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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体中的退行(中)| 文献

Haim Weinberg 团体心理咨询师俱乐部 2022-10-20

团体中的退行(中)


作者 | Haim Weinberg 博士(美)

翻译 | 吕锐 


作者介绍:曾任以色列团体治疗协会主席、北加州团体治疗协会主席。美国APA执照心理学家,团体分析师,认证团体治疗师。心理专业学院(The Professional School of Psychology)的学术副校长,负责设计、组织团体心理治疗的在线博士项目。


本文最早以英文发表于Weinberg, H. (2006). Regression in the group revisited. Group, 37-53.中文翻译共三部分,此为第二部分。


题图:Leonardo Da Vinci, 最后的晚餐


译者说| 最后的晚餐里的耶稣


耶稣和他的十二个门徒可以被看作一个团体,有门徒崇拜他,也有犹大要杀死他,这是团体中的成员对领导者的移情,其中有退行的成分,比如原始防御机制,儿童样幻想。而这种退行的力量非常强大,达到宗教性的程度,我认为这是团体的力量。

 

在本文的第一部分中,作者对退行的概念进行了回顾和总结,讨论了退行在心理治疗中的价值,以及关于退行的多种理论。接下来,作者将通过多个临床案例,分别讨论退行的四个维度:


1.防御机制

2.早期客体关系

3.行为退行

4.儿童样幻想与冲突


退行的各个维度有什么不同?团体治疗中的退行有什么特别之处?究竟是个体治疗中的退行更深,还是团体治疗中的退行更深?



正 文:

 

退行的各个维度

 

我们要探索退行,需要先给它一个定义,再逐一理解它的各个面向、各种表现。我们要比较个体与团体的退行,因此使用发展轴心的定义。我们将退行理解为:“退回更早阶段”。也就是说,表现出明显的前俄期状态。


Laplanche和Pontalis(1974)对退行的定义,是“在思维、客体关系、或行为结构等方面,退回到发展的早期形式”。扩展一下他们的说法,我们认为,退行包括以下方面:


(1)原始防御机制;

(2)早期客体关系;

(3)婴儿化的行为模式与反应,

         尤其是婴儿化的依赖性;

(4)儿童样的幻想与冲突。


这几个方面并非同时发生。需要通过精细的模型才能分辨它们。它们之间的共同特征,是退行总是导致现实检验受损。

 

Rutan和Stone(1993)认为,“退行可以沿着发展的力比多路线,客体关系路线,或是认知路线发生。”(p. 23)但是,他们没有联结退行的各类表现与发展的各个维度,也没有用它们来区分个体治疗与团体治疗中的退行。


Berman和Weinberg(1998)提出,团体沿着几个不同轴心(维度)进步,包括:内化与保持;象征化;自体与自体-他体发展;分化与个体化。



这里,我想提出关于团体退行的相同原则:团体(和团体参与者)沿着几个潜在的轴心(维度)退行。


但是,在团体进步中,这些轴心是同时发展的,在团体的更高阶段,它们同等重要;而在团体退行中,不同维度上的退行程度各不相同。当团体(或团体中的个体)退行时,团体可能在一些维度上后退,而在一些维度上不变。


而且,个体治疗中的退行,并不沿着团体中的这些维度。原因可能是,个体治疗是一个二人关系,而团体治疗中,团体成员与团体作为一个整体相联结。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团体治疗中的退行常常表现出与个体治疗中不同的特点。

 

下面我们使用一些临床片段,详细描述一下各个退行维度。下面提到的所有的例子,都来自于作者自己带领的(或共同带领的)小型治疗团体。团体成员的身份信息已被隐去。


这里要先说明一点:描述团体中退行的不同方面有个隐含的假设是这些方面各不相同。但是实际上,这些维度并非是互斥的,而是现象上相互重叠的。仔细检视团体中任何一个事件,都能找到和所有四个维度有关的迹象。


我们描述退行的这四个维度,主要价值是带来启发。通过描述这四个维度,我们可以得到一个分类系统,以便我们进行更深的临床探索。

 


维度1:防御机制

 

