看看热闹过过瘾。想当年你俩也算是模范夫夫。”


米立淡淡道:“那也是当年的事情了。”


王程听他这语气,便知米立对宋起的印象已经差到极点。如果换作别人,也许早就破口大骂起来。但米立素来不喜谈论是非,不愿在这种事情多费口舌。他嘴上说无聊,就是真的觉得宋起这么做事很没意思,绝不会口是心非。


王程见米立不愿再谈,又捡了些工作的事情说。他是做品牌销售的,工作内容虽然和米立不同,但也有些可以触类旁通的事。两人就顾客的心理做了一番讨论,反而聊得比先前火热。


两人聊到了九点多,才依依不舍地告别。王程把米立送出饭店,借口要到饭店后面的车库取车,又绕回了大厅。宋起一脸阴霾地站在收银台旁等他。


王程道:“刚才他说的你都听见了。”


宋起点头。


王程又道:“你知道他是什么脾气的人。我也只能帮你这次。”


宋起低声道:“他真的不要我了。”


王程心道,他早就不要你了。他见宋起脸色灰黯,念及从前三人的交情,不忍道:“事情都过去了,还是朝前看吧。”


宋起先是点头,又摇了摇头,哑声道:“我不会再找他了。”他向王程道过谢,垂着肩膀独自走出酒店。


王程看着他沮丧的背影,感叹道:“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他本想转告米立宋起的话,转念一想,又觉得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就此了结此事。


米立慢吞吞地走回杂货店,快到小区时,正遇见严嘉和毛子周。严嘉骑着摩托车,停在米立身边,和他打了个招呼。毛子周身板挺直地坐在后座,一脸严肃地看向虚空,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


米立了然道:“毛大哥这是喝多了?”


严嘉摊手道:“晚上吃尾牙,大家闹得欢,红的白的混在一起喝,那群小年轻敬酒没个轻重,他也跟着喝。这不就醉成个傻猫了。”


米立暗自好笑,严嘉和毛子周不过三十出头而已,言语间却把小他们几岁的年轻人当做小孩。他拍拍严嘉的肩膀:“严哥,你放心把毛大哥交给我吧,别回去晚了。”


严嘉自然求之不得,把摩托车和毛子周交付给米立,转身拦了辆出租就离开了。米立骑上摩托车,小心翼翼地往小区里开。他有几年没骑过摩托车了,多少有点儿手生,一路晃晃悠悠唯恐撞上别人。


毛子周忽然道:“小米……”


夜晚风大,米立听不淸毛子周的话,侧头道:“毛大哥,你叫我?”


毛子周身体向前倾,趴在他背上道:“不要叫毛大哥。”


因为他喝了不少酒,身体的温度似乎也比往常高,米立只觉背上被他贴着的那一块火热热的烫。米立心道不能和醉鬼认真,便随口顺着他的话意道:“那你说要怎么叫?”


毛子周沉默片刻,简短道:“哥。”


他其实是想让米立不要再叫他“毛大哥”,听起来过于客气、生疏,照平辈间的称呼就好。比如“阿周”,听起来就要更亲昵、自然。然而他今晚喝得实在有点多,脑袋里像装了一锅黏稠的稀饭似的,想来想去也想不到合心意的称呼。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居然还是让对方喊哥了。他心中有些懊悔,却又理不清楚,气恼地把脑门抵在米立裸露在外的后颈上。


米立打了个寒颤,茫然道:“什……什么?”


毛子周这次反应却很快:“叫哥。”


米立当即配合地叫了一声,毛子周无声地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眯起眼睛打盹。


平心而论,毛子周的酒品不错,既不话痨,也没有暴力倾向,咋一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差别,只是更为寡言,反应也变得比较迟钝。米立已经有了他家的钥匙,开门时,他就安安静静地站在墙边等着。米立怀疑如果他不招呼毛子周跟进屋,也许对方能在门外直愣愣地站上一整晚。


进屋后,毛子周自顾自坐在沙发上发呆,一声不吭。米立调了一杯蜂蜜水,递给毛子周喝。他见小花的碗里是空的,又抓了把猫粮喂它。小花一面进食,一面戒备地盯着他,像是在提防他欺负毛子周似的。


米立环视房屋一周,对毛子周道:“哥,你好点了吗?”


