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张瑜:我爱绿头鸭体态完美,刺猬高颜值,还在床上养了40只螳螂
小时候因为养过两只鸭子,而走上了科学男青年之路,现在已然是业内大名鼎鼎的科学绘画师。和他同事三年,无数次擦肩而过,从未说过话,他就是那种走路时只低头看路、对人兴趣不大的人,因为,他另有所爱。
行李&张瑜
1.刺猬、蚂蚁、知了
行李: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科学绘画感兴趣的?
张瑜:我从小学就开始学画画,爱画动植物、自然。最早学的其实是国画,抽象夸张写意的东西画得多一点,但那时候就有个问题,老师都说我画东西画得太像了,缺少意境。其实就是准,准和像是一个东西。我特别喜欢刘继卣的画,就是中国很有名的连环画大师,画《大闹天宫》的那位,他画的动物画也非常有名。我喜欢他笔下的动物造型,准而不僵。不仅是用笔用墨,而是能把动物深层次的东西体现出来。比如他画的松鼠,寥寥几笔,就可以把松鼠捧着东西吃的可爱神态表现得淋漓尽致。比如同样是猴子,他画的猕猴和金丝猴完全是两个风格。猕猴看起来比较凶,金丝猴就比较可爱一些,尤其是川金丝猴,蓝色的脸和金色皮毛对比,再一个是杏核眼,猕猴就会很凶,眉骨比较突出,整个压低。他画的就特别到位,虽然笔墨比较夸张,但灵魂的东西特别能打动人。
行李:画得准属于天赋吗?
张瑜:应该是天生的。我看东西就是比其他人要准一些。比如家里装修,两条线是不是平行,窗户安得正不正,很容易就可以看出来。我从小观察东西就比较细。同一群鸭子走过去,我能立刻看出其中哪只鸭子的脚有问题。这个是视觉敏感度的问题。更大的原因是兴趣。只要我喜欢的东西,比如小时候看一个鸭子,下午如果没课,我能盯着看一下午。即便它睡觉我也能一直盯着看。
行李:我看你的微博里一直在观察刺猬。
张瑜:我观察最多的是鸭子类的,昆虫里就是螳螂。兽类里观察松鼠比较多,再有就是刺猬。
行李:面对一只刺猬,你一般是如何观察的?
张瑜:我观察刺猬是因为我想拍专题。想做一个关于城市动物故事系列的丛书。而且刺猬是我从小比较喜欢的物种。然后就开始找,一开始很难找,只能打听。其实我知道北京很多小区有,但真正想开始深入拍摄,还是一点儿摸不到头脑。
▲一只高颜值刺猬的夜间旅行……
行李:不会先看看书研究一下刺猬的习性吗?
张瑜:看。但我一般对一个东西没有充分了解的时候,我看书也不是全信书。始终对书抱有一定怀疑,这个不是贬义,因为我总觉得不同的人对同一个东西会有不同的认知,不同的作者写出来的都不一样。之前我们看到的很多东西是来自民间的搜集信息,或者只是经过有限的观察写出来的,所以跟实际情况很不一样,或者有一些出入。
行李:你真不像是应试教育出来的人。
张瑜:小时候数学题老师讲一种方法,我有时候得再试另一条路。画画也是,老师说应该先铺什么色,再铺什么色,我就总想再尝试其他的方法。就是比较拧。
行李:那你到底是怎么观察刺猬的?
张瑜:有一天我早起拍鸟,天有雾——刺猬是夜行性的,这里插一句,一些夜行性动物有这个特点,它们并不是非常严格的只在夜里才出来活动,其实清晨和黄昏的时候都特别活跃,甚至有大雾、照度低的白天也会出来活动——然后忽然看见一只刺猬,碰巧这只长得比较好看,黑豆眼,身体比较白,眼睛很黑很圆,特别好玩。
行李:刺猬界也有颜值啊!
张瑜:是啊。观察动物多了以后,就会发现每种动物的可爱度不一样。人的视觉认知肯定有主观性,但是也有通性。我就是在找他们的规律。我认为规律就是广义“科学”。规律是可以重复的,我不排斥这个东西。我拍一个东西,首先得让它打动我。比如我观察松鼠,我也会琢磨为什么有的好看,到底哪儿好看。可能额头的弧度,眼睛的位置,有没有眼圈,下巴的角度,身体的肥胖度,活动的节奏,都有关系。
行李:所以遇见好看的才有拍的动力。
张瑜:恩,碰巧这只刺猬特别好看,而且是拍到了正面照。照片拿回来后,很多人都说哎呀这么好看,更加强了我拍的欲望。
行李:这次是碰巧遇见的还是蹲点来的?
