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体中的经验拯救了月子中的我
封面插画师|张祎
责任编辑人|刘晓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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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4/12
团体中的经验拯救了
月子中的我
文章作者:宁丽 团体心理咨询师(北京)
我的内心独白
坐月子几乎是每个中国女人很难熬的一个时期。我也不例外,第一个月子因为跟我母亲之间的冲突差点陷入抑郁状态。而第二个月子,我再次陷入危机,这次的问题更加严重,因为跟我发生冲突的是我最看重的老公。很多次,我脑子里出现“完了,完了,我跟他没法再过下去了”的想法。
冲突的关键是我一看到我老公玩手机游戏,我就特别愤怒、委屈、失望、心寒、担忧。于是我就开始数落、呵斥我老公。
剖腹产当天还因为我老公玩游戏的事情,把自己给气哭了。手术前,我各种担心和恐惧,而我老公却跟个没事人一样,一直玩游戏。当时我就情绪爆发,觉得他一点心思都没放在我生孩子上面,眼泪忍不住就往外流,医生刚好来给我做检查。问我为什么哭?我无法说出具体是因为什么哭,但是就是有太多的眼泪憋不住往外流。
剖腹产后,我全身无法动弹的躺在床上,第二天因为出虚汗而感冒咳嗽。一咳嗽伤口就特别的痛。而我亲爱的老公,一人照顾孩子和我,还一得空就盯着他那手机。每次他盯着他那游戏,我就冒出一股邪火,想杀了他的心都有。我曾无数次的设想跟他大吵一架,把他的手机摔个粉碎。
闯过剖腹产后的排气,排便,感冒,咳嗽、打喷嚏等等各种关口后,终于出院了。出院回家后,我老公依然沉迷于游戏,有时候一边玩一边笑。见此状,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也一直忍着。一天我问他一些事情,他看着游戏根本没听到我说什么,这个时候,我的怒火被点燃了,我对他说“我感觉你在对我实施情感虐待”,眼泪刷一下就喷出来。但是无论我哭,骂,指责都无法减少他玩游戏的时间和次数。对此,我深感绝望,觉得我们之间早晚得分道扬镳。我关心在乎的事情,他似乎一点都不关心,他只关心他的游戏。对我,对孩子一点都不用心。
很多次,当我看到他训斥大娃很烦他,找借口不陪大娃看书,只顾自己玩游戏时。我觉得“完了,完了,遇到这样的老公,孩子以后肯定培养不好”。
很多次我很好奇,为什么他儿女双全的好生活不懂得珍惜,成天只在乎那个破手机游戏呢?现在的我越来越不能理解他了,对他深感陌生和害怕,还有深深的鄙视。这段时间里,我的心情陷入低谷,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包括孩子。大娃稍微调皮或者二宝一哭闹就觉得很心烦,奶水很少。我曾无数次的想过离开这个让我觉得很烦的家,摆脱这乱糟糟的一切。
或许每个人处在困境中的人都有强烈的求好欲望,我也不例外,在我遭遇抑郁,恐慌情绪袭击的时候,我努力的寻找解救自己的方法。
我开始去反思自己,因为我深知唯独能够改变的只有我自己,这也是我唯一可以控制的因素。我老公是无法改变的,虽然我曾那么强烈的,剧烈的期盼,要求,强求他做出改变。然而他却无动于衷,对我的死活毫无兴趣的样子,让我伤心欲绝。所以我只能自救,我开始思索自己在团体治疗中觉察到的痛点。
婴儿化和全能的母亲
中国的月子习俗:禁止干活,必须躺床上休息,饮食必须清淡易消化,家人必须好生伺候。仔细一看,所有的规矩无形间,会激发出产妇的婴儿化情节。对照顾者出现“完美妈妈”的期待。我的第一个月子,我就对照顾我的母亲各种失望,觉得她不像一个母亲,幸好我不再需要依靠她生活。而如今,我把照顾我的老公当成了母亲,我对他的依赖,更像一个被动、无能的婴儿对全能的母亲的依赖。我期待他可以为我提供基本的物质保障,还期待他能满足我对关心和爱的需要,另外还可以替我照顾好两个孩子。