退行各维度中最常被提到的,是原始防御机制。原始的心理防御机制,包括内摄与投射,分裂,和投射性认同。还有一个是理想化,对世界和他体不成熟的知觉。(他体是自体心理学里面的自体与他体,other)


Berman和Weinberg(1998)提出,团体沿着多个轴心进步,其中一个是自体-他体轴心。随着团体在这一轴心上渐渐成熟,对理想化的父母形象的需求渐渐变小。而当团体沿这一轴心退行时,团体及其成员就需要理想化治疗师,将ta看作一个“全好”的客体,来找到安全感。


退行状态可以触发这些防御机制。另一方面,对退行状态的应对,对退行唤起的原始焦虑/原始愿望的应对,也可以触发这些防御机制。

 

在一个治疗团体中,一名女性开始批评一名男性成员的发言。她越说越生气,怒火越烧越旺。她开始向这名男士大喊大叫,大声斥责他。但很明显,她指责的内容其实与他无关,他从没说过那样的话。整个场面看起来像一场失控的精神病性爆发。团体变得很焦虑,整个瘫痪了。最后,团体治疗师问她,“你在这个男人背后看到了谁?”她安静下来,开始啜泣。

 

这个例子虽然看起来像是个水平移情现象,但是其中涉及到强烈的情绪和执念,只有在非常退行的状态中,基于原始防御机制才能达到。


在这个例子中我们看到,一名退行的个体,在团体中大量使用投射。这名女性将她对父亲的恨投射到这位男性成员身上。她越是愤怒,越是看不到面前这个人的真实样子。


无结构的环境增强了退行。只要没人敢于设定抱持性的边界,她的退行就会继续深化。直到最后,治疗师的干预给团体带回了一些现实感。

 

团体中,原始防御机制可能带来非常强烈的现实扭曲,不亚于在个体治疗中的效果。团体中的激烈感受,会使得在团体中修通这些扭曲更难;但另一方面,其他团体成员的在场与反馈,可以帮助发展观察性自我,使得退行者渐渐对扭曲有所觉察。


这就是为何相比于个体治疗,团体治疗中,这些个体层面的扭曲,投射,原始防御机制的使用,都能更快地解决。


例外的情况是,当整个团体退行时。比如下面的例子: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团体和两个带领者的关系不同。对那个男性治疗师,团体把他看作是无情的,疏离的,认为他没有同情心,很少考虑他的干预,也很少回应他。而那个女性治疗师,则被团体看作是温暖的,认为她的干预都正中靶心。最后,团体认为,那个男性治疗师没什么经验,而那个女性治疗师年资更高。实际情况则恰恰相反。团体对治疗师的这些看法如此强烈,如此持久,以至于那个年资更长的男性治疗师都开始怀疑自己在团体中的领导风格了。

 

这个例子中,整个团体发生了退行,使用了分裂、理想化和贬低的原始防御机制。团体还使用了投射性认同,成功地将自卑感和自我怀疑投给了这个男性治疗师。

 

团体设置还有一个优点。其他团体成员的抱持,以及对其他团体成员的依恋,可以帮助团体成员在团体过程中留下来,直到最终达成退行的解决。而在个体治疗中,他们有可能过早从治疗中脱落。

 


维度2:早期客体关系

 

退行的早期客体关系维度,类似于Berman和Weinberg(1998)谈到的,发展轴心中的分化与个体化。


早期客体表征中,要么是部分客体,要么是融合客体。


病人在个体或团体治疗中,与治疗师、团体成员、“团体作为一个整体”建立关系的方式,都类似于他们在发展早期与客体建立关系的方式。一个常见的例子:在和治疗师的关系中,把治疗师看作好乳房;或是在和团体的关系中,将团体看作安全的子宫。治疗中也不难见到病人的融合幻想。虽然好像个体治疗中的融合更深。

 

让我们比较一下,团体治疗和个体治疗中融合的例子:

 

