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残酷无情地给北京电影节打个分
本文首发于虹膜公众号（IrisMagazine）。
北京电影节开幕才两天，不过它的展映单元早已拉开帷幕一个多星期。让展映超出电影节本身的周期限制，使它变成影迷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这种做法是正确的，也说明北京电影节将展映单元摆在了非常重要的位置。
一个电影节，当然有不同的面向，媒体、嘉宾、业内人士都会对它有截然不同的感受。这里是打算从纯粹观众的角度，评价这个电影节的展映片策划水准。也可以说，是对策展人工作的评价。
在中国，优秀的电影策展人非常稀缺，这可能和电影策展本来就是新生事物有关。真正有经验，又有眼光的电影策展人，我数来数去，不过十来个。负责北京电影节策划的奇爱博士（沙丹）无疑是其中之一。
策展人必须拥有深厚的电影修养，熟悉电影史，对世界电影的当前发展有深入的了解。甚至除了对电影本身的关照，还需要对整个艺术、政治、知识界关心的话题有回应和切入，需要将影展纳入到当代整个艺术界的策展范畴，要明白如何通过影展来回应一些重大主题，进入日常生活或者哲学命题。
此外，策划这件事，最重要是和各种局限性作斗争，金钱、政策、场地，甚至观众。在Netflix上可以看到几万部甚至更多的电影，所以近乎无限、敞开供应的它不能称之为一种策展。
策展人对观众需要迎合加引导。也就是说，策展片目可以适度超出观众的现有理解和认知，但又不宜超过太多，不然双方都会觉得不适应。这要结合电影节自身的定位来处理，是前卫的、先锋的电影节？还是更面向普罗大众的电影节？
因此，基于这样一些考虑，下面我对本次电影节的一些重点策展单元，提出我的个人意见，以及可供改进的空间。
这个单元名作荟萃，《2001太空漫游》《银翼杀手》《人猿星球》及《异形》和《星球大战》的全集都来了。也有较新的《机械姬》《龙虾》《悄然之星》。
好莱坞科幻电影有个显著的特征，热衷于散布对科技的怀疑主义心态，它们对科技的进步并不总是礼赞的，而是持有深深的戒心。许多电影都在表现人性无法驾驭科技所造成的灾难性后果，这种充满人文色彩的反思在关于未来科技生活的电影中占据了主流，《2001太空漫游》和《银翼杀手》都具有这种色彩。
如果要说美中不足的话，是缺少弗里茨·朗的科幻类型奠基大作《大都会》，此片修复版本前几年问世后已是电影修复界的一颗皇冠上的明珠。如果此片能来，那么从《大都会》到《2001》和《人猿星球》，再到《异形》和《银翼杀手》，科幻电影的最顶尖杰作都汇聚一堂，观众将有机会对科幻电影史有一个更长历史跨度的集中认知。当然我知道这是苛求，一个电影节不可能囊括世界上所有好电影，必定会有所取舍的。
这其实是两个分开的单元，但互相交叉，所以放一起说了。
按照官方的定义，怀尔德单元其实只有两部影片：《日落大道》和《桃色公寓》。单单这样两部电影，无法构成一个导演的回顾展。不过在隔壁的梦露单元中，还有《热情似火》和《七年之痒》。对怀尔德来说，除非悉心戮力做一个全展，否则总是挂一漏万的，《消失的周末》《倒扣的王牌》《龙凤配》《黄昏之恋》哪个缺少都很可惜，以及我个人最想看的——《双重赔偿》。
梦露这边倒没什么好挑剔的，她重要的代表作都已经在了，余下的只有《游龙戏凤》《尼亚加拉》《乱点鸳鸯谱》可以作为补充，但没有也不是很大遗憾。
说到梦露，她在电影界的成就其实不用高估，作为演员梦露身上的非议一直不少，未必就是流芳百世。但如果是作为时代的偶像，那梦露再过一百年也将继续放射光芒。从表面上看，时尚和性感是稍纵即逝的，但有极少数的人能将其转化为永恒的价值。
原节子去年过世，让很多人惊呼：原来她之前一直活着！
本次原节子单元亦可以称为小津安二郎 + 成濑巳喜男单元，因为数量不多，只能说是管中窥豹地展示了战后日本女性的社会特征，让二十一世纪的观众了解一下，半个多世纪前的东瀛邻国，女性作为母亲、妻子、女儿，她的价值究竟是什么？
