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玉平：岸邊讀書記（十五）──見異唯知音耳

文/ 彭玉平

“見異，唯知音耳”。此彥和《文心》之語也。

芸芸眾生，各具心思，浩瀚載籍，各承其旨，其不同如面，世事因之紛紜萬狀。

其人其書，既風姿獨秀，則知人論書，自以見異為最要。近閱明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鈔》，於此心有戚戚焉。

略引數節文字。茅評蘇軾《十八大阿羅漢頌》云：“此等文字，韓歐所不欲為；此等見解，韓歐所不能及。由蘇長公少悟禪宗，及過南海後，遍曆劫幻，以此心性超朗，乃至於此，可謂絕世之文矣。”

曩數欲為蘇軾下一定評而不得，今讀茅氏“心性超朗”四字，以為得之。此茅氏能見東坡之異也。

蘇軾父子屢有上皇帝書，雖一門手筆，亦各具異彩。茅氏曰：“蘇氏父子兄弟所上皇帝書不同，老蘇當仁廟時，朝廷方尚安靜，鬯德澤，故其書大較勸主上務攬威權，責名實。長公、次公當神廟時，朝廷方變法令，亟富強，故其書大較勸王更勝，其指陳利害似賈誼，明切事情似陸贄。汝輩讀古今文章，須於此細細權衡，方得下手處。”此雖為評三蘇文字，實讀書之通則也。

茅氏于唐宋八家中，似最心折歐公。其語云：“宋諸賢敍事，當以歐陽公為最。何者？以其調自史遷出，一切結構剪裁有法，而中多感慨俊逸處，予故往往心醉。”

茅氏於溯源之中，猶不忘歐公“感慨俊逸處”，此則見歐公之異于史遷也，亦所謂同脈而異流也。

吾人讀書，若未能識得異處，總是機緣未到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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