一个团体成员迟到了很久。他走进房间时,什么也没说。团体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讨论。大家继续讨论了一会,没有理会迟到的人。忽然间,他爆发了,生气地指责团体:他的车坏了,他不得不等了一个小时,好把车拖到修理厂,而团体一点也不在乎这个事实。他严厉地斥责团体,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痛苦。另一个团体成员问他:他们怎么可能知道他经历的事情呢?看起来好像他期望他们能猜到他遇到了什么麻烦。

 

在这个例子中,病人假设团体是他自己的一部分,就好像他们都是他肚子里的虫子,知道他的想法和感受。在和团体的关系中,他将团体看作是一个足够好的母亲,期待“她”能感受到孩子的需求和苦恼,并根据他的情感状态调整自己。

 

让我们比较一下上面的片段和一个来自个体治疗的例子:

 

治疗师注意到,病人已经八个小节没有付费了,也没有任何解释。他就此询问了病人。病人对他的询问很意外,尤其是惊讶这一行为的意义。病人解释说,他有一些经济困难,他本来预想着自己可以拖一阵子,等到整个治疗结束的时候再付费。他计划到那个时候再一点一点地还钱。他很确定,治疗师认可了这个计划——虽然他并没有跟治疗师谈过这些想法。治疗师说,他应该事先和治疗师讨论这些计划。听到治疗师这么说,他非常惊讶。

 

这也是一个早期客体关系的例子,其中也包括了融合幻想。病人很确定治疗师知道他的想法,认可了他的计划。


两个例子都是将他人看作自己的一部分。不同之处在于,个体治疗的例子听起来更加退行,因为病人想好了整个计划,都没有跟治疗师讨论。就好像钱的问题只和他自己有关系,完全无视了钱的问题也关系到治疗师这个事实。


两个案例中的病人,都有高水平的自我组织,现实检验功能良好。他们看起来并没有边缘性人格障碍,在日常生活情境中也不怎么表现出退行。他们退行到早期客体关系的原因,对第一个例子的团体成员来说,是得到关注的需要;对第二个例子中的个体病人来说,是经济困难带来的脆弱感,在治疗情境下的表达。

 

在和团体或治疗师的关系中,有时候早期客体关系的模式并不明显;有时候则非常明显病人就像是在使劲吮吸妈妈的乳房一样。


看一下这个来自团体治疗的例子:

 

一位年轻女性,在团体中表现得很被动。她经常很安静,一声不出,害羞退缩。团体治疗师试着让她加入对话,问她需要什么帮助才能说话。她提出要求,希望治疗师和团体成员们经常接近她,鼓励她发声,即使她看起来没有加入谈话,也时时关注着她。“你的意思是,你想要我们把你当成婴儿照顾?”一个成员问她。“为什么不呢?”她回答道。“有时候我确实希望自己能够重新成为一个婴儿,让我妈妈照顾我。”

 

维度3:行为退行

 

退行行为和婴儿化行为,可能是退行表现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一种。当一名成年人表现出不成熟、不妥当的行为时,观察者心中会被激发强烈的反应。


我们知道在公众场合,人们倾向于抑制那些不符合社会规范的行为,所以我们本来预期在团体中,由于害怕“公众之眼”的责备,人们的退行行为不会像个体治疗中那么明显。毕竟在个体治疗中,治疗师通常被看作是共情的、抱持的。


然而,和预期相反,我们发现治疗性团体、分析性团体恰恰成为了退行行为的广阔空间。


这个现象让我们看到团体中退行性力量的强大拉力,这种力量如此之强,甚至克服了社会约束力和个人的抑制。


团体中的退行体现在多种行为上,从沉默退缩,到愤怒爆发。

 

团体中的一名女性发展出了一个行为模式,不断将团体的注意引向自己。一开始,她用长头发遮着脸,就像躲在窗帘背后一样。发现没人注意到这个行为后,她慢慢地滑下了椅子,直到几乎坐在了地上。这个行为也没有吸引到关注,她愤怒地离开了房间,希望能有人来追她,请她回去。团体习惯了她的这些行为,让她自己去应付她的沮丧。当她回到房间时,治疗师问她,她愿不愿意说点什么,而不是付诸行动。她愤怒地爆发了,说团体中没人真的在意她,并且威胁要自杀。

 

