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历史扭曲的产物，香港会被打回原型吗？
文｜孙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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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们继续聊一聊香港，因为还有很多未竟之言。
很多人一说到香港，马上能即兴来一句国师级点评：香港是特定年代“制度扭曲”下的产物，一旦这种扭曲被还原，它就会被打回原型。
这句话对吗？前半句很对，香港的繁荣的确建立这种“扭曲”之上，如果没有这个基础，香港很可能仍是今天伶仃洋上一个可有可无的渔村或者小镇。
让我们批判式地重温一下历史上几个决定香港命运的关键时刻：
1840年，大清王朝这个风雨飘摇的老帝国在东南沿海和远道而来的英帝国打了第一个败仗，后果很严重，割地赔款不在话下。后来的种种史料表明，目光如炬的英国人最先垂涎的并不是香港这个偏居南方的小渔村，而是毗邻清帝国财赋重地的舟山群岛。在当时看来，这个群岛无论是从战略位置还是自然条件，都较之香港更优，但正因为如此，英国人遭遇了激烈的顽抗，清帝国就是再迂腐也知道这块地不能丢。
僵持之下，香港进入了决策者们的视线。老实说，割让这块地方，不失为一个让双方都体面的方案。对清帝国来说，把这个偏居一隅的小渔村，送给英国人，于泱泱大国而言，根本无关大局、不伤大雅；于英国人而言，则是退而求其次的方案，其商船与战舰终于可以自由进出中国，战争的目的达到了，何乐而不为？
就这样，香港这个生于蛮荒之地的小朋友还在玩泥巴的年纪，就被自顾不暇的母亲送到英国佬毛茸茸的怀抱里，它还没有来得及哭闹，就搭上了大英帝国的时代快车，成为远东地区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你看，香港的第一次腾飞，就是建立在祖国丧权辱国的耻辱上，扭曲吗？扭曲！
1945年，这一年抗战结束。按照盟军统帅麦克阿瑟发布的第一号受降令，被日军占领的香港应归还中国，作为战胜国代表的国民党政府也希望趁此机会收复失地，但英国人并不甘心，四处周旋以扭转局面，美国考虑到欧洲利益也随之转向支持英国。
很快，蒋委员长也意识到，这块弹丸之地暂时留给英国人比收回来更“有用”，内战一触即发，国军需要英美的援助，香港则可以作为一个不错的筹码。最终，英国人在香港接受日本投降，并驻军重新占领。
就这样，香港又一次被时局所用，其贸易特区的身份得以延续。这扭曲吗？当然扭曲。
1949年，故事的版本大家就更熟悉了。各类公开的史料为我们拼凑出这样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情景，解放战争期间，解放军是完全有能力收回香港的，但中央从大局出发，充分考虑实际情况，认为香港保持现状，对当时的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很有用处。周恩来总理还说过一句颇具中国式智慧的话，叫做“长期打算、充分利用”，话不说明，但意思毫不含糊：我们并不急于收回香港，因为它留在敌营更能发挥作用。
就这样，香港第三次被时局所用，并因其贸易特区的独特身份，成为中国联系国际世界的唯一通道。你说这扭曲吗？至少远方的上海表哥会这样认为。
1984年，中英联合声明发布，中国将于1997年对香港恢复行使主权。中方承诺在香港实行一国两制，香港将保持资本主义制度和原有的生活方式，并享受外交及国防以外所有事务的高度自治权，也就是“港人治港，高度自治”。
就这样，回归之后的香港，仍然保留了其行政特区的身份，继续充当中西方经贸往来的超级联系人。
这事儿办得扭曲吗？一国两制的做法，祖制上没有先例，国际上也没有惯例，你可以说它是创新，也可以说它“扭曲”咯。
好了，说了这么多，你是不是发现，香港这座城市，简直就是一朵被制度扭曲了千百回的奇葩，如果它有造型，一定是麻花状的。
可如果说“制度扭曲”也是一种红利，究竟哪做城市敢说自己完全没有享受过这个红利？
我们的特区深圳，如果不是经济特区那场“扭曲”的制度实验，会有今天的辉煌成就吗？
我们的老牌城市广州，如果不是明清两代“一口通商”的扭曲身份，很难说它会不会像后来的泉州港一样衰落？
我们的帝都北京，如果不是明朝第三个皇帝的计划外夺权，它真的会成为汉人王朝建都的首选吗？
我们的魔都上海，如果没有成为《南京条约》中的五个通商城市之一，如果没有租界这种扭曲的存在，你确定它的发展一定会比宁波这个千年古港要好？
再假设你生活在300年前，看到美国这样一个远离欧亚文明中心、孤悬海外、人口稀少的国家，仅从地缘优势上，你应该看不出它的远大前途吧？但是，那又怎样，正是发生在欧亚文明中心的各种作、各种扭曲，一次次成就了这个的国家的崛起：先是那批从欧洲逃出来的清教徒建立起这个国家，再是欧亚大陆上的两次世界大战，成就了美国经济的腾飞，然后是冷战的扭曲格局，成就了美国的世界霸主地位。
你说美国是“历史扭曲”的产物吗？不好意思，这个世界只看结果，不会问你是麻花还是油条。
让我们回到开头那个问题，如果扭曲效应一旦还原，香港会被打回原型吗？
1840年，南京条约签订，广州独享的一口通商变成五口通商，再到后来的十一口通商，再到今天的全部通商，广州被打回蛮荒之地的原型吗？
1928年，中国民国北伐成功后定都南京，北京被打回元大都时期的原型吗？不好意思，北京仍然是政商与文化名流云集之地。
1945年，中国政府收回上海租界的主权，没有洋人驻守的上海，被打回松江府时期的原型吗？
2000年以后，深圳经济特区几乎所有特殊政策开始普惠全国，特区不特的深圳，被打回小渔村的原型吗？不好意思，深圳仍然是中国经济的当红炸子鸡。
1990年，柏林墙推倒之后，欧亚文明中心的秩序得以重建，美国被打回印第安人时期的原型吗？不好意思，这个孤悬海外的国家已经成为新的文明中心，欧亚大陆只有艳羡的份儿。
一个地区的经济发展，很多时候就是一个接一个的偶然事件或者叫“扭曲效应”来实现的，究竟有哪个城市敢说自己没有享受过半点“历史扭曲”的红利？
作为享受“历史扭曲”的红利发展起来的国际大都会，香港早已从当年的小渔村成长为今天的参天大树，何惧“特区不特”？即便失去中西方“贸易中转战”的独特身份，即便失去“金融特区”这个超级联系人的地位，我仍然相信香港有智慧、有行动力在中国经济的大格局中找到新的定位。
真正阻碍进步的不是外在环境的改变，而是人心的不思进取。
注：关于香港经济是否衰落，请关注本号近日即将推出的众筹文章《至少从数据上看，说香港衰落是严重不负责任的》，本文将从香港近十年的GDP增长、人口增长以及客流、物流与资金流等信息进行数据分析，希望能给你带来一些新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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