毛子周把玻璃杯放在茶几上,斜倚在沙发背上,说道:“等会儿。”


毛子周一手支颌,并起食指和中指,缓慢按压太阳穴。米立往杯子倒了热水,坐在沙发的另一头,看几眼黄猫舔毛,又偷看一会儿毛子周闭目养神。


毛子周今天穿黑色西装。他身材好,撑得起西装,显得宽肩窄臀长腿,在米立眼中堪称完美。他刚进屋就解开了领带,如今正松松垮垮地挂在肩膀上。衬衫也解开了几个扣子,露出饱满的胸肌。


毛子周吁了口气,屈起一腿,踩在松软的沙发上,另一腿则随意地伸开。他抬手在空中扇了几下,像是觉得太热。米立知道喝完酒的人会身体发热,却不敢打开窗户通风,担心他会着凉感冒。


米立咽了口口水,心砰砰跳,感觉很不自在。他无法抑制打量毛子周的冲动,他想自己的眼神一定饱含不可告人渴望。他怕毛子周突然睁开眼,和他视线相对,那么他那些不可告人的隐藏在心底的蠢蠢欲动的妄想都会暴露在这个人的面前。


尽管他不会为自己的性取向而自卑或愤怒,却仍然不想把它展现在并非同类的人眼中。因为它,带来的麻烦远比幸运要多得多。他不想因为这个而和毛子周生出缝隙。他对毛子周有好感,一半出于和对方愉快的相处,一半则是由于毛子周出色的外表。但他还没喜欢到非这个人不可的程度。比起莽撞的告白,他更倾向于在接下来的同居生活中判断这份刚刚萌芽的感情是否有发展的可能。


在这间寂静的房间里,时间仿佛流逝得特别缓慢。城郊有人放烟火,透过客厅的玻璃窗,可以看见小朵的烟花在空中零星绽放。


“几点了?”毛子周忽然开口问道,带着点鼻音,像是刚刚睡醒一样。


米立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说道:“快十点了。”他又添点热水,把杯子递给毛子周。


毛子周起身坐直,接过玻璃杯,定定地看着杯中折射的灯光。米立以为他还没回过神,安静地坐在一旁。


过了几分钟,毛子周转头看他,笃定道:“你刚才一直在看我。”


又一朵青色的烟花“嘭”的一声绽开。米立结舌道:“什……什么?”


毛子周勾起嘴角道:“你今晚说两次了。”


米立一头雾水,完全不懂毛子周是什么意思。他蠕动嘴唇,又觉得向一个醉鬼解释自己为什么要盯着他不放是个很不好的主意。所以他还是选择闭嘴不言。


毛子周认真道:“今晚麻烦你了。”


米立道:“没什么,应该的。那我先回去了。”


毛子周蹙眉道:“你要回哪儿?”


米立道:“杂货店啊。”


毛子周道:“那里有这儿舒服吗?”


米立老实道:“没有。”


毛子周道:“那你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房间不住,要去店里。”


米立静了。毛子周眼神清明,像是已经醒酒了,说起话来却还是醉鬼的风格,蛮不讲理又自有一套逻辑,让他无从反驳。


毛子周用力一拍沙发,仿佛做大会总结似的说道:“早该住进来了。”


米立只好提前入住。


10.良好的开端

半夜时,米立醒了。他看了眼手机,凌晨两点半,房间里很安静,偶尔传来几声模糊的汽车喇叭声。毛子周准备的被褥很暖和,也许这两天又晒过了,还残留有阳光照晒棉布的味道。他想起毛子周说他一直在看他,心中有点忐忑。他担心毛子周酒醒后还记着这句话,如果对方非要问个清楚,那会令他很头疼,因为他很不擅长说谎。


米立舔了舔发干的嘴唇,饭店的菜做得咸了,他觉得口很渴。他摸黑出了房间,冷不防被客厅窗户旁的高大人影吓了一跳。米立干咳一声,人影转过身,指间夹着一支香烟,红色的光点在深夜的房间里特别显眼。


两人同时开口。


毛子周道:“吵醒你了?”


米立道:“睡不着吗?”


米立先开了灯,再随手从茶几上拿了个杯子,倒了半杯开水。他摇了摇杯子,说道:“不是,晚上吃咸了,起来喝点水。”


毛子周见他只穿一套单薄的睡衣,皱眉道:“你穿得太少了,再加件外套。”


凌晨的空气冷得像冰一样,米立经他提醒,不由打了个寒颤。他进卧室拿了外套披上,回到沙发上等着水凉。


毛子周抽完一根烟,又想再抽。他拿出一半,又把香烟塞回烟盒,对米立道:“你以前提醒过我要少抽烟。”


那是两人认识前的事情了,米立没想到对方还记得。他笑着说道:“你那时隔三岔五到我这买烟,印象很深。那次我以为你生气了,挺不好意思的。”


毛子周道:“没有生气,觉得你挺有趣,有钱不赚,让客人少买东西。”


米立认真道:“烟不是好东西。”


毛子周赞同道:“是的,要戒掉。”


他走到米立身边坐下,靠得很近,米立转过头就可以看到下眼眶上青色的阴影。米立关切道:“你失眠吗?黑眼圈有点重。”


毛子周道:“不是,前两天比较忙,没睡够。”


米立道:“那现在呢?”


