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玉平：岸邊讀書記（十六）──且約湖邊風月

文/ 彭玉平

題目中的“湖邊”不是泛指，而是專指帶湖之邊。

在宋代最宜居城市中，江西上饒應該是其中名列前茅者。

檢點一下宋代的園林，在上饒的就有楊萬里的誠齋、韓元吉的南澗、洪適的盤州、洪邁的野處、向子湮的清江薌林、任詔的盤林等等。當然其中辛棄疾的帶湖、瓢泉莊園最為有名了。

這與上饒的位置“東舟西車，峰午錯出，處勢便近”有著莫大的關係，所以“士大夫樂寄焉”。

具體到帶湖，這園林名當然與“前枕澄湖如寶帶”有關。但光有水景也不行，湖水一邊，“截然砥平，可廬以居”，才是更重要的原因。

辛棄疾捨得下本錢的，他在帶湖周邊大興土木，“築室百楹”，用洪邁《稼軒記》中的話來說，就是“集山有樓，婆娑有堂，信步有亭，滌硯有渚”，讀書的地方叫稼軒，會客的地方叫雪樓，這龐大的建築群才占了整個園林的四成，其他六成是什麼呢？東邊是個山崗，左邊是花圃，還有“稻田泱泱”。絕對是個生態園林啊！

翻翻《稼軒詞》，就知道辛棄疾在裏面栽種了海棠、梅花、菊花、牡丹、水仙、茉莉、蘭花等等，該是一個四季飄香的地方，但我沒有看到桂花，不知道是不是我看漏了。現在我對辛棄疾的一句“種花事業無人問，惜花情緒只天知”，有了很深的體會了。

帶湖“東岡西阜，北墅南麓”，看來它的東、西、南都面山，北臨水。略懂風水的就知道，這屬於前朱雀後玄武，是不是左青龍右白虎，要看了地圖才知道，但想來離此不會遠的。

這帶湖在被辛棄疾發現之前，其實是一片“廢沼荒丘疇昔”，是辛棄疾慧眼識寶，把它開掘出來，從而載入中國園林史，也載入了中國文學史。所以這自然的妙處，若不能逢著一個識貨的，也許會被埋沒掉了。

順帶說說辛老的第二處園林，就是那個“宜醉宜遊宜睡”的瓢泉。要注意的是雖然帶湖莊園後來毀於火災，但在此之前，辛棄疾其實已經興建瓢泉新居了。在帶湖莊園被毀前8年，陳亮來訪，辛棄疾就是在瓢泉接待他的。

瓢泉的特點當然是泉入如瓢之中了，當地的《鉛山縣誌》說：“瓢泉在縣東二十五里，辛棄疾得而名之。其一規圓如臼，其一直規如瓢，周圍皆石徑，廣四尺許，水從半山噴下，流入臼中，而後入瓢，其水澄渟可鑒。”當然，辛棄疾取名瓢泉，還與顏回“一瓢自樂”的精神相關，這是他在《水龍吟·題瓢泉》中明確說過的。

所謂“飛流萬壑，共千岩爭秀”，就可見與帶湖的靜態不同，瓢泉帶著飛動之勢的。若是兩處景觀一致，辛棄疾似乎也真的沒有必要再建一處園林的。都說蓋房子好累的呢！

在帶湖中辛棄疾多少還有著待時而動的想法，什麼“意倦須還，身閑貴早”，都是一時自慰之辭而已。而在瓢泉中的辛棄疾就心思更沉靜一些了，雖然離“更無一字不清真”的自許仍有著距離，但畢竟是近了好多。他用《莊子》的“秋水”篇來命名其中的一處建築“秋水堂”，他用陶潛的《停雲》詩來命名“停雲堂”，已可見其心思之一斑了。

《稼軒詞》600餘首，超過一半的作品寫於帶湖與瓢泉。不走進這兩個地方，要走進辛棄疾，談何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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