张瑜:通常我拍摄都是点线结合。点就是在一个地方蹲守,线就是缓慢地跟着。拍刺猬的话,夏天一般隔一天一次,一次就跟踪三四个小时。但跟刺猬比较麻烦的是,因为是黑天,只能用手电筒。我用手电照着,刺猬有时候走着走着就突然停那了。这个时候我以为它还在走,其实我已经跑过去了。民间有时候说刺猬是仙嘛,跟着跟着就没了,我想会不会跟这个也有关系。有时候它就是不想走了,就歇了。夏天很热时,有的刺猬就是四肢摊开,趴那儿小睡。
▲潜伏、夜行、蹲点儿……观察个动物真不容易呀,所有本身都得用上才行。
行李:真是有趣的动物。
张瑜:是。观察多了我还发现了一些好玩的事儿。因为刺猬吃蚯蚓、蜗牛一类的东西,尤其是小刺猬,我就会想象那画面,因为鸟逮蛇的时候,蛇会一下缠到鸟的身上。我就想会不会刺猬吃蚯蚓也是这样,蚯蚓会一下缠到刺猬的嘴上。但其实想遇到这个场面很难很难,因为蚯蚓夜里出来,而且蚯蚓遇到声音很快就回洞。
有一天,我发现有一个干净的松树坑里有一条大蚯蚓,坑里也没有杂乱的阔叶。碰巧我跟踪的一只小刺猬也“看见”它了。刺猬其实看视觉不好,主要是靠嗅觉的,我一看,哎呦,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就盯着这个小刺猬朝那条蚯蚓走过去,还没咬到,刚碰到一点,蚯蚓立刻扭动起来,小刺猬吓得撒腿就跑了。这个场面太逗了!
还有一次,我看到刺猬在吃东西,是个还没羽化的知了,就是俗话说的知了猴。开始我以为我拍到了特别珍贵的画面,觉得刺猬怎么这么厉害,能赶在知了上树前逮住它。后来那年夏天跟踪才知道,其实刺猬夏天会吃大量的知了。
知了6月份钻出地面以后,就会被蚂蚁盯住。蚂蚁虽然不能咬死知了,但会让知了行动迟缓,我看见过20几只蚂蚁就能把一只知了咬得难受得啪嗒一下掉到树下,这也增加了被刺猬捕食的机率。
▲用笔画下的蚁师狩猎场景。
2.科学绘画
行李:你的科学绘画生涯是怎么开始的?
张瑜:那得回到大学的时候。上大学我学的是生物,看的专业书也多了,就发现个问题,教材里配的图太差,包括我们生物系自己的教材。画得准不准另说,表现手法就有问题。比如生物学常用的打点的图,他们用的线条都是均等的,但我喜欢用有变化的线,可能跟我学过国画有关,我那时候就觉得可以把国画的一些技法借鉴到教材里的绘图。
后来到图书馆,看到很多国外书籍,一下大开眼界。人家做的东西看起来不俗不闹,表现得很明朗,不用多余的线条。一张手术的图,镊子怎么扒开皮、夹住,怎么划口,一层层表现得特别清楚。画这种画一个得有功底,再一个也是他们的科学绘画历史比较悠久,有一定的模式和套路。总之那时候就觉得国内的课本做得太差。
正巧大四的时候,一个遗传学老师要出一本实验手册,找我画图。我觉得这个机会挺好。虽然只是画了一个显微镜、一个培养皿、一只果蝇。但因为那个老师本身就比较怪,跟别人不太合群,而且做的东西总想跟别人不一样。所以他自己编纂实验手册,还自己排版。他会特别嘱咐我要怎么画。我一下觉得,以后干这个也不错。对科学绘画有兴趣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科学插画,首要重要的是准确,而科普插画,会稍加改动,融进一些美的元素和手法。
行李:现在照片很普及了,但科学绘画还是很有必要的。为什么国内和国外会差很远?