毛子周道:“睡了一觉很精神,起来吹吹风哈哈哈。”


米立:“……”


毛子周辩解道:“已经醒酒了,没说醉话。”


米立不太相信地点头,安静地喝水。两人沉默了一会,毛子周道:“明天把东西都搬过来吧,小白也带上。”


米立直觉这句话听起来有点古怪,有点像是电视剧或是小说里,情侣中一方邀请另一方正式同居的交谈。但毛子周的表情很平静,不像是试探,也没有调侃的成分,只是单纯的就事论事。米立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好的。”


毛子周看着他喝了两杯水,打了个呵欠,说道:“好了,去睡吧。”


米立看着他,迟疑道:“你……”


毛子周道:“怎么?不想睡吗,还是要出去锻炼。”


米立吓了一跳,连忙道:“不不不,要睡觉。”


毛子周哈哈大笑道:“走,睡觉去。”他把米立推进了客房。米立站在房间的阴影中道:“哥,晚安。”


毛子周道:“好好睡,明天放假,不用晨练。”他挥了挥手,替米立关上门。米立坐在床铺边沿,肩膀还留有被毛子周按着的触感。他轻轻叹了口气,脱了毛衣,躺回余温尚存的被窝。


次日晚上,米立关店后,一手提行李,一手抱小白,住进了毛子周家。甫一进屋,小白立刻从米立怀里挣出,扭头往门外跑。毛子周眼疾手快,一手按住白猫,把它拎到客厅中间的地板上放下。


小白愤怒又恐惧地大叫,夹着尾巴快速钻进电视柜和墙壁的缝隙。小花原本趴在沙发上瞌睡,见有同类进屋,顿时精神起来,踱着猫步走到缝隙前,伏低身体,发出威胁的低沉叫声。


米立担忧道:“两只猫会打起来吧。”


毛子周不在意道:“不会。”


两只猫愈叫愈凶。小花不耐烦地用力甩动毛茸茸的尾巴,仿佛随时准备狠狠地赏这不请自来的白猫几爪子。米立试图劝架,小花根本不理会他的安抚,反而扭头哈他。


毛子周道:“你先去放东西,等你收拾完,它俩就和好了。有我看着呢。”


米立进了客房,把行李袋里的衣物取出,整整齐齐地放在衣柜里。他拉开床头的抽屉,里面已经叠放有数条棉质的男性内裤,看起来颇为崭新。米立嘴角一抽,又拉开下一个抽屉,那里面装的是几双棉袜,也像是新的。


既然是男性款式,便绝对不会是毛子周的某任女友留下来的过夜用品。但这些东西放在客房,显然也不是毛子周自用的。那么是谁需要这些贴身衣物呢?如果米立投宿的是某个圈内朋友,肯定会认为这是屋主为炮友或恋人而准备的。但对象是毛子周,米立便猜不出最可能接近真相的答案了。他似乎无心触到了一件秘密的边缘,但他并不知道它的全貌,也不太想知道。


他想得出神,连客厅里猫咪的吵架也忘记了。毛子周站在门口道:“还没收拾好?”


米立吓了一跳,随口道:“马上就好了。”


毛子周走进房间,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敞开的行李袋,里面空落落的,只在底层叠了些内裤和袜子。他说道:“啊,这些袜子……”


米立竖起耳朵,耳廓微微动了两下。毛子周道:“还有内裤,都是新的。几个月前,不,前阵子,我记不清时间了,超市做活动,我就多买了。”


米立道:“没有收在你的衣柜里?”话出口后,他自觉突兀,又补充道:“我是说,你不用它们?”他表达得没头没脑,言语中的疑惑却很清晰。如果毛子周用过这些衣物,应该收在自己的房间里。如果他只是想留着备用,也没必要拆开包装,放在客房的抽屉里。这简直像是特意为住客预备的。米立当然不会自恋到认为毛子周为他的到来煞费心思,只是单纯地认为对方的做法有点奇怪。


毛子周暗道做傻事了。早知如此,还不如直接咬定自己前几天买多了,想着米立也能用,留了几条给他。但是朋友间可以愉快地分享的物品中肯定不包含内裤这项。他左右解释都说不通,只想把今天早上傻逼兮兮地把新内裤放进抽屉并且沾沾自喜的自己拖出来揍一顿。他都搞不懂当时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毛子周面瘫道:“都是全新的。我也忘了怎么放这了,可能随手放过就忘了。”


米立有同感道:“我有时也会随手放了东西,要过很久才发现。”


毛子周心道,我才不是随手的,就是特意准备给你穿的。妈的,老子就是一傻逼。他淡定转身,提议道:“出来喝杯茶吧,我烧了水。”


米立道:“哎,你的东西……”


毛子周头也不回,淡淡道:“我那还有,你用吧。”


米立挠了挠头,心情有点复杂。自他离乡打工起,一切生活起居都得靠自己,从来没出现过用别人买的内裤这种事。就算是和前男友同居,也都是各买各的的东西,有时他会照顾对方,但却没人照顾他。


这也不是稀奇事。寻常家庭里,多是女性做家务,男性坐在一旁当甩手掌柜悠然自得,似乎社会分工合该如此。而即使性取向出现了变化,家庭构成从一男一女变成了两个男人,旧有观念却依然没有改变。该当大爷的依旧是大爷,指望另一个人会做出妥协,承担“妻子”的那份家庭责任。而米立就总是那个让步的人。


