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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种族歧视”之间寻找不同点是一种空想 | 弗朗茨·法农

[法]弗朗茨·法农 三联书店三联书情 2022-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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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社会要么是种族歧视社会,要么不是。我们必须承认这一点,不然就会忽略大量的问题。比如,说法国北部比南部种族歧视,说种族歧视是被下等人发明的,与上等人无关,说法国的种族歧视是世界上最少的,这些说法都是人们不会正常思维的表现。


我们就是要让那些负责书写殖民历史的人记住这一点:在两种非人道的行为之间寻找不同点是一种空想。对于一个犹太人来说,在查理·莫拉斯(Charles Maurras)的反犹主义和戈培尔的反犹主义之间,区别是不是可以忽略。


萨特剧本《毕恭毕敬的妓女》在北非的一场演出结束时,一个将军对萨特说:“这出戏要是去黑非洲上演就好了。可以让人们看看,法语国家的黑人比美国黑人幸福得多。”


事实上,种族歧视和种族歧视有区别吗?我们看到的难道不是人类同样的堕落,同样的失败?

*文章节选自《黑皮肤,白面具》([法]弗朗茨·法农 著 三联书店2022-8)

电影《万湖会议》剧照


论被殖民者的所谓依赖情结(节选)


文 | [法]弗朗茨·法农


当我们开始这项研究的时候,我们只有马诺尼先生在《精神》(Psyché)杂志上发表的几篇文章。我们曾打算给作者写信,请求他把研究结论告知我们。后来我们了解到他的专著即将出版,会包含我们想知道的内容。现在这本书已经出版,题为“殖民地心理”。本章将对此书进行细致地解读。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此书的分析思考是诚实的。马诺尼先生亲身经历过殖民地的极端困境,他列举了土著人与殖民者之间关系的各种心理现象,但可惜过度了。


……我们不同意他这句话:“一个马尔加什人,未接触过殖民地环境,仍旧会出现普遍的自卑感,这无可争议地证明,从他的儿童期就有了一种自卑情结的种子。”


读到这一段,我们感到某个东西倾塌了,作者的“客观性”可能会误导我们。


……这里先阐明一下我们的立场。我们的原则是:一个社会要么是种族歧视社会,要么不是。我们必须承认这一点,不然就会忽略大量的问题。比如,说法国北部比南部种族歧视,说种族歧视是被下等人发明的,与上等人无关,说法国的种族歧视是世界上最少的,这些说法都是人们不会正常思维的表现。马诺尼说,种族歧视与经济境况无关,证据就是,“南非的白种工人甚至比雇主和老板更为种族歧视”。


我们很抱歉,但我们就是要让那些负责书写殖民历史的人记住这一点:在两种非人道的行为之间寻找不同点是一种空想。我们并不是要把我们的问题充斥这个世界,我们只想询问马诺尼先生,对于一个犹太人来说,在查理·莫拉斯(Charles Maurras)的反犹主义和戈培尔的反犹主义之间,区别是不是可以忽略。


萨特剧本《毕恭毕敬的妓女》在北非的一场演出结束时,一个将军对萨特说:“这出戏要是去黑非洲上演就好了。可以让人们看看,法语国家的黑人比美国黑人幸福得多。”


我真的相信某种个人经历是可以被他人理解的;我自己很反感对别人说:黑人问题是我的问题,我一个人的问题,然后就独自研究。可是,马诺尼先生并没有试着去感觉黑人在面对白人的时候体会到的那种绝望。我在本书中就在着重表现黑人的苦难。既从触觉入手,也从情感入手。我不打算采取客观的态度。其实也不是不打算,我不可能采取客观的态度。


事实上,种族歧视和种族歧视有区别吗?我们看到的难道不是人类同样的堕落,同样的失败?