张瑜:其实欧美的出版物,图的质量下降得也很厉害,包括BBC的《Wildlife》杂志,那里面的插图从2013年以来,差了很多。如果没有其他捷径可走,这种东西就面临被淘汰的危机。虽然也很重要,但科学画一直在被淘汰的边缘。而且现在手绘的工具越来越多了,尤其是电脑绘画技术发达了以后。但其实这两者想要做好,都很费功夫。做得差的,很多都是用数绘板,也没经过考证,就是简单描摹一下原来的图片,甚至有的都变形。没有考证,不知道来龙去脉。就像咕咚来了那个故事,一个消息传来传去就变样了。图也是同样的,一个图如果不明白里面的东西,翻几次就完全变样了。
行李:所以还是坚持一定要看实物。
张瑜:在可能的情况下我觉得还是要看实物,甚至有一些,我们都要亲自动手解剖一下。实在弄不了的,比如要画个老虎的解剖,那也实在没办法。
行李:通常做科学绘画的对象是怎么挑选的?
张瑜:除了喜欢,再一个是可执行度,这很重要。我很想画大型猛禽,但做不了,因为很难看到实物。
行李:不可以去动物园看吗?
张瑜:实在看不到就只能去动物园了。但动物园和野外的差异很大。野生状态下的天鹅,羽毛的光泽度、顺滑程度、毛色、精气神和运动能力和动物园完全不一样。即便动物园丰容做得好一些,场地大一些,饲养科学一些,但一旦见过野生的,那感觉还是很不一样。而且在野外,天鹅想要起飞,扑出去,跑个三四十米,一边助跑一边扇翅膀,在天上边飞边叫。再比如一队天鹅在天上飞,远景是高山,是动物园里完全模拟不了的。
▲北京动物园写生作品。
行李:看电视呢?
张瑜:行是行,真是差得很远。这有点像看音乐会,听光碟当然好,但现场感受是无法替代的。动物在自然环境里的运动、视觉冲击力完全不同。现在很多人专门去印度开着吉普车去看野生老虎,就是这个意思。
行李:选好要画的对象以后,要怎么开始绘画?
张瑜:科学绘画其实要的是一个规则。如果没有档期限制,理想状态的话,比如画一个鸟的翅膀,或鱼鳍。自然状态翅膀合上以后,羽毛不是完全顺,间距也不等,不完全有规律,我如果自己画就会画成这样,看上去很自然。但科学画就要求共性。理想状态下是一根压一根,间距也是按照固定的规律变化。真正的与科学画表现的会差很多,科学画是完全理想的,就要一个最标准的,要一个规律。
行李:所以如果要找这种规律,前提是要看大量的鸟。
张瑜:对。包括看大量的资料和之前的积累,可能有些看不见实物,也可以用相似的种来推衍。比如做一个绿翅鸭,拿不到实物、标本怎么办,可以根据照片资料、野外观察的印象还有动物志的描述,以及我熟悉的绿头鸭的体羽分布,根据共性推倒绿翅鸭的规律。
▲大量的写生也是熟悉对象的重要途径,张瑜还会在上面写日记。
行李:所以在画之前需要对对象非常熟悉,熟到甚至眼前没有东西,也可以画。
张瑜:是的,动物都有规律,亲缘关系越近,相似度越高。不光是外貌,身体结构也是一样。比如鸟羽的分区,如果亲缘关系近的话,这些分区间关系的相似度都会高。所以都可以套用。做科学画,肯定会有见不到的东西,或者标本数很少的东西,怎么办,只能用有限的资源,用相似的东西往里推。最好对有些类型要特别熟,做这工作就会得心应手一些。
行李:国内外有你特别喜欢的科学画作者吗?
张瑜:欧洲有本鸟类图鉴很好《欧洲鸟类图鉴》,是很早以前出的,里面的图非常规矩。所谓规矩,就是鸟的共性抓得好,归纳得好。科学画就是一种归纳。有一个瑞典的画家,太厉害了,可以现场写生,随便鸟怎么乱动,但鸟的特征也能抓得很好。因为这个人对解剖、对类群分类太熟了。说白了,科学画作者熟到一定程度,就是自己造鸟。他可以先找到相似的,先画共性,再画现场的个性。还有一本北美的稀有鸟种图鉴,那个作者的手法很粗放。他对鸟的身体结构、对不同种类的特征归纳得太好了。粗犷,是说大的特征要出来,但用笔可以很粗放,看着很爽。我评判科学画的标准是对东西再现的准不准,归纳的好不好。归纳好的就是好的科学画。其实这也是科学插图和艺术画的区别。
3.鸭子
行李:你现在比较喜欢鸟类?
