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开的密谋：“科幻小说之父”对世界秩序的最后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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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颇具独创性的思想家赫伯特·乔治·威尔斯，在62岁创作了《公开的密谋》。此书对20世纪的世界危机进行了深切思考，提出由于科学进步，受过教育和有影响力的人逐渐有了共同愿景——祈盼一个“政治、社会和经济统一”的世界，该愿景被认为是旨在实现世界和平的世界革命的基础。“世界共同体”的建立需要“公开的密谋”，它不仅是一个组织、一场世界性运动，更是所有向往新世界的人都应遵从的一个生活理念，需要各方的参与和帮助。

《公开的密谋》是一个“保守的社会主义者”改造社会的尝试，是一个推动并建立人类对命运的掌控，将其从危险、不确定性和苦难中解救出来的计划，是作者对世界秩序的最后陈述，对于读书界认识西方“世界共同体”这一问题有重要意义。

*文章节选自《公开的密谋》（[英] 赫伯特·乔治·威尔斯 著 刘桂芝 译 三联书店 2024-3）

电影《阿特拉斯耸耸肩》剧照

目前人类事务的危机

世界正在经历巨大变革。在过去的 50年里，人类的生活条件发生了空前迅猛的变化。我们被裹挟而行——无法掌控事件接踵而至的速度，直至现在，我们才开始意识到这场已经降临到我们身上的变革风暴的力量。

这些变化并非来自外部。没有来自外太空的巨大陨石撞击我们的星球；没有灭绝性的火山爆发或奇怪的流行病；太阳没有骤然过热，也没有突然萎缩使我们进入极寒的冬天。这些变化来自人类自身。一小部分人，或个体或团队，义无反顾地去取得新发现，创造并使用发明，改变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

我们现在才刚刚开始意识到这些变化的本质，用语言来描述它们并将其诉诸笔端。首先，这些变化开始发生，然后我们才能看到它们正在发生，现在我们开始看到这些变化之间的联系，并清楚其后果。随着这方面思路的逐渐明晰，我们很快就能在学校里向孩子们证明和解释这些变化，但是目前，我们没有这样做，没有给我们的孩子一次去发现他们生活在一个普遍变化世界里的机会。

《机器人之梦》剧照

这些条件变化的大致脉络是什么？

按照它们被发现和被清晰展现的顺序来探讨会更加方便，而不是按照它们出现的顺序或逻辑顺序。这些变化或多或少相互依存、有所重叠并相互作用。

直到 20世纪初，人们才开始意识到“消弭距离”一词于我们不断变化的生活中的真正意义。在此之前的整整一个世纪里，旅行与运输的速度和安全性在不断提高，信息传递也更加方便和迅速，但这种提高似乎还不是最重要的。铁路、轮船和电报带来的种种改变开始显现，城镇变得越来越大，向农村扩张，曾经人迹罕至的地区也有人迅速定居和耕种，工业中心区的人开始依靠进口食品生活，接收偏远地区的信息也不再有时间差，趋向于现代化，但是所有人都认为这些变化仅仅是对现有条件的“改进”，他们没有发现这是人类生活中一场深刻变革的开端，年轻人没有关注它们，也没有人试图或认为有必要使政治和社会机构跟上这种规模的逐步扩大。

截至 19世纪末，还没有人认识到事态的真实情况。当时，一些观察敏锐的人开始以试探性的评述来提醒人们注意正在发生的事情，不过他们似乎没觉得必须对此采取行动，只是轻快且机智地说，事情正在发生。后来他们逐渐认识到，“消弭距离”只是更为深远进步的一个方面。

电影《阿特拉斯耸耸肩》剧照

由于能量和物质方面的逐步突破，人类的旅行速度变得更快，并能在世界范围内进行即时通信。交通运输的改善只是这种突破带来的诸多重大影响之一，该影响最显而易见并引发人们思考，但也许不是最重要的。人们突然意识到，在过去一百年里，人类在获取和利用机械动力方面取得了惊人的进步，机械效率大大提高，与此同时，可供人类使用的物质也大量增加，从硫化橡胶到现代钢铁，从石油和人造黄油到钨和铝。起初，人们只把这些东西视为幸运的 “发现”，即快乐的偶然发现，却并不知道这些发现是系统的、连续的。普通作家在写这些事情的时候，把它们描述成 “奇迹”，像金字塔、罗德岛巨像和中国长城一样的“奇迹”，很少有人意识到它们比任何“奇迹”都重要得多。“世界七大奇迹”之下，人们自由地生活、劳作、结婚和死亡，就像早已习以为常的那样，就算 “七大奇迹 ”全部消失或增加三倍，也不会改变大多数人的生活。但是，这些新的能量和物质却正在——悄然地、肯定地、无情地——调整和改变着人类日常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