马诺尼先生认为,南非穷白人讨厌黑人,这与任何经济机制无关。我们可以拿这个与反犹主义比较 :“我把反犹主义看作一种穷人的时髦主义。看起来大部分富人都在利用这种情绪,而不是真的投入,他们没有这份闲心。这种情绪一般在中产阶级中流行,就是因为中产阶级既没有田,没有城堡,也没有大房子!把犹太人按照低等下流的人对待,我一下子就成了上等人。”我们可以肯定,南非的白人无产者对黑人无产者的敌意正是南非经济制度的结果。


南非是什么?二百五十三万白人压迫着一千三百万黑人。


穷白人憎恨黑人的原因,并非马诺尼先生所说的,“种族歧视是小工商业者和小殖民者对自己处境不满的结果”。不是,而是因为南非的结构就是种族歧视结构:

在南非,“对黑人友善”或者“爱人类”都是骂人话……人家把土著人和欧洲人分隔开,无论是从土地方面、经济方面,还是政治方面都分隔开,让他们在白人政权统治下建设自己的文明,但要保持最少的种族之间的交往。人家给土著人分配了土地,强迫大部分土著人都住在那里。经济竞争被取消,占当地欧洲人总数50%的“穷白人”境遇将得到改善……


可以不夸张地说,大多数南非人几乎从身体上都难以接受把他们和土著人或者有色人种一起对待的任何可能。


马诺尼先生说:“经济上的隔断主要来自对竞争的恐惧,以及保护占欧洲人总数一半的穷白人的境况,避免他们的情况进一步恶化。”


马诺尼还说:“殖民地经营模式与其他经营模式不同,殖民地种族歧视也不同于其他类型的种族歧视……”作者谈到现象学、精神分析、人类团结等,但我们感到这些词汇都缺乏具体意义。各种经营模式都是类似的,都要从《圣经》里面找到必然性。各种经营模式都是一样的,因为都用于同一个“客体”:人。如果只从抽象意义上来看某种经营模式,就会掩盖更为重要、更为根本的问题,即把人各归其位的问题。


殖民种族歧视与其他种族歧视没有区别。

电影《印度支那》剧照


反犹主义震动了我,我激动,我被愤怒吞噬,我觉得做人的可能性被剥夺了。我不能对兄弟的命运置若罔闻。我的每一个行为都关乎人类。我的每次犹豫,我的每次懦弱都显示出人类的弱点。我们像是听到了塞泽尔的话:“当我打开收音机,听到美国黑人被迫害的消息,我觉得被骗了,希特勒并没有死;当我打开收音机,听到犹太人被侮辱,被歧视,被残杀,我觉得被骗了,希特勒并没有死;当我又打开收音机,听到在非洲强制劳动是合法的,有规模的,我觉得,真的,我们被骗了,希特勒并没有死。”


是的,欧洲文明及其代表应该为殖民地种族歧视负责;这里再引用塞泽尔的话:“就这样,有一天,资产阶级被巨大的震动惊醒了,盖世太保在运作,监狱被填满了,施刑者在发明新的刑具。”


人们吃惊,人们愤怒。人们说:“不可思议!但是,唉!这是纳粹,会过去的!”然后大家等待,期盼。然后大家给自己掩盖事实,说这是野蛮行为,极野蛮的行为,登峰造极的野蛮,空前绝后的野蛮,说这就是纳粹主义。开始人们接受,接着人们忍受,然后是无奈,闭上眼睛,使其合法化,因为,直到那个时候,纳粹主义针对的都不是欧洲人口;这种纳粹主义,人们培育了它,人们都是有责任的,它逐渐渗透,浸入,从西方基督教文明的每一个空隙中涌进,填满一条条泛红的河流。


那些阿拉伯人,看上去时时在被人追捕,处处提防着,有随时要逃逸的神色,身上是破烂的长袍,就像是专门为他们定做的,每次看到他们,我们就觉得马诺尼先生搞错了。多少次,我们被当作阿拉伯人,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警察拦截,而当他们得知我们来自哪里之后,就马上道歉说:“我们清楚,马提尼克人跟阿拉伯人很不一样的。”我们表示不同意,但他们说:“你们不了解阿拉伯人。”真的,马诺尼先生您搞错了。您说“欧洲文明及其代表人物与殖民地种族歧视并没有关系”这句话意味着什么?是不是意味着殖民主义是探险家和政客的作品,而“欧洲文明的代表”是与此完全不沾边的?然而,弗朗西斯·让松说,一个国家的每个公民,都对以国家名义采取的行动负有责任:“一天又一天,这个体制在你周围发挥着恶劣的影响,一天又一天,体制的建设者背叛着你的初衷,以法国的名义实施着某些政策,这些政策完全不代表你的利益,也违背着你的信仰……而你却躲避现实,而且引以为荣,那么就任由那些在这种不良气氛中如鱼得水的人胡作非为吧,也正是这些人以他们的行为创造了这样的不良气氛。如果你能保持自身的洁净,那就说明有些人替你进入了污浊之中。你有打手,但实际上你是凶手:因为如果没有你,没有你的不闻不问,那些人也不可能采取那些行动,现在你和他们都是罪人。”

