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玉平:岸邊讀書記(九)──關於辛棄疾的一份鑒定報告
文/彭玉平
蘇軾說:“吾于詩人,無甚所好,獨好淵明之詩。”這話我信。
據辛棄疾自己說,曾有“讀淵明詩不能去手”的時候,想來也是“好”的。又說:“老來曾識淵明,夢中一見參差是。”這話限定在“老來”,有一定可信度,但也只是“一定”而已。
我一直佩服著辛棄疾,但不是佩服他能學陶淵明,而是佩服他為人為詞有股莽莽蒼蒼的英雄之氣,這是其他詞人沒有的或者少有的。而他的學淵明,反而俗套了。淵明本來就不是任何人可以學的——雖然學淵明也許是世上最容易的事了。
看看辛棄疾怎麼學淵明:
“東籬多種菊,待學淵明。”“便此地,結吾廬,待學淵明,更手種、門前五柳。”“傾白酒,繞東籬,只于陶令有心期。”“停雲老子,有酒盈樽,琴書端可銷憂。”
淵明種菊,他便種菊;淵明栽柳,他便栽柳;淵明傾酒,他便傾酒;淵明活在詩酒琴書中,他便將詩酒琴書放在生活中。為了學得更逼真,辛棄疾將他的帶湖山莊裏亭臺樓閣的命名都用陶淵明的詩歌中的字詞。
這學得是有點“像”,但因此相信辛棄疾說的“陶縣令,是吾師”,就輕率了。說現象可以隨便一點,下判斷便要慎重了。這就好像談戀愛可以感性一點,論婚嫁便要理性了。
辛棄疾花了那麼多心思把陶淵明的影子搬進自己的生活的中,是個勤勉的搬運工。但讀“老來曾識淵明”一句,心裏總有一種莫名的感動。現在想想是對他勤勉的感動了。
辛棄疾晚年在京口有《瑞鷓鴣》一闋,前面六句是:“暮年不賦短長詞,和得淵明數首詩。君自不歸歸甚易,今猶未足足何時。偷閒定向山中老,此意須教鶴輩知。”看來辛棄疾其實是明白人,因為“歸甚易”、“足何時”的道理,他懂的。
只是辛棄疾不能說是“大明白”之人。因為天性和易,才能合得淵明,不學也像。如辛棄疾這般莽蒼之人,如何能與淵明合轍?反倒是不學淵名的辛棄疾更見其風致。
辛棄疾其實怎麼也不會失去自己的,所以他其實怎麼也不會學好淵明的。
鑒定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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