他把抽屉里的内裤叠在一旁,再放进自己的,一新一旧两堆内裤间隔着一条鲜明的界面。他不好意思直接驳毛子周的意,也不想穿别人的内裤,哪怕是全新的也令他浑身不自在,便采用这种迂回的方法解决。


米立回到客厅时,两只猫还在对峙。他和毛子周一人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绿茶,看猫咪吵架。小花先沉不住气,身体贴着地面,尾巴如蛇一般扭来扭去,继而猛地跃起,扑向躲在缝隙中的小白。电光石火间,小白从缝隙中扑出,把小花压倒在地上,不轻不重地咬了它脖子一口。小花哀叫了两声,却没法挣脱小白的魔爪,只得垂下尾巴认输。小白昂首挺胸地钻回缝隙,小花垂头丧气地蹭到茶几底下,也不向毛子周撒娇,像是在生闷气似的。


米立傻眼道:“这就完了?”他已做好了猫咬猫一地毛的心理准备,没想到两只猫的战斗力悬殊如此之大,居然这么快就定胜负了。


毛子周道:“嗯,这怂猫输了,气得要哭了。”


他用脚尖轻轻动了动小花,说道:“你就是只纸老虎,光会窝里横。现在知道爸爸对你好了吧。”小花不理他,恹恹地趴在软垫上,横着一双飞机耳。


米立道:“它在生气?。”


毛子周道:“明天给它一包妙鲜包就好了。”


小花听到“妙鲜包”三字,耳朵期待地抖了抖。毛子周又道:“也给小白一包,然后它俩就打起来了哈哈哈哈哈……”


米立道:“……小白怎么还呆在里面?”


毛子周道:“刚到新环境,比较害怕吧。过两天就好了。你放心,小花是公公,两只打不起来。”


毛子周说得没错,到米立坐火车那天,两只猫已经能不甚愉快地共处一室了。小花对小白还有点发怵,碰见对方老要绕着墙根走,委委屈屈地像旧社会刚过门的小媳妇。小白却不理它,自顾自吃猫粮,晒太阳,过得十分滋润,心情好时也会强按着小花舔几口毛。


11.回家过年

除夕夜。


毛子周去母亲家吃年夜饭,顺便住上一晚,第二天和母亲一同四处拜年。他父亲在几年前过世了,毛母一个人守着老房子,既不肯和儿子一起住,又不让毛子周回来陪她,说是需要个人空间,一个人更清闲。毛子周放心不下,只好经常看望她,又请了个保姆,给老人家做饭打扫卫生。


他出门前,给两只猫都开了猫罐头,当做它俩的年夜饭。又把碗里的猫粮填满,以防它俩半夜饿肚子没人喂。年三十的下午阳光灿烂,两只猫吃饱了,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晒毛茸茸的肚皮。


毛子周换上笔挺的西服,笨手笨脚地系好领带,对猫们说道:“儿子们,春节快乐,明天见。”小花、小白一前一后跳下沙发,把他送到门口。毛子周走到楼下,还能听见猫们的叫声。


毛子周请的保姆是外地人,年轻时从外地跟着丈夫到了这里,不料中年离婚,孩子在其他城市工作成家,到了春节,便常常只能孤身一人。毛母见她可怜,又觉得她人品不错,便邀她一同过除夕。


保姆和毛母都是做菜的好手。两人做了一桌子好菜,不停地劝毛子周多吃。毛子周在美食和长辈的布菜双重攻击下,吃得肚皮滚圆,险些撑死。饭后,三人一起看晚会。毛子周为保姆和毛母讲解小品相声里的网络用语,往往电视里的观众笑了数回,两位阿姨才领会意思。


保姆意兴阑珊道:“还不如晨练时老王说的笑话好笑。”


毛母赞同地点头。两人转而讨论起晨练时哪个老伙伴最有趣,哪个事儿最多。继而话题又转到太极拳、广场舞、合唱团各个小圈子内部的爱恨情仇,一面交流八卦情报,一面点评。毛子周听得头晕脑胀,索性拿着手机到阳台给人电话拜年。


他的手机里装满了亲友和生意伙伴的贺年短信,有辞藻华丽俗气的群发短信,也有简洁明了的“新年快乐”。他先打了个电话给严嘉,严嘉正和家里人打麻将,两人随意交谈了几句,约定了假期里短途旅游的日期,便算拜好年了。其他几个电话,也大致如此,接电话的人或是在看春晚,或是和亲人打牌,也有好兴致在郊外放烟花的,反而衬得他有些冷清了。


毛子周回到客厅,保姆已经先回家了。毛母降低了电视音量,招手道:“过来,和妈好好聊聊。”


毛子周依言坐下,随手掰了个桔子。他吃了一瓣,确定是甜的,才递给毛母。毛母一边吃桔子,一边道:“再和我说说你相中的那个小伙子。”