我们上文提到南非的结构是种族歧视的结构。我们还可以说,欧洲也有一种种族歧视的结构。马诺尼先生显然没有注意这个问题,因为他说:“法国是世界上最不种族歧视的国家。”漂亮的黑人们,骄傲地做法国人吧,吃点苦算什么,因为你们的同类在美国比你们痛苦……而其实法国就是种族歧视的国家,因为“黑人恶劣”的神话已经深入集体无意识中。我们将在第六章讨论这个话题。


接着读马诺尼的书:“因肤色而感到自卑的情结基本只出现于周围环境多为另种肤色的人的环境中,自身属于少数人的个体上;在社会结构较为稳固的,较为均一的群体中,自卑情结相当少见。”


我们还想向作者提出几个疑问。在殖民地的白人无论如何都没有感到过低人一等;马诺尼先生也说:“他不是被当成神,就是被吞掉。”殖民者尽管是“少数群体”,但没有被当成下等人。马提尼克的两百名白人全都认为自己比三十万有色人种高贵。在南半球的非洲,有两百万白人,一千三百万土著人,但是没有一个土著人感觉比少数的白人高贵。如果说阿德勒的发现和库恩凯尔的发现都很重要,可以解释某些神经症表现,但这并不能成为运用在极为复杂问题上的一般法则。土著人的自卑情结与欧洲人的高贵感是对应关系。我们应该大胆地说出来:种族歧视制造了自卑情结。


我们这个结论与萨特一致,他说:“犹太人是被其他人当作犹太人的人:这是一切的根源……是反犹主义制造了犹太人。”

《美丽人生》剧照


马诺尼先生所说的极少见情况是怎样的呢?他说的情况是,某些进化了的黑人,突然发现自己完全吸收的文明并不接受他。那么我们可以顺着他的思路得出如下结论:如果作者提到的这样一个典型的马尔加什人承认自己的“依赖性”,那么一切都没有问题;但是,如果他忘记了自身的位置,想与欧洲人平起平坐,那么欧洲人就会恼怒,进而排斥他;因此,在这个“极少见的情况”下,这个无廉耻的人就会因为他拒绝依赖性而产生自卑情结。


我们前面在马诺尼先生的论述中找出了一个误会,相当严重的误会。也就是说,他给马尔加什人两条路来选,自卑情结或者依赖顺从。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如果他走不出这一步,他的不安全感就不会消失,他就体会到失败。”


马诺尼先生的第一大目的是,批评那些研究原始社会族群的众多人类学家采用的研究方法。但我们也可以同样地批评他自己的著作:


作者把马尔加什人封闭在其风俗之内,以单边视角分析其世界观,描述封闭环境内的马尔加什人,说马尔加什人对其祖先维持着依赖关系,完全是部落式的特征,作者置客观性于不顾,将其结论又运用在一种双边的理解上,有意地回避了加利埃尼统治之后马尔加什人已不存在的事实。


……


马诺尼忘记了这一点,马尔加什人已经不存在了;他忘了,马尔加什人是跟欧洲人一起存在的。白人到达马达加斯加以后,扰乱了心理边界和心理机制。所有人都说了,黑人的他者,不是黑人,是白人。马达加斯加这么大的一个岛,一下子就被“文明的先锋”侵占了,尽管那些先锋尽可能地表现文明,岛上还是经历了一场解构。马诺尼先生也提道:“殖民地初期,每个部落都想要一个白人。”有人解释说这是某些魔法或图腾的缘故,有人说是人们需要接触这个可怕的神,还有人说这就证明了依赖性,但不管怎么说,岛上发生了某些新的事情,如果不考虑这一点,任何分析都是错误的,荒唐的,无用的。这里的情况变了,我们必须试图理解新的关系。

白人侵入马达加斯加带来一种绝对的伤痛。马达加斯加突然出现欧洲人的事件产生的影响极为深远,这不仅是心理层面的,大家都知道,因为人的意识是与社会环境息息相关的。还有经济影响呢?但这需要全面审判殖民主义!我们还是得继续我们的研究。