我在参加团体治疗前期也是处在被动、等待、依赖的位置。期待带领者像一个完美、全能的母亲一样去关注到和照顾好我。而实际的团体经历让我体会到完美、全能的母亲是不存在的。我只能依靠自己,积极、主动、具体的去表达自己的需要才有可能获得满足。
当我意识到这个部分的时候,我内心对我老公的不满稍有释怀。明白不是他不愿意给予我百分百的关心和照顾,而是他没有办法和能力给予。他有他自身的缺陷、不足和有限性。就像他说的,他觉得他对我已经很好了。另外身为男人的他,是无法理解、体会一个女人生完孩子后的痛楚和各种不易的。
功能化
在参加团体治疗的后期,我开始逐渐了解到自己有关功能化自己和他人的议题。在我早年的成长和工作中都遭遇了被功能化。印象最深刻的是我的一个直接领导跟我说“你应该庆幸自己能够被人利用,这说明你还有被利用的价值”。当时,听到这句话,我内心还略有认同感。只是每每被她当成工具一样使唤后,内心总觉得很气愤。
一直以来我是一个活在“对与错”,“好与坏”,“应该与不应该”对事物持有绝对化观点的人。一直以来我也在扮演一个正确的好人,时刻想着做应该做的事情。同时,我也这样要求和期待我老公可以一直做我觉得正确的事情。我期待我老公不仅可以扮演好老公的角色,还可以扮演好父亲的角色。
我要求他抱小宝宝时可以一心一意的抱着,而不是一只手抱着,一只手玩游戏。我希望他可以全心全意的陪大宝玩或者看书,而不是眼睛一直盯着他那游戏,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大宝。
我希望他一得空可以去补觉而不是抓住一切空隙玩游戏,以至于每次讲睡前故事的时候,讲两页就进入了梦游状态。我希望他可以在我抽不出时间和精力关心大宝时,他应该多关心一点大宝,减少大宝的失落情绪。
我脑子里的那些“应该”和“对错”的标准,让我完全忽视了一个现实就是:一天里,他需要为一家人准备至少三顿饭菜,还需要为我炖下奶的汤;负责清洗一家人的衣服,还有二宝的尿布;晚上需要给二宝换纸尿裤和给大宝洗漱。早上四点多需要起床遛二宝,然后七点半叫醒大宝给她穿衣服送去幼儿园,下午再接回来等等。总之,一家四口人,三口人需要他照顾。
看到这个事实后,我开始意识到我在功能化我老公。期待他用尽全身心的力气去扮演好一个好老公和好父亲的角色。而实际上,他除了老公和父亲的角色,他还有他自己,有他自己的需要和爱好,他也会烦躁,也会累,也需要娱乐和休息。
自从他玩上游戏后,极少跟我发脾气,而以往他是个易怒的人。游戏让他心情舒畅,满足了跟人交流,获得成就感、价值感等等的需要。因为要照顾我和孩子,这个月,他除了买菜跟外人有所交流外,再无其他社交活动。而平素,他是个不爱在家闷着的人,喜好运动的人。
慢慢的,我开始看到他的不容易,看到游戏带来的好处。这几天,甚至觉得多亏有这游戏,不然每天伺候这两娃和情绪不佳的我不得疯掉。
看到自己的情绪
月子里的我,急切的想要做一个好妈妈,满足两个孩子的各种需要。而光应付二宝的需要就把我累够呛。
二宝睡觉总是很不踏实,一会儿就哼哼唧唧,伸胳膊蹬腿,要尿或者拉臭臭了就哭闹,憋很久直到尿完了或者拉完了,导致我晚上总是无法安稳的睡觉。白天睡觉还喜欢抱在怀里睡觉,一放下就哭,一哭哭到脸发紫,嘴唇颤抖,背不过气来,同时把喝进去的奶全溢出来。因为担心溢奶,于是就一直抱在怀里。说也奇怪,抱在怀里的时候,他就睡得特别安稳。然而,抱一小会儿,我自己就腰酸背痛,手发麻。另外为了晾一晾二宝因为穿纸尿裤而导致的红屁股,白天我尽量使用尿布。很恐怖的是,他醒着的时候竟然差不多十来分钟就尿一次。
更可怕的是大娃放学回家了的时间。大娃一看到我抱着弟弟,就要求我给她讲故事或者做游戏,不然就一直看动画片。恨不得我有八只手才有可能应付得了这两孩子。
另外,二宝晚上五点左右就开始睡觉,而大宝晚上十二点还睡不着。早上不到四点二宝就开始闹腾,而大宝快到上学时间了还起不来。