张瑜:雁鸭类是我最喜欢的。
行李:为什么喜欢鸭子?
张瑜: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跟我小时候养鸭子有关系吧。鸭子是扁嘴,一般我们看到的鸟都是尖嘴,小时候我怕尖嘴的。另外鸭子的脚带蹼,好玩,但鸡爪子看着怪害怕的。再一个鸭子会游泳,扔水里没事儿。我就特别喜欢游泳,小时候在水里带着鸭子一起玩,可舒服了。鸭子小的时候是早成鸟,毛茸茸的,好多晚成鸟小时候是裸体的,就很吓人,所以从小视觉上有个印痕。别的鸟我也喜欢,而且越长大喜欢的鸟越多,因为理解就和原来不一样。尤其是学生态以后,对这些东西有个整体的认知。但精力实在有限,我不得不偏一下,我要能活1万岁,估计各种都能涉猎一下。
行李:画一只鸭子要多长时间?
张瑜:看表现目的。要现场写生,如果粗糙一点,5分钟就够了,或者更短。如果要表现一个完整的繁殖羽,即便是最熟悉的种类,也挺费事的。如果是图鉴的标准,而且还想画得丝毫毕现,一周也不够。关键还是看需求。
行李:你画过最费劲的画是什么?
张瑜:一些大型生态系统的图,在一个生境里有很多物种。而且这不是一个人能干的,得有学植物的配合,昆虫我也不太熟,低等无脊椎的我也不太熟,但生态系统是一个整体,要表现这个信息量太大了。其实真正画科学画的时候,累的是脑子,手工成分倒是次要,主要是脑力。真是怕画错。时间有限,经常会画错,比如哪个物种的亚种安错了。
▲沙滩潮间带、高山流石滩……因为涉及到整个生态系统,这些都是大工程量级的绘画。
行李:所以科学绘画的作者更多是在观察与思考上,不是简单画得好不好看的问题。
张瑜:是这样,不同类型的科学画都有自己一套标准。比如图鉴,现在图鉴书越来越多,很多人都觉着里面的图看着很漂亮。大众觉得图鉴好看,有很大成分的原因是原来没见过。见多了以后,就会发现很多东西都不行。所以每个人在自己不熟悉的领域,很容易被忽悠。在自己熟悉的领域,就是越来越挑剔。
4.螳螂
行李:你平常有空,就在野外观察?
张瑜:业余比较理想的就是出去玩,要么拍照、要么画画、要么观察。上学的时候还喜欢偶尔玩个电子游戏什么的,但即便那时候喜欢,比同龄人还是少很多。现在让我玩一个小时游戏我也不想玩了。因为现在兴趣越来越窄,其他的就忽略了。
行李:平常如果去观察,会有一个计划吗?
张瑜:理想肯定是这样,比如原来看刺猬就是两天去看一次。但随着生活里各种突发,就没法坚持。比如小孩儿病了,如果之前没小孩,我自己病了,我都能坚持。但现在很多不可控因素,没办法。也可能是我对自己要求太高了。我喜欢全天候追踪,我更希望全年候追踪,但很难完成,不现实,有时候不得不向现实生活妥协,要不然给自己找别扭。
▲张瑜是为数不多的,记录下了北京各种松鼠种类的摄影师。
行李:平常会观察小孩吗?
张瑜:会。虽然我觉得养小孩儿很累,而且也曾经不想要小孩儿。但我很喜欢小孩儿,可能有一个原因是觉得小孩有点像小动物。甚至原来亲戚家的小孩,我就特别爱逗他们,比如拍拍他左肩膀然后躲到他右边,看他有什么反应。
行李:那也会画小孩吗?
张瑜:也画,但画的少。总觉得画不好心里别扭。而且对小孩没有那么强烈的表现欲,还是更喜欢画动物。
|行李:如果要是你不从事这个行业,会有特别想做的吗?
张瑜:我想干的很多。比如之前做标本。我的空间想象和动手能力人天生比一般人会好一些。大学时做标本是我们的必修课,我做的第一个就比别人做十几个做的还好。但后来标本好多问题,各种人都找我来做。不做吧,得罪人,做了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行李:为什么?