这些新的能量和物质增加了生产方法和数量，它们使 “大企业 ”的诞生成为可能，将小生产者和小分销商驱逐出市场，它们肃清旧厂，催生新厂，改变了行业面貌。它们让新事物一件一件、一天一天地走进日常生活——电灯和暖气、夜间通亮的城市、良好的通风、新式服装、焕然一新的洁净感，它们把一个曾经匮乏的世界变成了一个潜在的富裕世界，一个过分富裕的世界。在意识到“消弭距离 ”之后，他们又意识到物资的短缺也已经被消除了，人们无须烦琐的劳动就能生产出所需的一切物质。这一更广泛和更深刻的事实，在最近的十几年里才被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且其中大部分人还需要更进一步才能意识到，这些事物使日常生活发生的改变多么彻底。

《机器人之梦》剧照

除了物质生活的速度与能量方面的大幅度提升之外，还有其他的变化。生物科学经历了相应的拓展，医学已经达到了一个新的水平，因此在现代化社会中，平均寿命得以延长，尽管出生率大幅度下降，但世界人口仍在惊人地逐步增长。成年人所占比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大，英年早逝的人越来越少，这改变了我们的社会氛围。生命过早结束的悲剧正在从一般经验中消失，健康成为常态，持续性的牙痛、头疼、风湿病、神经痛、咳嗽、感冒、消化不良等，这些曾在我们祖父和祖母短暂生命中频繁发生的疾病，逐渐不太常见了。现在，我们发现，只要心中有活下去的欲望，我们就可以没有任何沉重的负担和恐惧，健康且富足地生活下去。

但是我们并没有过上这样的生活。所有这些发展的自由、能量和富足感，对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一种幻景。对于人类取得的这些成就，我们感到惴惴不安，即使是那些享受到这些成就的人，也同样没有安全感，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既没有安逸、富足，也没有自由。艰难的工作、物资匮乏和无休止的金钱烦恼仍是家常便饭，前所未有的战争威胁悬于人类上空，而现代科学的一切力量和发现都在武装并强化它。

当我们问为什么能量的发展成就在我们手中会变成苦难和危险时，得到的回答很不令人满意。政客们最喜欢用陈词滥调——“道德的进步没有跟上物质进步的步伐”——来为自己徒劳的事业辩解。这似乎让他们十分满意，但对于其他聪明的人来说，这种回答不能令人满意。他们说 “道德”，却不解释这个词，显然是想把责任推给我们的宗教教师。他们充其量只是做出了一个模糊的回应，然而，当我们以宽容和同情的态度考虑此事时，他们所说的那句话中似乎确实有些现实的因素。

电影《超时空接触》剧照

什么是道德？Mores［道德］意味着礼仪和风俗。道德是生活的行为准则，是我们在社交生活中的表现，是自己与其他生命相处的方式。与（比如说）几百年前相比，现在关于如何生活的主流观念与时代危机之间的矛盾似乎要大得多。我们越来越清楚地看到，多年来构成人际关系框架的某些既定传统，不仅不再如以前那样适用，而且正带来伤害和危险，但是目前我们还不知道如何摆脱这些传统，摆脱这些支配我们的社会行为习惯。对于那些必然取代它们的新的行为观和责任观，我们论之甚少，更不用说付诸实践了。