题外话，原节子演过许多小津和成濑以外的电影，比如稻垣浩的《忠臣藏》、川岛雄三的《生为女人》、今井正的《青色山峦》，以及为数不少片名包含「女人」二字的影片。
这个单元数量足够，覆盖多个时期，不仅包含代表作《家族游戏》《其后》《春天情书》《失乐园》，也有极为罕见的处女作《像那样的东西》、遗作《乘列车前行》，甚至昔日助手拍的纪念作《像像那样的东西那样的东西》。
森田芳光的价值我之前已经多次介绍，这里不再重复，对这个单元的策划，我几乎没有什么好挑剔的，非常完满。
塔尔科夫斯基的电影对中国人有一重无可替代的意义，那就是重新审视艺术和政治的关系。在苏联当时的体制之下，塔尔科夫斯基是怎么坚持自己的创作的？他对每个中国导演都会有启示。
不过这个单元终究是缺少了《伊万的童年》和《乡愁》，以及学生习作《压路机和小提琴》。
有些单元不必求全，但塔尔科夫斯基作品不多，是可以求全的。当然我知道会有一些客观因素的限制，比如片源和版权，比如价格，但看不到《乡愁》的确有点遗憾。
这个单元包含杜琪峰为首的银河多位导演作品，亮点有《暗花》《暗战》《PTU机动部队》《柔道龙虎榜》《放·逐》，但缺少《枪火》《黑社会》《神探》三大神作，其中《黑社会》因为不言自明的原因，没机会在大陆放映。
在我个人看来，如果有什么机构能做一个银河映像成立初期的创业作品展览，会更加有新意。像《一个字头的诞生》《最后判决》《两个只能活一个》《恐怖鸡》《非常突然》《真心英雄》等，诞生于香港电影生死存亡之秋，实在是银河精神的最佳代表。
这个单元六部影片都只安排在较小的放映厅，大概是觉得买票的人不会多，然而却是我个人最喜欢的单元之一。黄建新前期（2000年之前）电影对中国基层社会的政治和人际生态的描绘太逼真了，至今毫不过时。这些电影我也特别推荐希望了解中国的外国人观看，太真实和精辟。扣一分是我私心想看到冯巩主演的《埋伏》，可惜未能包括在这次回顾中。
以上是我对本次北京国际电影节几个重头展映单元的个人见解。过去三年来，北京电影节的策展水平一年比一年进步，这有目共睹。作为一个整体，它持续关注电影史上经久弥新的价值，眼光在越来越国际化的同时亦兼顾本土。
展望明年，我们会在北京看到诞辰一百周年的梅尔维尔和凌子风回顾展吗？或者是去世五十周年的费雯丽和安东尼·曼纪念展？再或者是得到4K精致修复的《七武士》？或华语电影的无上经典《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
无论是什么，我都万分期待。
北京电影节展映单元水平持续取得进步，要归功于两个因素。
一是专业和勤奋的策展团队，尤其是以奇爱博士（沙丹）为首的中国电影资料馆小分队。如果说沙博士是面子的话，其实这个团队还有很多幕后英雄充当里子。
有一个内部笑话说，上次科比来北京，沙博士和他当面交流：「你取得这么大的成就，秘诀到底是什么？想跟你学习。」科比回答说：「你见过凌晨四点的北京吗？」沙博士说：「见过呀，那时我们还没下班呢？怎么啦？」科比说：「没……没什么。」
这其实不完全是段子，因为公布排片表前一周，策展团队真的熬了三个通宵，根据最新变动不停地修改表格。
二是一直鼎力支持电影节的官方合作伙伴，尤其是——
这是为什么？ 其实存在一个必然的逻辑。 电影是关于时间的艺术。我们说，电影是一秒钟二十四格，每格胶片的跳动就意味着二十四分之一秒的流逝。我们观看电影，同时也是在体验时间的流逝。前一格和后一格所记录的画面是不一样的，上一个二十四分之一秒和下一个二十四分之一秒，我们的人生也在改变。 这就是电影作为时间性艺术无可替代的一面，它的观赏体验，必然成为观众人生体验的一部分。这一点，是非时间性艺术无法做到的。
当然是腕表。
往期精彩内容
这部浅薄做作的美剧在本世纪排名第四？疯狂扫射开始，粉丝躲避！