张瑜:因为很多人打鸟,让我做,我干脆就不干了,省去那些麻烦。另外一方面,很大一个问题是,我总觉得标本的后续保存是个大问题。其实可能也是太看重了,所以这个工作每一个环节有一点小瑕疵,我就忍受不了。
行李:现在标本市场很乱?
张瑜:现在我不知道,但之前真的很乱。私营很多,盗猎太严重。如果做违心的能赚大钱,哪怕一点儿违心,我也受不了。不做亏心事儿,不怕鬼叫门嘛。我这人胆小,所以尽量坦荡一点。
行李:所以觉得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幸福了。
张瑜:现在不幸福的就是,我想集中出去待几个月无法实现。比如在林子里,住家周边就有很多动物,我能天天看,我喜欢那种生活,但是不太现实。之前研究生期间,我在海南的山里住了半年多。那是个保护站,只有几个护林员和养路的,平常上班,周末就回家。那地方方圆20多公里都是森林。我在那的工作就是抓一种小型鸡,给它套上发射器,追踪,调查它的生境,那时候感觉进了天堂似的。虽然每天自己砍柴做饭,烧水洗澡,好多人觉得孤独,但我觉得真幸福。那时候我的床上养了40多只螳螂,用空油瓶子养着,一罐子一罐子的。白天遥测鸟,晚上做晚饭写日记,有时候灯也不太稳定,灯一亮就有好多虫子飞进来,我就逮虫子喂螳螂,天天观察螳螂。
行李:你好像还特别喜欢螳螂。
张瑜:我对螳螂非常痴迷,我中学刚开始养螳螂的时候,一看能看一上午。
行李:很多人看过那个动画片,都对螳螂有阴影,觉得螳螂很不人道。
张瑜:其实那个不算常规行为。真实的螳螂不只是雌吃雄,雄也吃雌,雄也吃雄,雌也吃雌。说白了就是能降服的都吃。
▲张瑜拍到的螳螂:第一张是中华大刀螳,用了特殊的光线和角度,来表现其温婉柔美的一面。第二张是广斧螳捕捉鸣鸣蝉。第三张的广斧螳,用了广角的焦段来表现其生境。
行李:为什么会喜欢螳螂啊?
张瑜:螳螂漂亮啊、威猛啊。你不觉得它美吗?螳螂的姿态,三角脑袋,修长的翅膀,再一个行为好玩,一般只要是猎食性动物,行为会复杂一点。捕食行为就很吸引人,让人看了很振奋,为什么很多人喜欢看猛兽猛禽,就是这个道理。
行李:猛兽猛禽还能理解,螳螂也不属于这些啊。
张瑜:螳螂是猛虫啊。有时候狮子逮到野牛,你觉得场面刺激好看,但你要看螳螂捕蝉,那个过程要激烈得多。就能感到它的威猛和力量,特别是韧性。尤其在现场看,一些公蝉被逮到以后拼命挣扎,叫得撕心裂肺的,猎物眼看就要挣脱了,但螳螂就会强行按住,身体被带得来回晃动,你就会感觉,哎呀,生活真不易。
行李:哈哈,真有趣。
张瑜:是的。其实很多捕食性动物,猎手和猎物之间,猎手的力量不占绝对优势,但武器占有很大优势。这是一个自然分工。螳螂也一样,它不占力量的绝对优势,但是它占武器的优势。一个是它能卡住猎物,另一个就是可以用牙直接咬。
行李:现在还经常看螳螂吗?
张瑜:有时间也会,到夏天也会去山上拍,再去找找那个感觉。之前弄过很多,而且养过很多。但后来时间原因,没那么多精力了。我有严重的洁癖,比如养螳螂,我不喜欢在小容器里养,我喜欢用大容器甚至散养。因为用小容器养,螳螂的眼睛有时候会磨损,会有一个黑点,哎呀,我就别扭。倒不是视觉上别扭,我就觉得我怎么养不好。所以我现在很少养东西,一养不好,就难受。
行李:还挺像处女座的。
张瑜:是是,我还真是处女座,有精神洁癖。反正干什么都希望干好一点。
▲这是张瑜中学的时候写生的螳螂,原来他那时候就已喜欢上螳螂了。
5.绿头鸭
行李:所以现在最希望有个机会回大森林里住一段?