毛子周早在高中时就发现了自己的性取向,他当时总忍不住注意班里一个斯文清秀的男生身上,他也说不出对方有什么优点,却总想在对方面前表现自己,就像是愣头愣脑的傻小子老是在心仪的女孩面前冲动一样。他开始意识到事情不妙。


当时同性恋方面的知识并不普及,还被很多人当做是变态的一种。毛子周当然不肯承认自己是变态,便到图书馆借了李银河的《同性恋亚文化》看。毛母在收拾房间时发现了这本书,立刻询问毛子周是否性取向有问题。


毛子周也无意隐瞒,坦然地向毛母承认,比起纤瘦可爱的女孩子,他反而更被有着同样生理结构的男性吸引。他又翻开李银河的书,让母亲看相关的章节叙述,以证明自己并不是偏见所说的神经病。


可怜毛母从来只把重点放在提防儿子和漂亮可爱的小女生早恋上,可从来没想过连同性也可以成为儿子早恋的对象。在她那个时候,同性相恋的传闻少之又少。即便有,也多是隐晦而不光彩的,讲述人总是用猎奇的口吻述说,听众则唏嘘当事人不懂事,放着女人不要,搞男人有什么意思,可不就是脑子有病么。


毛母强忍晕倒的冲动,反复盘问,将毛子周的那点儿少年心事问了个一清二楚。毛子周倒是想得开,反过来安慰脸色青白的母亲,保证不会让个人感情影响学习成绩。他哪里知道,他母亲在意的并不是他那可怜的勉强及格的成绩,而是与众不同的性取向。做母亲的,想得比年少的儿子更长远。如果毛子周真的只喜欢同性,那就意味着他不可能像其他男性一样娶妻生子,拥有幸福和睦的家庭。更糟糕的是,他还有可能遭受他人的歧视,要承受额外的挫折。她怎么舍得让毛子周吃这些苦。


绝望之下,毛母甚至动了把毛子周押去看心理医生,治疗性取向的念头。她逼着自己看完李银河的书。她发现这本书时,还书期限将至,她不得不去图书馆续借,并且还借了其他一些性心理方面的书籍。她始终记得,借书时,图书馆员多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没有明显的嫌恶或是猜疑,却仍令她心里发凉。


毛父脾气火爆,毛母怕他知道后大发雷霆,反而造成负面影响,便暂时瞒着丈夫,同时更加密切关注儿子的情绪变化,以便及时引导。


高考后的暑假,毛子周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恋爱,对方是其他学校的学生,也是高三毕业。他们经由共同的朋友介绍,一起玩了几次。对方在情感方面颇为敏锐,很快就发现毛子周也是弯的,稍作试探后,两人就顺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年少时候的爱恋,除了对彼此的好感和喜欢外,更多的是出于对爱情的浪漫憧憬和对神秘情事的旺盛好奇。无论异性恋或是同性恋,大多如此。如果没有被毛父撞破,他俩的恋情也多半会因异地读书而冷淡,乃至分手。一日毛父提前下班回家,正好撞见毛子周和小男友在客厅的沙发上接吻,顿时怒发冲冠。他不好意思揍别人家的孩子,一顿咆哮把人吓跑了,关上门专心致志揍儿子。等到毛母提着菜篮回家,家里一老一小脸色都非常难看。毛父坐在沙发上抽烟,面色铁青,手旁放着一条皮带。毛子周跪在父亲面前,鼻青脸肿,身上有多道皮带抽出的紫红瘀痕。


毛母吓得手足无措,哄完老的,又劝小的,勉强把毛父的怒气值降低到不会揍死人的程度。事后,毛子周和父亲的关系变得十分僵硬。毛父勒令他改邪归正,立刻和小男友分手。毛子周出于逆反心理,三分喜欢立马化作十分深情,坚决不肯照毛父的话办。过了不久,高考成绩出炉,毛子周发挥不利,成绩只够上个普通大专。毛父气得血压居高不下,又想到毛子周闹出来的这桩糟心事,简直要心灰意冷。


毛子周虽报了复读班,然而情绪低落,书也读不进去,眼看第二年高考又要悲剧。毛父思来想去,头发白了一半,一时要他接受儿子的性取向是不可能的,可要眼睁睁看着孩子颓废更是于心不忍,最后只想出一条不是办法的办法——参军。他期望毛子周能够在部队里好好锻炼一番,最好能被锤成品质优秀的直男。毛子周也觉得呆在家里没意思,索性接受了老头子的建议,报名参军。这一入伍,就是数年。期间,毛子周和父亲都有不小的改变。毛子周变得沉稳可靠,既懂审时度势,又有做事的魄力,不再是当年那个愣头小子。毛父则随着年纪的增长,渐渐心软,和毛母一起默认了儿子的性取向。


时至今日,毛母也断了掰直儿子的念头,只盼望着毛子周能有个贴己的伴儿。虽然现在同性还不能领结婚证,得不到法律的保护,但有个人一起过过日子消磨时光也比做条单身狗强,也可令她稍稍安心,少点牵挂。


毛子周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说道:“前几天搬到我那儿住了。”


毛母吓了一跳,手里捏着桔瓣,张着口问道:“这就同居了?”


