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期间,口罩荒与高价齐飞,广东湛江30岁的小伙林栋前往土耳其采买口罩。
在土耳其偶遇了林栋并得到允许后,花总(曾因“鉴表”反腐、“杯子的秘密”等多个网络大事件为大众所知)跟拍了他将近半个月。林栋是个赌徒还是个追梦者,旁观者不得而知,但相比于此更难得的是,这两个人一个敢拍,一个敢被拍。
“这位是我们的保镖。”光线有点昏暗的车里,女助理给花总指了指坐在前面的人。
“保镖,为什么要带保镖?”看了看带着枪支的保镖,花总疑惑,不就是采买口罩吗,这么大阵仗?
坐在旁边的林栋转过头,和女助理Wake对视了一眼,两人笑了笑没有回答。
2020年早春,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口罩黑市里的人都知道,有个叫林栋的中国商人来这里采买口罩和熔喷布(口罩最核心的材料)。在林栋入住的香格里拉酒店,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陌生人来找他,开口就是“我这有口罩,你要吗?”这些形形色色的人身份各不相同,有的是生产口罩的工厂代表、有的是军火商、有的是黑手党,而在这些人里最多的可能是骗子....他们都盯着林栋,因为林栋算得上是在欧洲采买口罩最大的一个中国买家了,他最高的订单金额曾达到一亿美金。
在疫情的特别时期,稀缺的口罩及其核心原材料——熔喷布的利润已经超过了军火和毒品。原本1吨不到2万人民币的熔喷布,逐渐被炒到了40万,甚至一度涨至70万,看着这生产的机器:“像印钞机一样。”
100%、300%的巨大利润,让原本干着军火买卖的欧洲、俄罗斯军火商、黑手党都闻风而动,任何人都想成为黄牛在里面分一杯羹。这样一个口罩需求持续激增的时期,林栋接下了国内众多医院和机构的订单。他携带着巨额美金,在持枪保镖的跟随下,一头扎进了这个几乎没有逻辑、原始粗暴的黑市。
没想到自己跟拍的请求被同意,花总问了林栋这样一个问题。“我没想的太深,但你逐步拍的过程中会让我意识到,可能公开未必对我来讲是一件好事。”林栋笑了一下。国内的疫情刚渡过拐点,国外的疫情就开始爆发了,动荡的市场和每天骤变的疫情数字,让口罩的供应链上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投机者和黄牛。林栋要做的事情,简单来看只有两件:先采购、然后销售。但疫情下的口罩市场已然形成了巨大的黑市,它的采购并不是像大家想象的那样:口罩在工厂里面,直接跟工厂买就好了。庞大数量的口罩已经从工厂的链条里流转给很多中间商,在鱼龙混杂的市场里,囤积、转运、低买高卖,每一次的倒卖都充斥着尔虞我诈。如何在这样一个庞大的黑市链条里拿到好质量的货(口罩)?跟拍林栋后,这场宛如踩钢丝的高风险生意才在我们面前缓缓浮出了一角。所以,要想在这些警惕的倒爷和投机者中拿到好货,林栋要得到他们的信任,这个时候他的做法是:买散货。“你得不断地去买他们市场上中间商的散货,让别人意识到你是一个真实的买家。”
收了货值差不多几百万的口罩后,暗处的观望者差不多都知道有个中国商人,是真的携巨款在采购了。
这样,林栋才算真正的打入黑市,可以拿到更大金额的口罩订单了。在土耳其这个地方,他一个外地人只有通过靠谱的线人打听消息,才能避开一些骗子。牵线搭桥的线人,给他介绍成一个单子就可以拿到一笔佣金,但“线人”,有时候也不一定能带林栋避开所有的“雷”。在林栋的线人中,有一个特别可靠的曾给他牵了笔生意,在去仓库验货前,大家反复确认了对方发过来的质检报告:没错,是合规的熔喷布。但到了仓库一看样品:全是无纺布,哪有什么熔喷布(口罩中间有一层熔喷布,才有防护病毒、过滤的能力)。
卖家直接和他们坦白:就是为了出口专门做的一个检测报告。他们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对方一直变换地点,不让他们来仓库验货,原来是明目张胆的造假。“这个符合你的要求吗?”看着撕下布料样品反复摩挲的林栋,花总好奇的发问。“呵呵,国内在这里采购的真的是被骗死了。”林栋气笑了。
林栋的采购、交付标准一直是三层中间夹熔喷布的口罩,而且质量要好。所以,浪费很多时间和心力的一个单子,就只能这么飞了。但林栋没当回事,直招呼着大家去吃BBQ,对他来说,经历被骗的次数太多已经习惯了。这样一个没有秩序的市场里,挂羊头卖狗肉的骗子多,拿钱后耍赖的也多,所以林栋刚来土耳其的时候,就做了一个明智之举:找军火商,让他们保驾护航。经保镖介绍,林栋雇佣了土耳其持牌军火商(合法持枪),让他们为他专门服务。
在仓库亲自验好货后,接下来的交易他一般全都委托给了军火商。而每一笔交易不论成败,林栋都要给他们百分之五的佣金,开诚布公的把这百分之五的零润空间给到他们,反而更划算。“他们经常跟中东地区包括欧洲、非洲地区做生意,很多交易手段和方法都比较有策略,他们在土耳其是力量(暴力)的代表。”在军火商的护航下,有时候被工厂赖账,林栋追债也更容易。之前林栋找到了一个兄弟俩的工厂买口罩,跟工厂直接交易应该靠谱很多了吧?并没有。前期验货合规,林栋给了这个家族企业工厂120万美金的定金,但......交付的时候,林栋发现:这什么玩意?质量完全不达标。
这个时候,交易就没必要再进行下去了,林栋决定终止交易追回货款,然后,漫长的拉锯战就开始了。虽然林栋有着8年医疗用品行业的经验,还拥有着一个好商人的灵敏嗅觉、过人胆识,但面对这种一边答应着还钱,一边拖时间的老狐狸他是无可奈何的。当然,他的无可奈何不是来自于这种黑市“套路”,而是因为在土耳其的地界上,一方背靠大山,背后关系错综复杂,一方是他自己,单打独斗。
一次次拿不回货款,林栋的合作伙伴——军火商就发挥作用了,他们来催收。气氛紧张的谈判中,军火商和这对家族企业的兄弟俩一轮一轮谈判。兄弟俩的说词始终是:我们转钱需要时间,我们一定会还的,不用担心,不会有问题...