以抽象概念来说,马尔加什人可以接受自己不是白人的事实。残酷的是,他先知道自己是一个人(认同机制),后来发现人是分为白人和黑人两类的。如果说“被抛弃”或“被背叛”的马尔加什人还认为自己是人,他的想法就成了一种诉求;他就会要求平等,而以前的他是不需要的。如果在他要求之前,他就得到了平等,这对他来说就是有利的,而之后得到就难以抚平他的痛苦:因为在争取平等方面的一切进步都会彰显与以前的区别,使其突然变得无法忍受,无法忘却。因此,马尔加什人的心理就从依赖性转变为自卑情结。


读到这里,误会又出现了。的确,马尔加什人完全可以接受自己不是白人的事实。马尔加什人就是马尔加什人;或者说,他不是马尔加什人,但他的“马尔加什特征”就在那里。如果他是马尔加什人,那是因为白人这么叫他;如果,在他的经历中,他需要思考自己是不是一个人,那是因为别人不承认他是人这个事实。


也就是说,当白人歧视我的时候,我变成殖民地人口,我的价值被剥夺了,我的特殊性被取消了。人家说我是寄生虫,说我必须马上按照白人说的去做,“说我是个野蛮的动物,说我和我的同种人就像游走的废物,只配去侍弄甘蔗和棉花,说我在世界上一点用都没有”的时候,我就开始因为自己不是白人而痛苦。我就开始想当白人,就是说让白人觉得我也是人。可是,马诺尼先生会说,你不可能,因为你本身就具有一种依赖性情结。“不是所有的民族都可能被殖民,只有那些本身有这种需要的民族才可能成为被殖民者。”他还说,“在欧洲人开发了殖民地的那些地方,我们都可以说,当地人无意识中在等待、盼望殖民者。到处都有一些神话传说,描述从海上来的外国人,给当地带来了福祉。”


《为奴十二年》剧照

这里说的,就是白人有一种权力情结,领导情结,而马尔加什人有一种依赖情结。大家各得其所。


我们要问,为什么欧洲人这种外国人,被称为瓦扎哈,就是“尊敬的外人”,为什么沉船上逃出来的欧洲人被土著人张开臂膀热情地接待,为什么这种外国人从来没有被当成敌人?马诺尼此书绝口不提人性,不提善良,不提礼仪,也就是塞泽尔称为“古老的有礼民族”的基本特征,而只说这是早已写在命运的象形文字之中的,埋在无意识中的,白人就是被期待的主人。是的,是无意识的问题。但不能随处都用。一个黑人给我讲他做的梦:“我走了很长时间,很疲惫,我感觉什么事情在等着我,我穿过一些障碍,越过某些墙,走进一个空空的大厅,一扇门后有声响,我不知能不能进去,后来我进去了,这个房间里有几个白人,我发现我也是白人。”


……


十几年前,我们曾经非常吃惊地发现,北非人厌恶有色人种。当时我们很难跟土著人接触。我们后来离开非洲到了法国,并没有弄懂其中的原因。然而,我们思考了几个因素。法国人不喜欢犹太人,犹太人不喜欢阿拉伯人,阿拉伯人不喜欢黑人……人们对阿拉伯人说:“你为什么穷,就是因为犹太人骗你们,把钱都弄走了。”人们对犹太人说:“你们跟阿拉伯人不一样,因为你们是白人,而且你们民族出了伯格森和爱因斯坦。”人们对黑人说:“你们是法兰西帝国最优秀的士兵,阿拉伯人自以为比你们高贵,但根本不是。”其实这也不准确,因为没人会对黑人说什么,没什么可说的,塞内加尔步兵就是步兵,听长官命令的步兵,只知道听命令的好兵。


—你,不过去。

—为什么?

—我,不知道。你,不过去。


白人没办法面对各种诉求,就推卸责任。我把这个机制叫作:按种族分摊罪责机制。


《卢旺达饭店》剧照


我们前面提到,有些事情使我们震惊。每次发生骚乱,军方总是把有色人种士兵放在最前面。让一些“有色人种”来镇压另一些“有色人种”的解放运动,以此证明没必要把这些运动当成普遍性的事,这样他们可以对黑人说:阿拉伯那些懒人想造反的时候,都没有任何名正言顺的理由,其实只是想发泄自身无意识的情绪。