毛子周忍笑道:“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前阵子消防检查,他得重新找房子住,我就把他拐过来了。”


毛母松了口气,意识到毛子周故意逗她,愤怒把手中的桔瓣往他脸上丢。毛子周配合地张嘴接桔子,嬉皮笑脸地吃了。


毛子周道:“妈,你放心吧。说不定今年中秋,他就能上咱家吃月饼了。”


毛母叹了口气,正要说话,毛子周的来电铃声响了。毛子周看了看手机,对毛母道:“是他。”毛母瞪大双眼,正襟危坐,把电视音量调至无声,全神贯注听儿子和“儿媳妇”……不,是心上人说话。


毛子周嘴角不住上扬,笑道:“小米。”


米立道:“哥,春节快乐。”


毛子周道:“春节快乐,在做什么呢?”


米立道:“陪家里的小孩放炮。”他话音未落,话筒里便传来一声响亮的爆竹声,和孩子们欢喜的尖叫。


米立道:“哥,你等下。”毛子周听见米立和别人说了几句方言,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以及模模糊糊的欢声笑语,可想而知米立家中的热闹场景。


过了一会儿,米立的声音响起:“怎么样,会不会安静点?”


毛子周道:“清楚多了,你换地方了?”


米立道:“嗯,房间里比较安静。”


毛子周道:“在你的房间吗?”


米立疑惑道:“是的,怎么了?”


毛母略为尴尬地把眼神转向电视。虽说知子莫若母,但总有些事是需要隐私的,比如说谈情说爱。毛子周的问话虽然内容普普通通,可是那表情和语气实在太肉麻,仿佛柔软得能拧成七百二十度似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毛子周的这一面,很不适应。


毛子周看了眼毛母,笑道:“我在我妈这,她也祝你节日快乐,向你父母问好。”


米立连忙道:“阿姨好,谢谢!哥,你代我向阿姨问个好啊。”


毛子周对毛母道:“妈,小米向你问好。”


毛母嘴角抽搐,说道:“你帮我谢谢他,请他以后来我们家玩。”


毛子周又添油加醋地向米立转述,毛母听得直想找支毛衣针抽他。可是事关儿子的“终身大事”,再怎么样也得让他把这通电话打完。毛母从果盘里翻出一包贡糖,撕开红纸,拈了一块塞进正温柔地说个不停的毛子周口中。


贡糖香甜松酥,入口即化,是美味的茶点小食。一块完整的贡糖有成年人的半个手掌大,整个塞进毛子周嘴中,足以让他安静地折腾一会。毛母好整以暇地倒了一杯茶,得意地放在差点呛到的毛子周面前。毛子周又咬又咽,大口喝茶,才把贡糖吃下。


米立不明就里,只听得毛子周的数声咳嗽和一系列奇怪的声响,担心道:“哥,你没事吧。”


毛子周吃不了甜,吐着舌头道:“没……没事,刚吃了一个很……很好吃的东西。”他本想说“销魂”,在毛母威胁的瞪视下被迫改口。


米立笑道:“阿姨准备的年货吗?”


毛子周道:“是的,她买了很多,等你回来肯定还有,到时你也尝尝我们这特产的小零食。”


12.接站

毛子周和米立聊了好一会,仿佛有说不完的话。米立家里的小孩找进屋来,缠着米立撒娇,让他放大烟花给他们看。米立推不开,只好跟在小孩后面,出门放烟花。他走路时又和毛子周说了几句,到院子里才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


孩子们吵着要看大烟花,其实只是几个小型烟花筒而已。因为放出来有点花样,孩子们便特别喜欢。米立给他们放了几个,站在屋檐下看孩子们玩。他大哥米述也在一旁看着,说道:“刚刚和女朋友打电话?”


米立三年前和家里出柜。事前,他和宋起约好了同时和家里说清楚,第二年带着对方见父母。不料世事不定,他至今也没有带个伴回家给家人见过。当时他的出柜在家里引发了轩然大波,甚至一度被父母赶出家门,不愿认他这个儿子。所幸他有个宽容的大哥,因为实在疼他,左思右想后勉强接受了他喜欢男人的事实,并居中协调,劝得长辈消气,这场风波才算不尴不尬地过了。


家里长辈虽然认命,但终究认为这不是什么好事,索性不论何时何处,始终对米立娶妻一事闭口不谈,也不关心米立和哪个男人恋爱。倒是米述经常私下问他,米立知道兄长除了关心外,还承担把情况转告父母的任务,每次都一五一十仔细说了,好让爸妈放心。


米述和米立聊得多了,对同性恋这事有了些许了解,知道如果正经做人谈恋爱,和男女之间也没有多大差别,便慢慢放下心来,有时还会同米立开些玩笑。但是在外人或是小辈前,他还是要为米立作掩饰,比如“男朋友”就要说成“女朋友”,以免流传出去了,在村里不好立足。米立有时心中难过,却又无可奈何。毕竟有偏见的人还是不少,他不可能一个个去纠正说服,况且别人也未必愿意听他的,只能乐观地期盼社会的接受度和宽容度会越来越高,偏见和歧视越来越少。


米立否认道:“不……不是,就普通朋友。”


他把手插进外套的口袋,发烫的手机贴在他左手的手背上。他想了想,补充道:“一个好朋友,很照顾我。”


米述忽然道:“我记得你先前说换了住处,暂住在一个姓毛的朋友家。是不是他?”