看他们还在不停的耍滑,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军火商没有耐心了:“这样事情就大了,你们可以让你们的爸爸给你们钱,别让你们的爸爸不开心,我跟你们说清楚。”
这种隐含威胁的话一放,兄弟俩就要掂量掂量双方背后的力量了。最后,看着丝毫不退让的军火商,俩兄弟中的哥哥叹了口气,做下了保证,“我们明天5点把钱还给你们,如果不给的话,您可以做任何您能做的事。”在走之前,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军火商头头又和兄弟俩力量对峙了一回:“我们很不满意,如果明天你们不还钱,是要惩罚你们的,我要跟你们签一个字据。”
“你看,这就是不能自己一个人来做生意的原因,要是没有这些(军火商),那不都坑死我了。”沿路走来一直在踩坑,到处都是骗子,但在卖家市场里,林栋也只能选择去相信,有时候为了抢货,他甚至直接拿着巨额现金过去交易。国内的买家经常催着他交货,甚至希望交完定金就能立刻收到货,林栋有时候觉得自己背后就像一条龙一样,而他就是前面那个蚂蚱。
土耳其伊斯坦布尔,林栋选择在这里购买口罩,一是因为这里是欧亚汇集点,情报通畅,另一个方面是,运输也方便。采买、销售,再找卖家采买,再销售,林栋重复着这样的生意,且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确在低买高卖。随着疫情的全球化,林栋的客户除了国内的机构,还有来自欧洲、意大利、美国....做这样一个生意,并大胆的允许花总跟拍,林栋应该会想到,当这个视频曝光出来后,肯定会有人骂他发国难财。
“可你把财富建立在大多数人的受苦受难之上....”“我认为我在帮助他们,因为他们提出了采购的需求。在全球运力都受阻的情况下,我有这个能力,可以帮他们把这些东西买到。我冒着巨大的风险,去赚取了一份我应得的酬劳,这是国难财吗?”“当然,也不用给我戴高帽说我在干好事,我除了捐赠5万个口罩,我剩下干的每一笔买卖我都要算账。”工厂出厂价格每个口罩两块钱,中间商加价2块5卖给他,物流、关税的成本都是公开的。最后回到国内,每个口罩他基本赚3毛5毛左右。不过,“这也是我合理应该挣的,对吧?”林栋反问了一句。
顺着林栋的生意经,再结合采购、销售过程中他所承担的高风险,他的反问的确让人沉思。就拿他销往国内的口罩来看,三周前,中国高度紧缺口罩,那个时候他往国内运送了一批货,约几百万个口罩。这批货需要从伊朗中转,但当它抵达伊朗的时候,伊朗突然间疫情就爆发了,然后林栋的这批货就在德黑兰莫名奇妙扣了一周。一周后,这批货再回到中国的时候,国内的口罩荒已经缓解了。这就是他要承担的市场风险。
而且,在绝对的卖家市场里,土耳其的生产商显然比林栋掌握更多的主动权。他们不看你的关税、交付价格、成本都是多少,他们只在乎自己定的价格够不够赚。所以,为了靠谱生意,在和土耳其排名前三的生产商合作时,林栋只能同意他们的高额定价并先交了1200万美金的保证金。再加上前期,他携巨款采购、时刻都要安保跟着:怕被抢钱也怕口罩被抢,并一次次被骗踩坑的高风险......
因此,在面对花总对这件生意“道德与否”的质疑上,林栋有点激动:
“为什么你会觉得这是一件不道德的事情,为什么你会觉得这是一个人性的事情,为什么你会觉得就只能做捐赠呢,为什么?”他没有囤积口罩,没有把口罩炒到天价,还拿到了客户的正规委托文件。这样看来,跳脱出我们“无私奉献”的道德绑架,林栋这个直言牟利的商人似乎没有错,他甚至还在追求自己利益的同时,还推动了公共利益的进程。
但仍不可否认的是,在宏大黑市的运行中,他手下大量口罩的流转,同样也影响了口罩市场的供需。只不过这口锅,好像更适合扣给毫无秩序的混乱市场和那些毫无底线坐地起价的人。“这个片子播出来肯定会有很多人骂你。”花总给他预设了各种后果。“骂我,我也没有微博啊,他上哪骂呢?”林栋躺在沙发上,转头看着他。
截至视频拍摄时,他已经亏损了一千多万人民币,但他还是穿着整齐的西装,梳着同样一丝不苟的头发,丝毫不见颓色反倒隐隐兴奋:“我认为我能赚得回来。”草根出身,白手起家,他有魄力、不怕输,甚至在一次次拥抱”失控感“。至于他到底是个孤注一掷的赌徒还是勇敢的追梦者?
显然该由他自己来做评判。
在跟拍视频的最后,林栋问花总:你会给我配一首歌吗?“追梦赤子心吧。”
视频拍摄者:花总丢了金箍棒
文章来源:一人一城
作者: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