在第二十五届天主教大学生大会上,针对马达加斯加问题,一个黑人学生说,从非洲人的角度,“我抗议把塞内加尔步兵调遣到马达加斯加去,我抗议那里的过激行为”。我们都知道,塔纳纳利夫警察局的黑手之一就是塞内加尔人。因此,在这种条件下,由于马尔加什人对塞内加尔人的印象如此,弗洛伊德的理论对我们来说完全不起作用。这里提到的梦境需要放置在当时的时代环境中,也就是那里2%的人口、八万土著人被杀的时候;放置在那个地点,就是这个四百万人口的大岛,岛上不可能开展任何对话,各个方面都在冲突之中,到处都是谎言和污蔑。我们是不是可以说,某些情况下,社会原子的概念比人重要。我想起皮埃尔·纳维尔(Pierre Naville)写道:“如果把社会的梦当成个体的梦来看,把群体的征服欲当成个人的性本能来看,就又颠倒了事物的自然顺序,实际上,阶级之间斗争的经济和社会条件决定了个体的性表达的真实条件,一个人的梦的内容,说到底,也取决于他所处文明的总体情况。”


……


马诺尼先生描述了马尔加什人的心理之后,开始解释殖民主义的存在理由。在此处,他又添加了一种新的情结,就是“普洛斯彼罗情结”,也就是一系列无意识神经症特征的整体,其中既包括“殖民者父系角色”,也有“假想其女被下等人强奸未遂的种族歧视者形象” 。


普洛斯彼罗就是众所周知的莎士比亚名剧《暴风雨》里的人物。他的对立面有他女儿米兰达,还有卡列班。面对卡列班,普洛斯彼罗的态度是南美人比较熟悉的。他们总说黑人随时在等待时机扑向白人女子。这段很有意思,马诺尼先生生动地描写了难以解决的冲突,而这似乎是殖民大业的基础。他说:“普洛斯彼罗缺乏的,也就是殖民者缺乏的,剥夺掉的,是他者的世界,他者被尊重的世界。这个世界中,典型的殖民者离开了,逃走了,因为他们无法承认别人的存在。这种逃避的缘由是一种儿童式的主导需要,而融入社会时未能归顺。也许这个人唯一的愿望就是旅行,逃避‘摇篮恐怖’,逃避‘围墙壁垒’,或者大概就是想要某种‘更广阔的人生’……总之他想要找的是一个没有人的世界。”


如果我们说,很多欧洲人去殖民地的目的是能短时间内发财,而且大多数殖民者都是商人甚至是贩子,我们就可以明白在土著人中引发了“自卑感”的这种殖民者心理是怎么回事。至于马尔加什人的“依赖情结”,从我们可以读到的内容来看,马诺尼的论述也是从白人殖民者到来入手的。如果考虑马尔加什人在白人到来之前的,这种情结的初始期的话,马诺尼先生则没有任何依据对当前土著人的情况、当前的问题和出路进行判断。



黑皮肤,白面具

[法]弗朗茨·法农 著 张香筠 译

生活·读书·新知 三联书店 2022-8

ISBN:9787108073921 定价:57.00元


掌握白人的语言,吸收白人的文化,接受白人的认知标准……几百年来,黑人竭尽全力模仿白人,希望由此变成堂堂正正的人。黑人与白人为何无法建立正常平等的关系?在本书作者弗朗茨·法农看来,这种扭曲心理源自殖民过程中产生的集体精神伤害。法农出身加勒比海地区的法国海外省马提尼克岛,是法国黑人作家、精神科医生。通过多年临床医学研究,法农深刻意识到殖民主义对人精神上的异化,并将这种异化形象地称为戴上“白面具”。与此同时,法农还敏锐地指出不仅是受到歧视的黑人,作为歧视者的白人本身也受到种族主义观念的禁锢,成为殖民意识形态的受害者。由此法农提出 :“黑人被封闭在他的黑色之中,白人被封闭在他的白色之中。真正的问题是必须把人解放出来。”只有真正消除了黑人性与白人性的对立,一种属于人的解放才有可能到来。


今天,世界各地的民族解放运动已经过去半个多世纪,人们对殖民主义的思考变得更为冷静、客观,而《黑皮肤,白面具》经过时间的洗礼业已成为 20 世纪后殖民理论的经典作品。是反种族主义、去种族化,还是强调区别论?法农对殖民问题的思考也可扩展至性别研究、民族研究等领域,带给我们无限的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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