米立点头道:“不是暂住,我租他家的客房,交了半年的租金。”


米述故作不解道:“都是朋友,怎么还收你钱。”


米立辩解道:“怎么好意思白白住在别人家里,还是要算的。其实他也说不要算钱,是我一定要付。”


米述点头道:“也对,还是算清楚比较好。他也是那个吗?”


米立一愣,继而意识到兄长指的是“那什么”,哭笑不得道:“不,当然不是,他是直的。”


米述失望道:“有老婆了?”


米立道:“当然不是,他一个人住,黄金单身汉。”


米述抬手敲他脑袋,说道:“我是指女朋友。”


米立瞥了他一眼,疑惑道:“他还单身呢。哥,你这是查户口呢,喝多了?”他伸手摸了摸米述脑门,竖起两根手指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问道:“哥,你说这是几?”


米述拍开他的手,恨铁不成钢道:“我是在关心你。”


米立道:“你哪是关心我,分明是关心我朋友。”


米述翻了个白眼道:“那不是一回事吗?”


“哪里是一回……”米立心中一动,骇道,“你想什么呢。”


米述凉凉道:“我想什么不重要,关键是你在想什么,弟弟。也许你自己都没发现,最近几个月,每回我和我通电话都会听你提起那个什么‘毛’的家伙。”


米立插话道:“他叫毛子周。”


米述一挥手,继续道:“知道了。对了,你还叫他毛大哥。”


米立难为情地争辩道:“叫大哥怎么了,他年纪比我大,也对我很好,确实像个哥哥一样。”


米述“呵呵”冷笑,努力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把自己营造成一个不讲理又无理取闹的反派兄长。


米立安静片刻,醒悟道:“哥,你吃醋了?”


米述恼羞成怒,吼道:“吃个屁醋,有什么好吃的,啊?!!”


米立忍笑道:“好,没有吃屁醋。”


屋内,有人喊外面的人进来吃水饺。米述不轻不重地踹了米立一脚,斥道:“快去吃饺子,多看你一眼都烦。”


米立笑着和他一起把院子里的几个孩子赶回屋子里。进门前,米述在米立身后幽幽道:“弟,有喜欢的人就大胆上,别害羞。”


米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诚恳道:“哥,你真是喝多了。我给你舀碗面汤,多加点醋吧。”


米述怒道:“滚。”


米立在家里住了十来天,元宵前坐返程火车回来开店。他为了节省,买了硬座,车厢里挤满了人和行李,二十多个小时的旅程并不舒适。他自己也带了好几样大件的行李,粗糙结实的编织袋里装满了家乡的特产,都是父母特意准备给他的。父母还特意叮嘱他一定要送给毛子周一份,以感谢他把房子租给米立。


这趟火车经停的站点多,一路走走停停,上客下客,延误的时间也长。米立本该在晚上八点下车,如今眼看着得到凌晨两点多才能到站。毛子周发了几次短信给他,问他什么时候能到。米立在晚上十点多时,告诉他不要等了,早点休息,反正他手里也有毛子周家的钥匙。毛子周却说火车站再晚就没公交了,夜间站前的出租车也少得可怜,米立万一运气不好,说不定要在车站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能坐到车。


米立很过意不去,又拗不过毛子周,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短信。过了凌晨两点,毛子周那边就没了动静,米立以为他睡着了,松了口气,不料下车时,却看到毛子周站在月台上等他。毛子周穿着件黑色毛呢长风衣,撑着把深蓝色的长柄雨伞,在白色的灯光下很醒目。


毛子周见米立提着大包小包,收起伞,快步上前帮他提东西。他从米立手里拿过最大的两袋行李,一手一个,雨伞夹在腋下,在衣服上晕出一块深色的湿痕。


米立深吸一口气,雨夜的空气淸冷而湿润,在体内静静漫开。他说:“哥,谢谢你,这么晚还来接我。”


他抿了抿嘴,对自己干巴巴的道谢很不满意,可又想不出该怎么说。华词丽藻在这里格外不合时宜,他知道毛子周不是为了几句好听话来接他,而是出于真挚的关心。毛子周甚至可能认为这就是一个朋友应尽的责任和义务,根本不值一提。而当米立认识到这一点,内心便更为感动。


毛子周道:“客气什么。车在外面,走。”


火车站很小,他俩走了几步路,就到了毛子周停车的地方。这车正是上回毛子周送米立到火车站的那一辆。两人把行李放进后备箱和车后座,米立坐在副驾驶座上,问道:“你从公司借的车?”