例如，迄今为止，人类事务大体由若干主权国家管理——目前大约有 70个。直到最近，这都是一个包容度很高的框架体系，一般的生活方式都能融入其中。那时的生活水平可能没有我们现在的高，但社会的稳定和保障度却更佳，年轻人经过训练，表现出忠诚、守法、爱国的品质，明确的犯罪和轻罪制度伴以相应的痛苦、惩罚和镇压，使社会团结稳定。每个人都被灌输美化自己国家的历史，而爱国主义是美德之首。现在，“消弭距离 ”快速实现，大家成了彼此的邻居，曾经各自为政的国家，曾经相距甚远的社会与经济体系，现在却令人恼火地相互挤压。在新的条件下，商业活动不断打破民族主义的界限，对其他国家的经济生活进行激进的攻击，这加剧了我们所有人都接受过的、充斥在我们血液中的爱国主义。同时，以前只相对缓慢发生在前线的小打小闹，变成了三维空间里的战争，它对 “非战斗人员 ”的打击几乎和对战斗人员的打击一样，并且获得了极具残酷性和破坏性的武器。目前尚无解决这一矛盾状况的办法，我们的传统和所受的训练不断促使我们采取对抗与冲突的态度，而这些只会把对手和我们自己带向贫困、饥饿和毁灭。我们都被训练成不信任和憎恨外国人的人，我们向国旗致敬，在国歌声中机械地肃立，准备跟随着那些穿着马刺和羽毛，冒充成国家元首的小人物，一同走向最可怕的共同毁灭。我们的政治和经济生活理念已经过时了，很难调整和重构它们以满足新时代巨大而紧张的需求。这确实是我们唱片式的政客们心中所想的——他们考虑任何事情都含糊不清——当他们播放那关于道德进步没有跟上物质发明的老旧唱片时。

《伍德斯托克音乐节1969》剧照

在社会和政治方面，我们需要一个修正后的行为理念体系，一种与时俱进的社会和政治生活观念。我们在生活中做无用功，在漂泊，被那些利用旧传统的人蒙蔽、欺骗和误导，荒谬的是，我们仍然摆脱不了战争，必须为备战纳税，这种无用、夸张和扭曲的生存方式威胁着我们的身体和自由，它是前科学时代分裂时期的产物。不仅我们现在的政治生活方式带有一种遗传性缺陷和畸形，连我们的日常生活，我们的衣食住行也很局促、受挫、贫困，因为我们不知道该如何着手摆脱旧的生活方式，使日常生活适应新的机遇。这种压力表现为失业率上升和消费能力失调，人们不知道是该花钱还是该存钱，一大批人发现自己不公正地、不合理地、莫名其妙地失了业。为了提高产量与利润，企业进行了大规模的商业重组，与此同时，具有购买力的客户数量却在减少并逐渐消失。经济机器嘎吱作响，发出各种罢工的信号——它的停摆意味着将出现普遍的匮乏和饥饿，它绝不能罢工，必须对此进行重建和变革，但究竟是什么样的变革呢？

虽然我们谁也不清楚这一重大变革将以何种方式实现，但是现在，世界各地都感到一场变革或巨大的灾难即将来临，越来越多的人因这种转变的不确定而感到不安。在人的一生中，人类已经从一种我们现在看来似乎是缓慢、沉闷、匮乏、受限，但至少是美丽平静的状态，进入了一个充满刺激、挑衅、威胁、紧迫和痛苦或潜在的痛苦的新阶段。我们的生活彼此交织，这一事实无法逃避，作为社会群体中的一员，我们该如何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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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开的密谋

[英] 赫伯特·乔治·威尔斯 著 刘桂芝 译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24-3

ISBN：9787108077516 定价：59.00元

20世纪颇具独创性的思想家赫伯特·乔治·威尔斯，在62岁创作了《公开的密谋》。此书对20世纪的世界危机进行了深切思考，提出由于科学进步，受过教育和有影响力的人逐渐有了共同愿景——祈盼一个“政治、社会和经济统一”的世界，该愿景被认为是旨在实现世界和平的世界革命的基础。“世界共同体”的建立需要“公开的密谋”，它不仅是一个组织、一场世界性运动，更是所有向往新世界的人都应遵从的一个生活理念，需要各方的参与和帮助。

《公开的密谋》是一个“保守的社会主义者”改造社会的尝试，是一个推动并建立人类对命运的掌控，将其从危险、不确定性和苦难中解救出来的计划，是作者对世界秩序的最后陈述，对于读书界认识西方“世界共同体”这一问题有重要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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