身为两个孩子他妈,一种很深刻的无力、挫败感涌上心头,觉得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一天晚上睡觉前,喝了朋友送的养生酒,没多久就呼呼睡去,大宝闹,二宝哭什么的,全都不知道了。第二天起床,神清气爽,看着两娃觉得甚是可爱。询问昨晚二宝的情况,发现根本没有发生我所担心的各种事情。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接受团体督导时的一个场景。我跟督导讲述小组中,组员对我产生的期待和依赖,以及我自己内心焦虑,无力和挫败感。督导老师说一个一百分的妈妈是不存在的,我们无法满足每个组员的需要。很多时候,我们需要相信组员自己的力量,而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接纳和陪伴。
这跟目前我养育一个新生儿的情景是何其相似。于是我开始学习处理自己内心的焦虑,通过看电视、跟朋友聊天转移对二娃的过分关注和担忧。尝试相信他的各种“不安静”是他在自我调整。尝试把他放在床上自己睡觉,相信溢出来的奶只是喝进去的少部分,不会影响孩子的生长。而对于大宝愿意看电视就看电视,尽量选择一些内容健康的动画片给她看。
在带大宝时因为没有任何经验,凭借的是好奇和顺其自然,所以反倒觉得大娃带起来很顺手。而养育二宝时的我算有一些育儿的经验又不是特别有经验,同时因为提前了两周多出生,刚出生时身上皮包骨头的,加上是个男娃(一直以来,我觉得自己不会跟男性相处),所以格外的小心翼翼。然而当你太想干好某件事情时,往往会出现各种差错。
我开始逐渐明白是自己太紧张了,对自己,对我老公和孩子的期待和要求太高了。所以活的很累,很诅丧,很挫败。
很多时候我会质疑团体体验和督导到底能够给我带来多大的效用。在遇到困境时,团体体验中的一些场景和督导中的一些话语就冒出来了,我尝试性的将它们用作解救自己脱离痛苦的稻草,就如这一次坐月子。
慢慢的当我从人的角度去理解我老公后,我开始可以逐渐接受他玩游戏,更加确切的说是我内心想让他不玩游戏的念头逐渐变弱,当他玩游戏时,我内心的排斥、不满等痛苦情绪逐渐减弱。我开始思索我为什么不喜欢他玩游戏。慢慢发现,在我的思维里,他玩游戏象征他不爱我跟孩子,至少没有全心全意的爱我们。玩游戏给孩子一个不务正业的爸爸形象,会给孩子一个坏榜样。如果从对孩子的成长角度思考,我对我老公的数落和埋怨给孩子造成的影响会更大。
慢慢的我开始放弃对我老公的监督,偷空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去补个觉,睡醒后觉得生活还是很美好。当然那个担心这、担心那,对这个不满意、对那个不满意,郁郁寡欢的我很多时候还是会杀回来。但至少,我不再一直被困在那种黑暗的、无力的、没有希望的情绪中,新的视角可以让我偶尔跳出来喘口气。
慢慢的我开始能从自己目前的处境中跳出来观看自己当前的情况,发现当前我的家庭就如一个不太稳定的团体,因为加入了新组员激起了剧烈的动荡。我跟我老公的关系就如两个协同的关系,新组员加入前就存在一些意见不和。新组员加入后,我们之间的矛盾进一步升级。对于我来说不仅面临身体上的伤痛,还需要帮助新组员建立安全感,照顾老组员的情绪,处理新老组员之间的竞争,更重要的是处理跟协同的关系。而最后这一项是最为重要也最被我忽视的一个方面,我只看到了自己和组员的需要,完全忽视了协同也是有自己的情绪和需要的。我只以自己的标准(养孩子是我们人生中唯一重要的)为唯一正确的标准,而无法接纳协同的不同观点(除了养孩子,生活中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看到这里,我突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也坚信这段动荡和混乱始终会过去的,就如我带领的团体一样,冲突期最难熬,但熬过去就能见到彩虹。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这段时期的痛苦很有意义,似乎为我的抑郁、挫败、焦虑情绪找到了价值。
依靠我自己作为团体的组员和带领者的经验,我总算安然无恙的平安的度过了煎熬的月子。我自己的情绪也有所好转,我们家的生活也逐渐变得有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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