毛子周“嗯”了声,系上安全带,发动汽车。他一面调车内空调的温度,一面道:“你有行李,又是下雨天,开车方便。”


米立被暖风吹得昏昏欲睡,上下眼皮像是涂了胶似的,一不小心就粘住了。他打了个呵欠道:“这几天经常下雨吗?”


毛子周道:“昨天开始一直下。火车坐了这么久,很累吧。”


米立道:“还成,有一点儿。”


毛子周道:“累了就睡吧。”


米立摇头道:“没事,到家再睡。”他喝了口矿泉水,稍微打起精神,侧头看窗外的景象。凌晨的街道空旷干净,柏油马路被雨水浇透了,在路灯的照射下浮现出奇异的绚丽色彩。


毛子周道:“行李可以在车里放一晚吗?”


米立道:“有一袋是吃的,可能得拿上去。”


毛子周点点头,解释道:“我妈小区修水管,这两天住我这,我怕拿的东西多,会吵到她。”


米立懵了,毛阿姨也在家里,三个人,两间房,他该住哪儿。


毛子周道:“她住我房里,我和你挤几个晚上,没问题吧?”


米立回过神,忙道:“当然没问题。”他的心脏开始不受抑制地疯狂跳动,尽管他清楚地知道不会有别的事发生,却仍然暗自兴奋。


毛子周把车停在小区里的停车位上。两人把比较不重要的行李搬进杂货店里,只提了行李箱和装有食物的编织袋上楼。毛子周出门时没关灯,电视也还开着,播的是台球比赛。两只猫专注地蹲坐在电视机前,脑袋随着小球的滚动而转来转去。


毛子周压低声音道:“它俩看上瘾了,我刚刚要换台,它俩还不肯,直着嗓子乱叫。”


米立见沙发上堆有薄被,猜出毛子周为了能及时到站接他,不上床休息,而是窝在沙发上看无声的电视节目,以打发夜里格外漫长且无聊的时间。他也用近似于耳语的音量说道:“你等我时不困么?”


毛子周笑了笑:“不会,台球比赛很有趣,现在我知道比赛规则了。”


米立心情复杂道:“你先睡吧,我去洗个澡。”


米立拿了换洗衣物进浴室。热水很足,把皮肤浇得发红。他惬意地拭干身上的水珠,方觉得舒服了一些。他走出浴室,毛子周还没睡,坐在餐桌旁发呆,两只猫蹲在墙角,两颗小脑袋凑在一处,在同个猫碗里吃饭。


桌上摆着两碗扁食和一盘烧麦。毛子周对米立道:“喝点热汤再睡。”


米立搬开一只椅子坐下,毛子周把扁食挪在他面前,说道:“我妈听说你要半夜才到,担心你会饿肚子,准备了点消夜。”


米立道:“谢谢阿姨。”


毛子周道:“你明天亲自和她说吧。快吃吧,吃完就去睡了。”


扁食是用甘甜的瘦肉汤煮成的,比小摊上的清汤扁食的口感好得多。表皮轻薄柔软,肉馅是用传统做法捶打鲜肉而成,比机器绞碎的有弹性,也更能保留肉馅的鲜味。碗里浮着几片青菜叶和些许葱花,清淡适口。米立一连吃了数粒扁食,连醋也忘了加了。


米立赞道:“阿姨的手艺很好。”


毛子周道:“汤和扁食都是我妈事先准备好的。她买了几十年菜,知道哪个摊子做的扁食皮和肉馅地道,所以包出来的扁食也比一般外面卖的好。”


毛子周吃完扁食,便不再动筷子,只看米立吃。米立道:“你晚上很辛苦,再吃点。”


毛子周道:“之前看电视时,已经吃了一盘烧麦,再吃一会就睡不着了。”


他又大力推荐烧麦,说道:“这个是海鲜烧麦,县城里的亲戚拜年时带来的,别看卖相不怎么样,味道很不错。”


这烧麦确实长相相当平凡,并不诱人,皮微微发黄,里面的馅料也不算饱满,干瘪地立在盘子上。然而味道却很鲜美,据毛子周说,烧麦皮是用面粉和鱼肉一并做成的,所以虽然吃起来不够柔软细腻,却比其他烧麦皮更有滋味。而馅料除了肉、菜外,还放了虾米和鱼肉,既有海产特有的鲜味,又不至于腥味过重,可谓恰到好处。米立吃了三四个,意犹未尽,要不是马上就要上床睡觉,真恨不得把这些烧麦都装进肚子里。


米立帮毛子周收拾餐桌,把烧麦放进冰箱里,免得猫咪半夜馋嘴偷吃。两人为了节省时间,同时刷牙洗脸。浴室里站着两个高大的男人,显得特别拥挤,转身动作时总会不小心碰到对方。


米立一面洗脸一面道:“两个人一起太挤了。”


毛子周叼着牙刷,满嘴泡沫,含糊不清道:“以后习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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