这位女性的行为就像一个小孩,用一些非言语的方法吸引父母的关注。而且,正如小孩没有能力用言语表达需求,这位女性无法用其他方式表达她的需求和挫败感,只能用行为表现出来。


寻求关注,是退行的一种强烈助力。

 

由于团体可以被看作社会世界的代表,而参与者被看作在其中呈现他们的通常行为,因此在团体中,我们常常能看到个体治疗中不常见的婴儿化行为。


团体成员彼此互动。对团体中的每一名成员,成员们都有很多种方式来回应。团体中的行为表达比个体治疗中要丰富得多。团体中退行行为的表达也是如此。


维度4:儿童样幻想与冲突

 

我们来看一下下面这个例子:

 

团体中的一个老成员连着好几个星期表现得很奇怪。他变得很爱挑衅其他成员,引着他们生他的气,对他有敌意。他开始缺席团体,也不请假;来的时候又总是迟到。很多时候,他模仿治疗师的角色,诠释其他人的行为,而不再把自己的问题带来讨论。他还声明说,他并不在乎团体成员,也不在乎他们的反馈。在这个阶段以前,他一直在团体讨论中很和谐,大家都喜欢他。现在他们开始反对他了。团体治疗师多次邀请他谈谈发生了什么,可是都徒劳无功。后来,这名成员宣布,他将结束治疗。团体治疗师问他原因,他非常生气地指责治疗师,说几个星期以来,自己一直在努力赢得治疗师的爱,可是不管他做什么,治疗师都毫不在意。爆发之后,他反复坚持要治疗师回答他的问题,一个非常简单直接的问题:“你爱我吗?”

 

这个例子既体现了行为退行,也包括了婴儿化幻想的元素。这个病人参与团体治疗的主要目标,是改变孤立的社交状态,改进和朋友间的互动。然而,现在得到团体带领者公开示爱的幻想,已经替代了这个目标。看起来他似乎也乐于为此牺牲原来的目标。


团体退行常常激活融合幻想。“母亲团体”(Foguel, 1994; Kibel, 1991; Scheidlinger, 1974)。这个名词,经常被用于讨论融合幻想。


对团体成员们来说,团体整个变成了一个母亲的象征。团体要么被体验成一个“好的”滋养性满足性的乳房,要么被体验成一个“坏的”迫害性抛弃性的乳房。


这些幻想还可以延伸到更早的时候。团体中的体验,会激发对子宫的无意识记忆,以及在子宫中的体验的无意识记忆(Elliot, 1994)。


所有这些幻想,会激起关于分离-个体化的早期冲突,被吞没的恐惧,以及努力摆脱共生的反向行为。这些幻想可以指向团体中的父母形象,寻求团体治疗师的特别关爱。


我们还可以这样看:团体和团体成员的环绕性在场,可以引发关于环绕性的环境母亲(Winnicott, 1989)的幻想和记忆,以及与合一感相连的愿望和恐惧。(--环绕性surrounding, 合一感 oneness)


还有一些幻想和冲突,围绕着原始攻击性产生。这些幻想和冲突被用于发展个人的独立自我,和与团体分开的自主性。

 

 

译者小结:在文章这一部分,作者详细讨论了退行的四个维度,提出团体在不同维度上的退行各不相同。在原始防御机制维度上,团体治疗比个体治疗更擅长修通成员个人的退行,但整个团体退行时则更难修通;在早期客体关系维度上,在团体中,治疗师、其他成员、整个团体都可以被用作早期客体,团体中的退行没有个体治疗中那么深;在行为退行维度上,与人们的预期相反,团体中的退行行为比个体治疗中更加丰富多样;在儿童样幻想与冲突维度上,团体的环绕性特点容易激发对乳房、环境性母亲、甚至子宫的无意识记忆。


文章下一部分,作者将讨论退行各维度在大团体中的表现,并对整篇文章进行总结。大团体是个小社会,其中的退行又有哪些不同于小团体的特点?我们在日常的社会生活中也在无意识地退行吗?  


请听下回分解。(译者:吕锐)


To be continue……

图文编辑 | 罗彬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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