张瑜:最好的就是我也不用挣钱,有足够花的钱,还能在各地住,能拍各地的东西、观察。但这是不可能的事儿啊。现在就还可以吧,一开始我觉得北京动物少,但回想一下,北京也有有利的地方。我在北京拍的3种松鼠,其他地方很难有这样的环境。不过我觉得可能别的地方也好见到,只是因为没住过那。北京冬天还有好多鸭子,这的确是北京的优势。虽然是很普通的绿头鸭。我就喜欢绿头鸭。虽然俗,但我觉得绿头鸭的体态非常完美。
行李:鸳鸯不是更好看?
张瑜:鸳鸯我也喜欢,北京鸳鸯真多,市区公园里一到冬天,有时候能聚集一大群野生鸳鸯,太美了。其他地方哪找这么好的环境。
行李:会不会其他地方也有?
张瑜:鸳鸯真难了。人和动物的关系能这么近还是很难的。说白了,我觉得北京对动物的容忍度还是很高的。因为动物比较怕人,另外北京刺猬也好多,虽然数量也逐渐减少,但要观察还是挺方便的。
行李:感觉你喜欢的都是很普通的物种。
张瑜:我这人要求低。比如说看鸟,别人看鸟都是要看够多少种,我对这个没要求,比如想看到什么珍惜种,我对这个也没要求。你让我看一辈子绿头鸭,我也不腻。
虽然我不看种,但其实看过的鸟种估计也近800种了。我最喜欢看的,比如鸭子睡着觉,我就看它身上羽毛的纹理,太迷人了。或者它游到我身边,我看它嘴上那种角质结构,虽然是角质,但不像鸡嘴看起来那么硬,而是像胶皮的感觉,看着好玩。我原来养鸭子的时候就喜欢没事弄它嘴。它的脚更好玩了,橘红色的,和它身体的颜色搭配起来,真的完美。当然这完全是个人喜好。
行李:那绿头鸭和天鹅比呢,还是绿头鸭更好看?
张瑜:天鹅太大了,而且天鹅的变化少,再一个是它飞起来太、慢、了!要助跑很长一段时间。绿头鸭是直接从水里起来,看着更利索。我真感觉绿头鸭是很完美的俗鸟,天鹅就是在野外看得爽,拉近距离以后就不是很爽,太大了。而一些小型鸭子,比如绿翅鸭,我也觉着它体形没有绿头鸭那么完美。野生绿头鸭就是前面圆,后面慢慢尖,野鸭子屁股很瘦,不像家鸭那么肥,很完美的流线型。而且绿翅鸭的脚多少有点偏灰色的,视觉上的亲和度就不如绿头鸭橙黄色的脚。
行李:绿头鸭代表你心中鸭子的完美形象。
张瑜:我喜欢的要不是最俗的,要不是最艳的。艳的就是鸳鸯,俗的就是绿头鸭。这是鸭类,鸡类里面最喜欢的一个是绿孔雀,再一个就是大俗的环颈雉,就是我们常说的野鸡。很多地方都属于打猎的猎禽,很多。我感觉它是一只完美的鸡。比如锦鸡,虽然它颜色很特别,但我总觉得它哪儿不是很顺溜。
行李:灰喜鹊呢?北京城里属它们最常见了。
张瑜:关注得少。如果看得多可能也会喜欢,但从主观上讲,我还是更喜欢游禽。包括之前说过,它是早成鸟,灰喜鹊是晚成鸟。灰喜鹊的体态我就不喜欢。我为什么喜欢鸭子,因为它是流线型,飘在水里就像一个小舟。如果飞的话,我就喜欢猛禽了。所以我喜欢的,都是大俗大雅。
行李:看出来了,真是奇特的审美取向啊。
张瑜:可能是吧。小时候也养过蛐蛐,平时都是俯看蛐蛐的背面,结果有一次用罩子捕捉蛐蛐,被扣住后它跳到罩网的侧面,我一看那肚子是像死尸一惨白,当时吓坏了,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到现在看到蛐蛐儿还是很怕。
▲这个科学青年的审美虽然有点奇特,但他相机镜头里的内容,他画笔下的内容,都美好而生机勃勃,他甚至还在家里养了一阳台漂亮的多肉。
文字:程婉
照片:张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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